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多方努力营救的时候,葛大壮这会儿也开始自救了。
昨晚不知哪个山贼下的手,那一棒子实在打得太重了,他足足昏到天明才睁开眼,但眼前重影和呕吐的欲望又让他打消了立刻就起身的想法,决定静待时机。
两个负责坐在洞口守着他的山贼,听他这么久没有动静,生怕他惹出变故,进来探看了两次,见他半死不活趴着倒也放了心。待得天黑之后,更是没有再进来看一次,毕竟再过一时半刻拿了赎金,肉票也是要死。若是肉票自己先咽气,那更省了众人的事。
可是葛大壮却在漆黑的角落慢慢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把被捆在身后的手臂从腿下穿过,然后伸手拔出插在靴筒里的小刀,一点一点开始割着麻绳。
若说几年的战场生活给他留下了什么,除了家里盖大院子用掉的银子,就只剩下了各种保命之法。哪怕他如今卸甲归田几年了,依旧保留着暗藏武器的习惯,平日里做工偶尔歇息就拿出来给儿子刻些小玩意,没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成了救命法宝。
拇指粗的麻绳虽结实,但经不住小刀锋利,不过几下就被割断了。几截麻绳被悄悄放在地上,葛大壮起身扶着洞壁慢慢往外摸去。借着月光,很快他就把外面的情势看得清清楚楚,洞口之外一共有九个山贼,都配着长刀,他手里的小刀根本不占优势,为今之计只能智取。他皱着眉头琢磨了半晌,便拿起两块碎山石扔到了地上。
果然,这点响动立刻引起了外面山贼的注意。
山贼老大正紧盯着山下或明或暗的火光,总觉有些心惊肉跳,听到动静就摆手示意两个山贼进去看看。
那两个山贼完全没把葛大壮这个肉票当回事,大摇大摆地进来,见角落有个黑色隆起的影子,一个山贼就上前嚷道:“喂,你是不是醒了?别装死,给大爷出个声。”
旁边那个山贼也想说话,可是还没等开口就觉得脖子上一凉。他有些惊奇地抹了一把,下一瞬却是瞳孔骤然放大,慢慢倒了下去。
先前说话的山贼有些疑惑,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想要回头却随后也挨了一刀。
葛大壮慢慢把两人放到地上,转而躲在了洞口之后。
山贼老大等了半晌不见洞里有声音,恼怒地吩咐道:“谁进去看看,老六和老七是不是又偷懒了?两个蠢货!”
一个山贼懒懒应了,转身就进了山洞,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吓得他大喊,“不好!”
葛大壮猛然窜到那人跟前,一把拔出了对方腰侧的长刀,回手就砍到了对方的腿上。那人惨叫一声,仰面而倒。
葛大壮也不理会他,大步出了山洞就往剩下几个贼人走去。他也不求一刀杀死敌人,专门往下三路招呼。反倒是山贼们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吃了大亏。
眼见身边就剩了两个兄弟,山贼老大也急了,高喊道:“给我往死里砍,这单买卖不要了!”说着话,他就带着两个小喽啰拚了命。
葛大壮一日一夜水米没进,方才又设计杀了三个贼人,力战数个贼人,体力已是到了极限,手臂如同木头棒子一样机械地挥着长刀,双腿却是有点发软。
山贼老大许是看出了这一点,往上一跳,双手握着刀柄就来了一记反击。
葛大壮自知不敌,一个懒驴打滚避到了一旁,待得想要再爬起来,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山贼老大早就冲到他跟前,再次举起了刀。
葛大壮眼睛瞪大,脑子里闪过诸多恼念之事。他的妻子、儿子、未出世的女儿、老爹、妹妹,最后牢牢定格在昨日出门时,迎春扶着肚子送他的情景。
“不!”不知哪里生出一股蛮力,让他猛然一脚踹出,正好踢在山贼老大的肚子上。
山贼老大疼得弯着腰倒退出好几步,两个小喽啰早就吓傻了。他们恶事做了无数,今日还是第一次碰到硬茬子,谁想到一个普通木匠居然有这样的身手?两人心里暗骂,有这本事不去当将军,跑来糊弄我们这些可怜的山贼,好玩吗!
但不管怎么抱怨,如今已是成了生死仇敌,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两人举着长刀冲过去,可惜冲上前还没两步,树林里就射来两枝羽箭,乍然没入他们的咽喉,两人喉咙里咯咯作响,似有无数不甘,最后只能摔倒在地。
山贼老大缓过一口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握刀的手臂也中了一箭。
无数兵卒像潮水一样从树林里涌出,背负羽箭,手执刀剑,不等山贼老大爬起来,脖子上就架了七、八把长刀。
有人高喊,“点火把!”
瞬间山洞前灯火通明,有兵卒忙着把尚且还有喘气的三、四个山贼也一同绑了。
葛大壮半躺在地上,悄悄看着眼前之景,心里惊疑不定,不明白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兵卒是敌是友。可是当他目光掠过那脸色焦急的年轻将军和一身黑衣的赵远扬时,却狂喜起来。
“大牛!你怎么来了?”
年轻将军和赵远扬闻声,一起奔了过来。
年轻将军还差几步远就跪倒、膝行而至,紧抱着葛大壮哽咽地问道:“大哥,我来了!你怎么样,可伤到哪里了?”
葛大壮的手臂和后背受了伤,但这会儿生死兄弟相见,这些也就不重要了。“侯爷他老人家身子可好,布隆和李飞他们呢,没同你一起过来吗?”
