葛妮儿帮着大哥把剥好的熊皮、熊胆和熊掌收好,剩下的熊肉,葛大壮也不打算送到城里去卖。一是这肉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二是还要费一日工,不如分一分送给相熟的邻里,谁拿了都会领一份人情,他们的铺子也就越能站稳脚跟了。
等葛大壮好不容易忙完这些,赵远扬也回来了。
葛大壮请了大舅子回后院,留下葛妮儿守大门。
这边葛大壮和赵远扬刚刚喝了几碗酒,心急的迎春就从办酒宴的人家跑了回来。
葛大壮笑着问道:“活计都忙完了?”
“该下锅的都做了,剩下的有铁柱媳妇呢。”迎春说完就上前正式给自家兄长见礼。
赵远扬见妹子脸色红润,但双手却是有些粗糙,明显是平日做了不少活计,心里很是疼惜,忍不住脸色就有些不好,开口问道:“平日活计很忙吗?”
迎春不好应对这话,一个不好就容易让自家大哥以为葛大壮没照顾好妻儿,于是含糊应了一句就赶紧把儿子从小姑怀里抱了过来。
赵远扬这当舅舅的一见外甥,喜得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一会儿抱着他满院子到处跑,一会儿又让他骑在脖子上,逗得他咯咯笑个不停,就连吃饭时候都要坐在舅舅怀里,惹得迎春骂他是个小马屁精。
赵远扬抱着外甥圆滚滚的小身子,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转而也起了成家的心思。他少年丧父丧母,若不是先前跟随一个游历到县城的侠客学过几年武艺,根本养不活妹子。好不容易妹子嫁了,他又出去游历个痛快,师门那边的大事小事都了结了,说起来也真的该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了。
迎春见哥哥突然沉默,约略猜出他的心事,于是接过大宝一边喂他吃蛋羹一边问道:“哥,你这次回来,以后不走了吧?”
赵远扬抬手同葛大壮碰了一碗,一口气喝干酒水,这才开口应道:“不走了,大哥以后就在城里买座宅子找份营生,以后就陪着你们安心过日子。”
迎春很欢喜,嘴里却说:“我日子过得好着呢,不必大哥费心。倒是大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也生几个小侄子继承咱们赵家香火?”
赵远扬哈哈大笑,豪爽道:“不急。大哥在这城里有几个好友,明日进城先把那伙地痞的事弄明白了再说。我总觉得他们背后有人指使,否则你这么一间小铺子,还犯不着他们特意跑出来找麻烦。”
葛大壮想起对面沈家的铺子,冷笑道:“我倒是有些眉目,明日正好我也进城去吴家还礼,到时候同大哥一起去找那些地痞问问就是了。”
“好,当初我把迎春嫁了你,就是看好你从战场上回来,不说武艺多好,但起码还能护着妻儿平安。”赵远扬对这个妹夫还是满意的。
两人又喝了几碗酒,都有了些醉意。
葛妮儿吃饱了,就抱了大宝回屋去玩耍。
赵远扬见只有妹子夫妻在场就笑道:“迎春,把我马背上那个褡涟拿来。”
迎春起身,走去从拴在院角的马背上拿了褡裢,再回来递给赵远扬后随口打趣,“大哥难道发财了?这褡裢好沉啊!”
“我妹子就是聪明,大哥真的发财了,以后保证你吃香喝辣!”赵远扬笑得更是欢喜,打开了包裹,露出里面诸多金银锭子,还有各色镶嵌宝石的簪子、镯子、玉佩、玉镯,真是金光灿灿,晃得迎春夫妻都睁不开眼。
迎春想起哥哥以前的那些“英勇事迹”,一把盖上包袱皮,小声问道:“哥,你不会是打家劫舍了吧?”
