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庭芳一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空气中有消毒水的气味,手腕上包着纱布,整个人昏昏沉沈,难受得像有人把她的血抽干似的。
她最后的记忆是周遭的尖叫声和一片火海,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就已经没了知觉。
原以为,自己会死于空难,想不到居然获救了,而且好手好脚,身上也没有灼伤,实在是奇迹。
正在庆幸之时,很快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眼前的这些医生和护士叫她江巧林,让她感到十分不解,而且他们还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告诉他们认错人了,可是他们却要她冷静,别激动,还说她刚清醒,所以意识不够清楚,忘了自己的名字。
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寻常,好在因为常年从事口译工作的关系,时常接触大人物和国际会议,养成了她处变不惊又见多识广的能耐,所以即使眼前的情况有些诡异,她也能保持冷静,不动声色。
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江庭芳还是能从这些人的话中抓出重点。
“对不起……你说……我割腕自杀?”
“你呀,真是糊涂,何必想不开?这世上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也是你当初自己的选择,事到临头了,你却跟自己过不去,为那种人自杀多不值——”说话的护士显然见多了这类事件,所以对她好言相劝,她听到这里,总算听出些眉目。
为情自杀?有没有搞错?现在是在演哪出戏?
是他们走错病房,认错病人,还是我在作梦?
所幸,江庭芳的自制力一向很好,即使满心疑惑,也不会立刻发作。
她很肯定他们不是疯子,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自己身上了。
“麻烦给我一面镜子。”她说道。
护士应她要求,拿了一面镜子给她时,她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发呆了好久。
然后,她放下镜子,闭上眼,说她累了,想休息,这是让自己静一静的最好借口,就算要发疯起乩,也要等四下无人的时候。
当护士走了之后,床上的她霍地半坐起来,再度拿起镜子照着,她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眼;她张嘴,镜子里的人也张嘴。
然后,她用力捏自己的脸颊,会痛!这不是一场梦,是现实世界。她的脸变了,大腿上的那颗痣不见了,肤色也更白了。
一种恐怖的感觉袭上心头,这种剧情她在小说里看过,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双手握拳,歇斯底里大喊——
“天哪——我借尸还魂啦——”
她吼得很大声,病房的门也开得很及时。
刹那间,她和对方都呆住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高的身材、修长的腿,身高大约一百八十公分以上。
他相貌俊朗,斯文儒雅,但严肃的表情令立体的五官有些冷凝,他戴了一副细黑框眼镜,使他看起来更加一丝不苟,浑身透着严谨的气质。
这个严谨的男人,正因为她的大吼而呆愕住,目光惊讶地盯着她;而她,则是僵硬不动,才刚要发泄,就被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打断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你看到我眼中的惊吓,我看到你眼中的错愕。
最后,这男人也不简单,那错愕的神情只在脸上出现三秒钟,便又恢复面无表情,将门带上,像没事似的走到床前,拉了一把椅子来到她面前,然后双腿交叠的坐着,十指交握的手放在膝上,目光清冷的盯着她。
他的动作流畅精准,彷佛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让他的行为有一丝混乱。
像这样的人,毫无意外的,也拥有一副威严沈稳的好嗓子。
“你的事,楚先生已经知道了。”
江庭芳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虽然受到“借尸还魂”的打击,可是多年来的职场历练,让她可以在情况错乱中,还能保有一丝理智,就像连续剧演到精彩处时,突然插播广告,她告诉自己,现在的她,最好什么都别说。
“楚先生派我过来,要我慎重转告你,他不喜欢女人太任性,尤其是以死要胁的女人。”
说到这里,庄品翰停顿住,看看她有没有话要说,见她还是沉默地听着,便又继续说下去。
“因此,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会收回所有给你的福利,和你撇清关系。”
什么福利?什么关系?
她很想问,但忍住了,这里是医院,她可不想被人以为自己精神有问题,发疯了,才大吼一声就被这男人撞见,她已经很后悔了。
“你同意吗?”
在男人问到这里时,她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不管同意什么,先应了再说,事后再来弄清楚。
在她点头后,发现这男人盯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打量,她心想,刚才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自己大喊的内容,应该没听到吧?还有,这人是谁啊?那位楚先生又是谁啊?
