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嫣一曲舞毕,方卸下水袖,就被韩宸枫扯进怀中,两人一起倒在毯子上。她伏在他身上,下颔枕上他的胸膛,依恋地看着那张笑看着自己的俊颜。
“韩大哥,你快回京了吧?”
“本来就只预定来这里休养半年,如今才四个月,我的腿伤就已无碍了,是该回京了。”
“这样啊……”梁语嫣难掩落寞,偏过头枕着他的胸,手指随意地在他胸口上轻划。“你会回来娶我吧?”
“怎么,等不及了?”
“才不是!我是担心韩大哥回去后,有更漂亮的女人缠着韩大哥,你就不回来了。”
“我都还没把你会的东西一一看仔细,怎舍得弃了你?”
“真的吗?我还会很多东西喔。”
唱曲跳舞只是娱乐,他终究得管理韩氏的事业。所以,他更希望她会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女主人,让他无后顾之忧。“你啊,还是先学学手艺。烧个菜烧出黑抹抹的东西,象话吗?我娘的厨艺可是很好的,她会笑你这个新媳妇入了厨房笨手笨脚的。”
梁语嫣不好意思地垂下脸,闷在他胸口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学不会烧菜。才不止黑抹抹而已,娘说难吃死了。”
“口味是还好,就是难看、难闻了点。”
明明就很难吃,她又不是没吃过。韩大哥是舍不得让她太难过,才这么安慰她的吧。那么,为了他,她就好好地学习。“好!下回韩大哥由京城回来时,我一定会做出让韩大哥能大快朵颐的一桌菜。”
“……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梁语嫣急急地抬起脸看着他,却见他满脸笑意,没什么后悔的表情。
“后悔不该来郊游。大白天的,又那么多人盯着,你一定不肯跟我亲热。”
“亲、亲热!韩大哥你、你让人家好害羞!”梁语嫣不依地槌打着他的胸膛。
韩宸枫环视四周,每个奴仆都接收到了他非礼勿视的眼神命令,一个个识趣地别过脸去。韩宸枫这才伸手将梁语嫣拉近,吮上了她的唇瓣。梁语嫣没发现韩宸枫的举动,还害羞地想拒绝。
“嫣儿,大家各有各的事忙,可能没发现;你这么死活不依地推拒,反而会让人看见我们在做什么呢。”
梁语嫣看了看四周,好像大家真的有各自的事在忙,才愣愣地定在原处,不敢移动。
韩宸枫轻笑一声,立即把顺从的她拉近,正要吻上她……
梁语嫣本是害羞地准备阖起眼,但眼角余光瞥见一名马夫直直朝这里走来,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便立刻推开韩宸枫,下一瞬就见那人袖中闪出银芒。
梁语嫣不及思考,便覆上韩宸枫,为他挡下夺命的匕首。
变故来得太快,韩宸枫还在错愕中,直到见梁语嫣倒在他身上,伤口不断冒出鲜血,他才心急地喊道:“嫣儿!嫣儿!”
韩宸枫猛然转过头,看着伪装成马夫的凶手正要逃离,怒吼道:“抓住那个歹人!”
一连串的骚动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梁三及几个男仆扑上前抓住了行凶的歹人,另一名车夫由鞍袋里拿出绳索,上前将他捆个严严实实。
韩宸枫看见了那歹人,想起对方便是上回迷昏了他、将他绑上马车的人。
但现在的韩宸枫没心思审问那人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害他,他眼中只有为他受伤的梁语嫣。见她没能开口就昏了过去,连忙横抱起她,奔往马车。
“梁伯,这里的后续让你处理。”韩宸枫召来刚把歹人绑好的车夫,要他尽快驾车载他回府,“梁婶,你也一起来。”
梁三拍拍妻子的手,要她放心回去处理一切,她才跟着韩宸枫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飞快行进着,韩宸枫却恨不得这马车能生出翅膀,振翅高飞,带他们快速返家。
一旁的刘惜紧握着梁语嫣垂下的手,用自己的手温暖着梁语嫣逐渐冰冷的手心,暗自向上天祈求,别让语嫣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便要香消玉殒。
一进韩府,韩宸枫便将梁语嫣抱回房。刘惜立刻遣人去请大夫,随后捧着干净布巾进房,想先替梁语嫣处理伤口。一进房,就看见韩宸枫紧抱着梁语嫣,对着一旁想上前服侍的婢女怒吼。
刘惜走上前,要奴婢们先退到一旁,才走到韩宸枫身前。此时,他不是她的主人,只是她的女婿。她拍了拍韩宸枫的肩,柔声道:“韩少爷,语嫣会没事的,你先放下她好吗?”
“我不放!嫣儿……嫣儿是为了救我才……”
“韩少爷,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先放开她,让我们先救急。语嫣还在流血,你看见了吗?”
望向她腹侧的伤口,鲜血汩汩溢出,韩宸枫收拢了手臂,阖上了眼。他身为她的丈夫,该是他来保护她的,但他却让自己招来的恩怨伤了她。
只是一个幼年时的诺言,她就对他交付了真心;他只说娶她后再培养感情,她就奋不顾身地投入这场赌注;现在,还为了救他,不惜性命地为他挡下了这一劫。而他,却什么都没办法做。
“韩少爷,语嫣的血还没止,你真要让她有性命之危吗?”
韩宸枫如受雷击,拥抱着梁语嫣的手臂总算松开了。刘惜立即接手,与几名婢女动作轻柔地脱去梁语嫣的外衣,把她的单衣剪开个洞,露出伤口。刘惜用干净的布巾压住伤口,奴婢则擦拭着周围的血迹。
此时,大夫被小厮领了进来,韩宸枫急忙把大夫扯到床边。“我的妻子被刺伤,请大夫救救她!”
