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妮儿找了个空闲回了村子同家里人报喜,顺便要带铁柱媳妇儿进城。
可是葛老头听了又要添孙子的消息,笑得勉强不说,末了却喊了葛书成同他一起去铺子。
葛妮儿虽然单纯,但也明白老爹的意图了,偏偏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劝得老爹改主意,倒是被葛书成几句酸话气得发疯。
葛大壮一见妹子回来,身后却跟着老爹和弟弟,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但做儿子的哪有拦着老爹不让进门的,只能赶紧带人去后院坐。
迎春一见公爹和小叔就隐隐觉得不妙,果然葛老头开口就要大儿留弟弟在铺子里做活,借口找得极容易,唐招娣在这呢,也是怀了身孕,葛书成又是自家人,总没有放着自家人不用,反倒信着外人的道理。再说家里如今没有田地,多一个人的工钱也多一份进项。
葛妮儿觉得办砸了差事,红着眼眶想跟嫂子赔罪。
迎春却是笑着拍拍葛妮儿的手,她的头上只要顶着葛家媳妇儿这名号一日,终归是躲不开葛家这些事。事到临头,只能往好处看了,葛书成总是比王氏好得多吧,若是换了王氏过来,就算把王氏当佛供着,也会被每日喷一脸口水。
“爹既然开口了,就让二弟留下吧。”迎春想得通透,索性先卖了个人情给公爹,末了又道:“但铺子开门做生意,总有些规矩要遵守。若说二弟不适应,爹可别怪我们换人,毕竟每日都要花本钱,总不能断了我们一家的活路。”
葛大壮怎会不知媳妇儿是看在他的颜面上才如此容忍自家人,他心下感激,也是冷眼看着弟弟高声喝斥道:“这铺子是你嫂子说了算,你若是敢不听话,小心我打得你半死再扔冋去老家!”
葛书成被兄长盯得心虚,嘟囔道:“大哥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也要当爹了,怎么能整日闯祸?”
葛老头见目的达成就赶紧打圆场,“成了,你们兄弟以后互相扶持,咱们葛家的日子总能重新好起来。”说罢,他生怕迎春会反悔,急急忙忙回村去了。
留下迎春望着嘻皮笑脸的葛书成开始头疼,住处也不必安排了,唐招娣一个人住,如今两口子一间房正好。谁都知道唐招娣定然不喜,但她嫁了这样的男人,除了忍耐也没有别的办法。
葛书成当晚就吆喝着媳妇儿替他打洗脚水,结果唐招娣摸黑出去差点儿摔了一跤。
葛妮儿知道了,狠狠瞪着讨厌的二哥。迎春则是冷着脸,葛大壮直接就给了弟弟一个大巴掌。
葛书成再蠢也知道犯了众怒,再不敢支使大肚子的媳妇,当然暗地里如何喝骂,众人就实在帮不上忙了。
至此,葛书成就算在铺子里落了脚,许是他真有改过的心思,做起活来还真没有偷懒。
每日里搬桌椅、打扫院落、招呼零星几个茶客,倒也尽心尽力。
迎春见葛大壮整日在铺子里盯着,也就放心了。
倒是迎春肚里这孩子许是个挑嘴的,不管什么好吃食,只要进肚子立刻就会吐出来,惹得迎春直想照着肚子捶两下。
另外,蒋中平已是年过二十,蒋母希望早些抱孙子,于是下聘时两家就商定年底完婚。
这嫁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准备好的,所以迎春但凡遇到了好东西,比如吴家送来的年礼,就要给小姑子挑出来几样留下来。
葛大壮似乎笃定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闺女,难得见到好料子,就要替女儿争取一下,“这个留个咱闺女当嫁妆吧。”
迎春听得好气又好笑,嗔怪道:“你这话让妮儿听见该多伤心啊,以后可别这样。再说了,咱闺女出嫁那会儿还不知道流行什么花色的料子呢,到时候再置办就是了。”
大宝坐在一旁玩耍,趁着爹娘说话,居然把一只金镯子套在了手腕上。
迎春见了,差点儿笑倒在床上,“原来最贪财的小子在这里呢,他怎么就知道金镯子最值钱呢?”