这些,都是她要先弄清楚的事。
“你能同意就好。”
对方似是交代完毕,站起身,看来要走人了,这一场谈话,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临去前,他叮嘱一声。
“好好休养,过几天,我会来接你出院。”说完后,打开门离去,从头到尾,他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说话不生不熟的。
待他走后,她整个人往后倒回床上,连大吼的力气也没有了。
接下来几天,不知是打击太大,或者真是失血过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就算醒来也要闭着眼睛装死,吃饭时,食之无味,不过是为了维持生理机能而吃的。
她的颓丧只有三天,大概是与生俱来的韧性吧,她没有消沉太久,三天后便接受了这个只有小说或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夸张情节,开始接受现实。
既然重生了,她必须为自己打算,不能一直病恹恹的装死,因为她笃信,人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算重生也一样。
首先,她得先弄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分,只有先弄清楚,才能规划未来。
想到这里,原本无神的眼瞳燃起一丝明亮,思绪也慢慢回复清楚了。
她向护士打听了下,这才晓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庄品翰,在她自杀时,是这男人送她到医院的,可是他并不是这个身体主人的男朋友或是丈夫,也不是亲人,只知道,她住院期间的一切都由这男人打理。
再来便是检视现在这个身体,不幸中的大幸是,她重生的这个身体长得很漂亮,不比前生的自己差,前生她长得算不错,却比不上这张脸漂亮,五官不管是合在一起看,还是分开看,都很漂亮。
这皮肤嘛,也很细嫩,不过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应该是失血的关系,好好休养的话,就会恢复气色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自从换了张脸,她就一直把镜子带在身边,三不五时照一照,先习惯一下,免得哪天不小心吓到自己。
接着她再偷偷摸着胸部,这胸部倒是比前生的还要大一些,前生她只有C,现在应该有D,其他腰啦、腿啦,都一样纤细漂亮。
她前生有明显的手毛,现在的手臂没有,而且毛细孔好细,几乎看不到瑕疵,只除了手腕上的割痕,她知道,以后一定会留下疤痕。
“放心吧,到时候请林医师帮你做个雷射手术,那疤就看不见了。”说话的,是坐在她旁边的护士小姐。
打从她住院后,就是这位护士小姐负责她的病房。
她对护士笑了笑,没有回话,心下却觉得奇怪,怎么住了这几天,也不见任何“亲人”来探望?
到了出院这一天,那个叫庄品翰的男人果然依约来接她出院。
她坐在车里,始终安静不说话,细细打量这部车的内装,她现在坐的这辆是外国进口的积架房车,座椅都是顶级真皮,前生她陪着国际口译公司的上司招待外国客户时,见识过的高级车可多了。
难不成自己重生到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身上?
这部车的后座非常宽敞,有两排相对的皮椅,足以塞进六个人没问题。
车上除了坐在对面的庄品翰,还有两名男子坐在自己的左右两边,隔着隐私的隔板,她看不到前头的司机。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偏偏她是割腕又不是撞到头,不能学小说女主角装失忆打混过去,现在最保险的方式就是不说话、用眼睛看、用脑筋想。
坐在她两边的男子皆是一身黑西装,他们的身材很健壮,身上有保镳的气息,她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前生当她还是口译人员时,时常陪着那些身分显赫的大老板或是政府官员做翻译,他们身边的保镳就是这种调调。
回想她住院时,住的是单人病房,有专职护士照顾,现在坐高级车,又有保镳,仔细想想,重生变成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似乎也不算太亏。
她的心情好多了,开始欣赏起外面的风景,发现车子驶往台北信义区的方向,她的心也开始扑通扑通地大跳。
住信义区豪宅?哪一栋呢?是“帝宝”?“信义之星”?还是“维也纳艺术广场”?在这个黄金地段,随便哪一栋都是上亿豪宅。
随着车子驶近,她也看见了眼前的大楼,“花苑”大楼?这栋并不是上亿豪宅,不过估计也要好几千万。
车子直接驶入地下私人停车场,保镳先下车,为她开了车门,她在庄品翰的带领下,坐电梯上去。
电梯的镜子映出她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蛋,也映出旁边那三名男子。
从镜子里,她偷偷瞧了庄品翰一眼,幸好这男人也是个不多话的,否则万一问她些什么,她答不出来就麻烦了。
花苑大楼每一层有三户人家,电梯从地下室来到二楼,门打开,他们进了其中一户。
这间公寓不算大,大约三十坪左右,三房两厅,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大户人家住这样的坪数算小了。
一进门,她以为会看到“家人”,可是除了一名女子来开门,没有其他人,而且这名女子还叫她“小姐”,操的是外国口音,一看便知是外籍女佣。
庄品翰和两名保镳将她送进来后,对女佣交代了一些事,便转头对她说道:“经过这一次,你该学聪明了,继续闹下去也不好看,你住院时,他没来看你,你就该明白这一招对他是没用的,在他气消之前,你最好安分待着,明白吗?”
江庭芳像是个受教的乖学生,立刻点头。
再一次,她发现庄品翰眼中的打量,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幸好,他的打量没有停留太久,事情办完了,他便转身走人,那两名黑衣保镳也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