赵远扬听得哭笑不得,气恼地道:“你这个丫头,大哥是那样的歹人吗?放心,我南下同师傅一起护卫一个大官两年平安,这都是那个人赏的。城里我落脚的客栈还有十几个箱子,足够大哥买宅子置地,安顿下来了。”他把手里的包袱推到妹妹面前笑道:“这些都是大哥给你的,你尽管留下。”
迎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自然也喜爱财物,但想想大哥为了这些东西必定没少吃苦,于是就想推辞不要。不过脑子里灵光一闪,转而又把包袱抱在了怀里,“这些首饰我留着戴,但金银锞子之类的,等以后再开铺子就做本钱,到时候赚了红利分大哥一半。”
赵远扬不在意地摆摆手,“这都是给你的,随便用就是了,什么红利不红利的,大哥不需要。”
迎春却是笑而不答,拿起包袱进屋塞到了箱子最底层。
酒桌撤下,迎春同葛妮儿和儿子一屋,留下赵远扬和葛大壮这两个酒鬼并排躺在床上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
第二日一早,葛大壮套好牛车,车上拉着熊皮等物,车后栓着大马,就带着大舅子进城了。
两人先去了吴府送礼,这一次吴公子并没有出门,听门房来报就赶紧请了他们去书房。
葛大壮扛了熊皮、熊掌,手里盒子装了熊胆,一股脑放在地板上正色道:“前些时日内子买铺子,多亏公子出手相助。葛家家贫,无以为谢,我特意猎了一头黑熊,给公子做张熊皮褥子,冬日御寒。”
吴公子目光扫过那张毛色漆黑、闪着幽光的熊皮,瞳孔微微一缩。以前倒是小看这个木匠了,这样大的黑熊,平常猎人三、五个都难以对付,他居然一人就打了回来。“葛兄弟勇武,当真辛苦了。这谢礼我收下了,但以后葛兄弟不要这般客气。”
“好说。”葛大壮笑了笑,没有多说。
倒是赵远扬见到墙上一幅画作,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可是山水圣手黄老先生的墨宝?”
“正是,赵兄好眼力。”吴公子本以为赵远扬是个粗人,对他能一眼认出心爱画作的出处感到有点惊讶。
“哈哈,我前些日子见过老先生,对他的画风还算熟悉。”
“赵兄是在哪里见过先生的?我曾有幸得他教授两年画,如今也有五、六年未曾再见了。”
两人因为有共同的熟人,越说越热闹,后来吴公子干脆让下人摆了酒菜,三人边吃边聊开了。
赵远扬走南闯北,游历各地,风土人情和杂事趣事简直是信手拈来。葛大壮虽说是个农家出身的手艺人,但几年的军营生活也让他所言所见极丰富。吴公子博览群书,也不是草包。三人聚在一处,越说越投缘,越喝越欢喜,一直到中午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葛大壮惦记着家里铺子只有媳妇儿和妹子忙碌,就是赵远扬也想找昨日那些地痞的茬,于是就要告辞。
吴公子自从腿脚残疾后,就一直憋在家里不肯见人,如今虽说有了轮椅也常出去走动,但这样与人吃喝说笑的时候却极少,自然不舍得放两人这样离开。问询之下听得居然有人去铺子闹事,当即也皱了眉,末了一声令下,唤来护卫吩咐几句,不到半个时辰,昨日那些地痞就一个不落都跪在院子里了。
地痞都是在市井里混饭吃的,别的再不好,眼色却是练得同火眼金睛一般,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昨天那样阴沟翻船还是无法预料的。
原本以为上门吓唬一下就能成事,结果不但挨了一顿胖揍,今日躺在床上养病也能被拎出来。他们是彻底怕了,不等上边三位喝酒的大爷开口问就说了个清楚明白。
据说是有个穿了黑衣的人趁着夜晚找到他们,许了二十两银子要他们去砸葛家铺子,至于背后主使是谁,他们也不知道。