大宝见娘亲欢喜,也笑了起来,本就胖乎乎的脸蛋,挤得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儿,十分可爱,一会儿被老娘抱在怀里亲了几口,一会儿又被凑热闹的老爹用胡子扎得乱叫乱笑。
小铺子每日里按部就班地开门、租桌椅、卖茶水,隔两天就接张酒宴单忙一忙,日子也在忙碌里跑得飞快,转眼山林又绿了,鸟雀欢快地从天空飞过,自由歌唱,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天气暖了,城里城外不管建房子的、修园子的、打木器的,都纷纷开始行动了,登山赏景的和拜佛许愿的人自然也更多了。
葛大壮白日去城里上工,晚上就早早回来铺子忙碌。偶尔迎春腿抽筋或呕吐,他还要跟着熬夜,两个月下来就瘦了一圈。
迎春心疼到不行,但让他少接活计他也不听,只笑着说要给闺女攒嫁妆。
迎春无法,见葛书成最近很是本分勤快,就做主把铺子的事都交给了他。烧水冲茶和整理桌椅自有葛妮儿帮手,至于记账和收数银钱当然就是葛书成负责了,他读了十几年的书,这点儿简单的小事还是能胜任的。葛书成大喜,赌咒发誓一定不负嫂子所托,把铺面照管好。
开始几日迎春盯得紧,生怕他贪墨或者出了纰漏,后来见他每日都分文不差,就改成三五日一查账。
这一日天上飘着小雨,铺子生意清淡,葛书成一时无趣就同妹子说了一声,进城去逛逛。没想到在城门口却有人上前笑嘻嘻地拉住他,原来是个以前在赌场认识的小地痞。
那人不知为何很是热情,一定要请葛书成去喝酒。
葛书成觉得时辰还早,又难得有人这般待他,于是就随着那人进了一家小酒铺。两人天南海北的边聊边吃了一个时辰,末了那人就说要去试试手气,拉着葛书成去助威。
葛书成先前因为赌钱闹得家里败落,心里有些忐忑,犹豫着不肯动。
那人却劝道:“又不让你下场,不过是给我助助威。赢了银子分你一半,输了银子我也不怪你,如何?”
葛书成一听还有这好事,心痒之下就一同进了赌场。
世人都知道,但凡沾上赌,很少有人能彻底戒掉。葛书成眼见那小痞子压一把赢一把,实在忍耐不住就把怀里的几十文钱拿了出来。
不知是幸运之神难得眷顾两人,还是有人暗中帮手,一下子葛书成的几十文就变成了十几两银子,喜得他眼睛都红了。好在他还知道分寸,眼见外边天色将黑就赶紧揣了银子回铺子去了。
晚上睡觉时,唐招娣见他很亢奋,忍不住开口问。葛书成却是半句口风都不漏,喝斥两句就遮掩了过去。
如此一来,葛书成就像尝到了蜂蜜味道的狗熊,隔三差五就借口进城办事去赌场转两圈。而他那位好兄弟每次都像同他心有灵犀一般,总能不期而遇。两人在赌场大杀四方,虽说偶尔也输两把,但还是赢的多。
葛书成喜得夜夜作梦,梦见发财之后如何扬眉吐气,如何买宅子置田地,恨不得哈哈大笑才醒来。
他这边乐得如同偷了油的老鼠,殊不知对面沈家铺子的后院里,沈东家正同老掌柜两人也是眉开眼笑。
沈东家眯着小眼睛,一边转着手上的金戒指一边问道:“这么说,那葛家老二彻底上钩了?”