“我家老头儿身子硬朗着呢,我来之前还被他抽了鞭子。布隆他们都有职位走不开,就我带人过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这些毛贼居然欺负到大哥头上了。”
少年将军从一旁兵卒手里抢了火把上下照着,发现葛大壮身上并没有太大伤处,这才放了心,末了扭头望向山贼老大等人狠声道:“这些人真是大胆!来人啊,把他们带下去止血,明日午时绑在马后绕县城拖死,我看以后谁还敢打我大哥的主意!”
葛大壮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好似想要说话但最后却闭了嘴。
山贼老大听得自己下场会如此凄惨,立刻吓得高喊,“军爷饶命啊,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山下那个沈东家嫌葛家挡了财路,送了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出手绑人!我们本绑了葛家老二,他又说要帮忙骗了葛大壮……不,是葛壮士出来,让我们分他一些银子!否则我们无冤无仇,也不至于随便绑人啊!壮士饶命,军爷饶命啊!”
“饶命啊,都是葛书成的主意!”几个还活着的山贼也高声附和着。
葛大壮听得脸色铁青,任谁被亲弟弟如此背叛也会如此恼怒,更何况他累死累活做工供葛书成读书不说,每每葛书成闯祸还得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作为兄长,他已是仁至义尽,没想到却得了个如此下场。
“这个畜生!”赵远扬低声怒骂,末了回身扫了几眼却是更恼,“谁看见葛书成了?”
一个亲卫应道:“方才放箭的时候,他说腹中疼痛去方便了。”
“他这是看见事情败露,跑了!”年轻将军同葛大壮在战场同吃同住三年,对葛家之事也知道一些,闻言气得就要让兵卒搜山抓人。
可是不等他发话,远处却是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好,于是赵远扬立刻和吴府侍卫冲了过去。
很快地,他们就抬了哀嚎着的葛书成回来了。
葛大壮见葛老二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身上好似也动不了,显见是逃跑时候摔下山了,于是也没说话,随着众人下了山。
这时迎春捧着肚子站在铺子门前张望,远远见大队人马回来就疯跑上前,高声喊着,“大壮,你在哪?你快说话!”
葛大壮拨开众人,大步走了出来。
夫妻俩直接抱在了一起,迎春是放声痛哭,葛大壮也是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这次真是天降祸事,一家人好好过着日子,哪里想到差点儿家破人亡。
唐招娣、听闻消息赶来的铁柱媳妇、还有吴府老嬷嬷跟吴公子这会儿都走了出来,葛妮儿更是抱了大哥哭个不停。
葛大壮拍拍媳妇和妹子,末了对着吴公子行礼道谢,“多谢吴公子仗义出援手!”
吴公子赶紧回礼,“葛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是白跟着担心罢了,自家人不必客套,葛大哥可是伤到了?先前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还是治伤要紧。”
葛大壮刚要应声,那边被挡在人后的葛书成却是扯着嗓子惨嚎起来,“救命啊,大夫救命啊!”
唐招娣闻言就赶紧走了过去,不明白自家男人站着上山,怎么横着下来了?
迎春和葛妮儿也是满眼疑惑,葛大壮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家丑,赵远扬却是不愿放过葛书成,于是简单说道:“葛书成先前被贼人误抓了,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跟贼人合谋分银子,回来把大壮骗去了。”
迎春闻言恨得咬牙,再也不肯多看葛书成一眼,扶着葛大壮就往后院走。
众人陆续进了后院,那早早等着的大夫是城里有名的外伤名医,不过三两下就把葛大壮的伤口处理好了,但末了再给葛书成检查时却是皱眉说道:“这位伤者先前吃过蛇腥草吧,我开副药喝两日就无事了,只不过他这腰骨受了外力撞击,如今碎裂得厉害,就算养好,以后也与走路无缘了。”
众人闻言半晌才反应过来,就是说葛书成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了,走路绝对是不要想了。
葛书成不知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还是疼得狠了,惨叫一声后就昏了过去。
唐招娣脸色灰败,她年纪还那么轻,肚里怀着孩子,结果丈夫闯了大祸又得了这样的结果,以后她和孩子要怎么活?这般想着,一股急火攻心,她就倒了下去,肚子碰到地上就剧烈疼痛起来。
葛书成的状况让迎春暗暗觉得解气,可也知唐招娣是无辜的,见状就赶紧同葛妮儿上前搀扶。
唐招娣惊恐地紧紧握住迎春的手说道:“嫂子,我要生了。”
众人听了她的话后都慌乱起来,葛大壮飞奔去找产婆,迎春和铁柱媳妇扶着唐招娣回房,葛妮儿则跑去烧热水。一下子院子里就只剩昏迷的葛书成,还有面面相觑的年轻将军、赵远扬和吴公子。
年轻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末了说道:“没想到我大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热闹!”
赵远扬与他一路上山接应葛大壮,交情早就结下了,闻言伸手扯了他的手臂就道:“咱俩先去前堂坐会儿,一会儿大壮回来再叙旧也是一样。”
说罢赵远扬推了吴公子,又带着年轻将军相偕去了前堂,留下那老大夫眨眨眼,只能无奈地守在了葛书成身边。
好在,葛大壮很快就找了产婆回来,葛书成这才被送进了房间,很快也灌了药汤,不知昏迷中的他是否后悔逃跑,否则也不会滚落山坡,拦腰撞到了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