吴公子示意护卫又是一通痛揍,地痞们也没改口。三人估计已经问不出什么,就把人扔出了大门外。没有人证和口供,自然不能寻那幕后之人的晦气。但三人也都不是怕事的人,不过嘱咐葛大壮以后多防备,下次一定要抓住这个狡猾的黑手。
就这般,三人一直喝酒闲话到日头偏西,葛大壮和赵远扬才辞别吴公子回了铺子。迎春差点儿把门板望穿了,生怕两人跟地痞打斗有所损伤,好不容易盼着他们回来,结果两人醉得跟两头大熊一样。迎春嗔怪几句,两人嘿嘿傻笑,让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能认命去熬醒酒汤。
秋风呼啸着一日日奔跑而过,吹拂得山林渐渐退了绿意,换上了枯黄之色。葛家铺子已经生了火炉,随时烧着水,后灶做着一日三餐,整个小院都温暖如春。
附近很多工匠歇了工,在家闲着无事,常来铺子坐坐,喝杯热茶,闲话几句。虽然桌椅租赁的生意少了,倒是从茶水生意上补回来一些。
昨日葛大壮推不了一个相熟工匠的邀请,进城给一个大户人家新建的院子打木器。午饭的时候,茶客们散了,迎春和葛妮儿还有铁柱媳妇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闲话,就想起了家里的唐招娣。
“也不知道家里的玉米秆够了没有,你二嫂还怀着身子呢,受不得冻。”迎春起身关了铺门,隔断了冷风,忍不住对葛妮儿说。
葛妮儿不好说亲娘坏话,只能应道:“如果家里没有玉米秸烧,山上也能打柴禾,想必冻不着。”
一旁的铁柱媳妇也在发呆,原因无他,想孩子了。先前忙碌还不觉得,这几日铺子闲下来,她自然就有些待不住了,这会儿听得这话就道:“左右最近也没什么活计,不如我就回家去住一段时间,把招娣唤来帮忙吧。若是真有酒宴要忙,再给我捎个信就好,平日表哥表嫂不在家,有招娣在,也能给妮儿做个伴儿。”
“这……”迎春和葛妮儿听得铁柱媳妇这番话都觉得很好,但若是一口应下,就怕让铁柱媳妇觉得自家卸磨杀驴。迎春于是劝道:“铺子里又不缺一人的饭食,不必换来换去,你安心留下歇几日。”
铁柱媳妇却爽快地哈哈笑道:“就算招娣不来,我也想回家了,这几日作梦总梦到我家两个淘气包。趁着冬闲,我也想回家猫冬了。”
迎春瞧着她不像说假话,这才应了下来。“那成,外面太阳正好,不如让妮儿也打扮一下,雇个马车送你们回去,顺便再把招娣接来。”
铁柱媳妇和葛妮儿都笑了,铁柱媳妇打趣,“我们这也算荣归故里了吧?”
两人说罢就各自回房拾掇东西,迎春背着大宝回屋也翻了一匹细布和两盒点心要铁柱媳妇儿带给葛大姑。老太太平日没少让铁柱往铺子里送菜送粗粮,迎春自然也把她当最亲的长辈孝敬。至于王氏和葛老头那里就送一百文钱吧,总是挑不出错处就是了。
迎春刚要出去,想了想又在兄长送的那些首饰里挑了一根珠钗和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末了送到隔壁屋时,只见葛妮儿正喜滋滋地往头上插银钗,惹得迎春捂嘴偷笑。
葛妮儿闻声赶紧扭过头来,脸色更红了。
迎春收起了珠钗,笑道:“我倒是忘了蒋东家送过银钗了,来,这镯子戴着吧,手腕空空不好看。”
葛妮儿一见那对镯子立刻就爱上了,但她也知道分寸,推拒道:“嫂子,这太贵重了,我不敢戴。”
“有什么不敢的?原本也是要给你当陪嫁的,先拿出来戴戴也没什么。”迎春把镯子套在了小姑的手腕上,小姑娘的皮肤本就白皙,衬着银光闪闪的镯子,分外好看。
姑嫂两个说笑几句后,迎春又把布匹和点心给了铁柱媳妇。
铁柱媳妇儿见了自然欢喜,道谢之后就同葛妮儿雇辆马车风光回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