老掌柜话语里满满都是得意,“是啊,东家。那葛书成原本也不是个安分的,这种无本的发财买卖,他不上钩才怪。”
“那好,前日我听人提起慧能大师又得了皇上的赏赐,菩提寺受皇封扩建是迟早的事。这山脚下适合盖铺子的地方就这两块,只要拿下葛家铺子,到时候食宿这生意就都是我们沈家的了。”沈东家两只小眼冒着烁烁金光,仿似已经预见无数金银流进怀里,声音忍不住都颤抖起来,“一会儿就传消息出去,让那边过几日就动手吧。葛家这些碍眼的土包子,终于要滚蛋了。”
“是,东家,您就瞧着吧,这次是葛家自己人出了纰漏,到时候那吴家就算想给他们撑腰也没办法了,东家真是英明!”老掌柜又奉承了几句,末了赶紧出去安排了。
葛书成完全不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这几次进出赌场,他已经赢了百两银子,正要再进一步,奔着千两使劲的时候,他的好运气却好像到了头,压多少输多少。不过几回下来,他的怀里就只剩了零星几块碎银子。
反观,他的那位好兄弟却好像财神附体,从来没输过一次,赢得口袋满满。
葛书成也不是傻子,眼珠儿转了转就拉着好兄弟去了酒馆,一坛子最烈的玉米酒下肚,他还真的从那位好兄弟嘴里套出了财星高照的秘密。原来这位兄弟家里请了一群发财的神物,据说只要养在家里,不过数日就会财运亨通,做买卖的生意兴隆,赚外快的横财天降。
葛书成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缠磨着酒醉的好兄弟带他回去分了一半那些外表很是普通的白色小虫子。那好兄弟不知是真拿葛书成当了亲兄弟对待,还是生性淳朴诚实,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葛书成把这些小东西放在有木气的地方,因为这些小东西喜欢木头的香气。
葛书成脑子里有丝疑虑闪过,但转而看见好兄弟放在床上那包白花花的银子,又把什么疑惑都扔在脑后了。他生怕好兄弟酒醒了后悔告诉他这样的机密,赶紧抱着装了发财虫的盒子跑回铺子去了。
迎春根本不知道对面的沈家又动了坏心思,如今她已是有孕三个月,呕吐渐渐轻了,偶尔一顿饭多吃几口,全家人都是欢喜不已。这一日她觉得舒服不少,又看不得唐招娣挺着大肚子忙里忙外,于是就赶了唐招娣去歇着,接过了围裙系上。
今日葛家村里一户和他们相熟的邻居娶媳妇,因为彼此相熟,铁柱媳妇带着葛妮儿去支应宴席,顺便也回家去看看。铺子里只有迎春和唐招娣,她就盘算着炖点滋补的汤水,两人也算开个小灶。可是汤水刚刚下锅,她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于是拎着铲子就走了出来,正好见得葛书成偷偷摸摸进了存放桌椅的库房,她开口想要招呼,想了想却是悄悄跟了过去。
葛书成方才回来,见院子里没人,心里欢喜。许是他自己也觉这事有些荒唐,就琢磨着避过家里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办了最好。
今日娶亲的人家宾客不多,昨日只拉了一半的桌椅,所以库房里还存了一半。葛书成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把发财虫安置在哪里,既不会被别人发现,又能好好繁衍,保佑他财运亨通。
迎春站在门外,眼见他缩头缩脑的模样就忍不住喝问道:“老二,你进库房做什么?”
葛书成突然听到嫂子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把手里的铁盒子藏起来,可是盒子比巴掌还大,袖子和胸口都塞不进去,慌乱之下,他顺手就把盒子扔进了一旁的陶缸里。
那个陶缸原本是备着库房失火的时候救火用,装了半缸清水。铁盒沉下去,盒子里的白色小虫就都浮在了水面,急迫地划着水想要逃生,有些甚至已经顺着陶缸光滑的缸壁往上爬了。
迎春虽然不认识这些小虫是什么东西,但眼见密密麻麻的样子,觉得有些恶心,于是口气更不好,“老二,你这是哪里找来的怪虫子?带到库房要做什么?”
葛书成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时候葛大壮却早早从城里回来了,一进院子就见得自家媳妇儿和弟弟站在库房门口,走过来问道:“又有人租桌椅吗?”
迎春挥手示意他上前,指了缸说道:“老二带了些奇怪的小虫子回来,不小心掉到水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