“这位公子别急,先让我看看再说。”
韩宸枫着急地守在一旁,暗自发誓,只要梁语嫣度过此劫,他不等她到十八岁了,他要立刻回京告诉爹娘家里要办喜事了,他还要进宫去请皇上赐婚,让受尽苦难的梁语嫣能苦尽笆来,风光地嫁进他韩府。
半晌,大夫才在水盆里洗去手上的血渍,擦了擦手。“好了,你们可以为她更衣了。要小心点、轻点,别碰着了她的伤口。”
“是。”几名婢女欠身应命。
韩宸枫着急地领着大夫走出内室,见他在外室桌边坐下,开始写方子。
“她没事吧?”
“不幸中的大幸,匕首刺得不深,没伤及脏器。令夫人的伤无大碍,不过遭此一劫,失血过多,除了我开的药要按时喝以外,还要多进补。最好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别乱动,免得扯开了伤口。”
韩宸枫闻言,这才放松下来,瘫坐在椅子上。幸好她没事,否则他如何能原谅自己!“谢谢你,大夫,刚才我失礼了。”
大夫只是笑了笑,拿起刚写好的方子,吹干上头的墨迹。“像公子这样着急的夫婿,我见过很多。看自己所爱之人受了伤,怎不心急如焚。”
梁三正着急地走了进来,刚巧听见了大夫的话,便对女儿的状况稍微放了心。他让人送走大夫并抓药,才走到韩宸枫身前,准备回报处理歹人的后续。
“那歹人呢?”韩宸枫揉了揉眉心,沉声问。
“送县衙了。县衙一听他要暗杀的人是韩少爷,不敢怠慢,说会立刻审理。”
“有问他为什么要杀我吗?”之前在京城时,他认为歹人只是要绑走他,但照今天的情形看来,歹人是想要他的命。他何时与人结下了这么深的仇恨?
“这……”梁三有些犹豫,引得韩宸枫抬眼看他。
“有什么不好说的?”
梁三吞吞吐吐,最后还是老实回答道:“那歹人本来没肯说,不过马夫小陈学过些手段,硬逼他开口了。他说韩少爷在京城对一姓汤的大户人家千金始乱终弃,所以那汤大小姐买凶杀人,在京里没成,打听到韩少爷来这里休养,才追来这里再下一次手。”乍听韩宸枫对其他女人始乱终弃,梁三也很为女儿的婚姻幸福担忧,但他身为下人,能质问主子吗?
韩宸枫听得头都疼了。那女人派人下此毒手,还诬蔑了他?见梁三的表情写明了他多少相信了那歹人的话,立刻解释道:“梁伯,你相信我,我没对什么女人始乱终弃。”
“我……我没资格说什么……”
“怎没资格?你是我的岳父,当然有权知道。但梁伯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梁语嫣被汤氏千金派的人误伤,他不会饶了她,一回京,他便要她付出代价。“自始至终都是那女人主动迎合。她仗着自己也是京城大户,认为我们门当户对,透过她的父母想认识我,三番两次地让人牵线接近我不说,暗地里更是想尽办法制造跟我见面的机会。”
“那怎会由爱生恨呢?”梁三对京里女子的大胆作风咋舌。得不到便要毁了对方吗?
“我被缠得烦了,便跟她说我已有了婚约。她认为我是看不起她,随意找个谎言拒绝她,最后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但我没想到她这么偏激,竟想让我死。”
“京里的女人真吓人,我们家语嫣斗不过啊!”
提到梁语嫣,韩宸枫又黯了双眸。“梁伯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嫣儿的。”
“我相信韩少爷。”
“梁伯,真对不住,让这荒唐事连累了嫣儿。”
“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韩少爷不要辜负了语嫣就好。”
“这女人伤了嫣儿,我绝不再姑息她!我会先修书回京,请我爹先处理这件事,非要让汤氏一门在京城无法立足。否则让那女人知道我要娶嫣儿,只怕她会对嫣儿不利。待嫣儿的伤好些了我便回京,确定了她的威胁已除,再安排提亲的事宜。”
“这么快?”
“我不能等了,我要赶快把她娶回家。”
“韩少爷这么疼爱语嫣,语嫣这辈子值得了。”
这是第二个人说他疼爱嫣儿了,他是吗?他只知道,差点失去嫣儿的痛让他心有余悸,他只想好好保护她。
“梁伯,您都是我的准岳父了,以后就喊我名字吧。”
“这……”
“莫非您还不想将嫣儿嫁给我?”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梁三搔了搔头。当了一辈子的奴才,总是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地喊,他从没对韩宸枫这种身分地位的人直呼其名。
“少爷,梁小姐醒了!”这时,一名婢女快步走来唤道。
韩宸枫闻言,急忙转身走进内室。
房中还弥漫着血腥味。为了驱散这味道,一名婢女点上了熏香。受伤的梁语嫣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让她着凉,房里只开着一扇向西的窗,让房内的空气流通。见韩宸枫走进,婢女们赶忙收拾完诊疗后的一地狼藉,便屈身行礼,鱼贯退出。
坐在床沿的刘惜,则拿着布巾为梁语嫣拭汗。
“梁婶,嫣儿醒了?”
“嗯,才刚醒就找你呢。”刘惜将布巾交给韩宸枫,起身让位。“韩少爷,语嫣就交给你了。”
“梁婶,我刚才已经跟梁伯提过了,等嫣儿的伤好得差不多,我便起程回京,准备好就立刻来提亲。所以,请梁婶别再喊我韩少爷了,叫我名字吧。”
刘惜望向丈夫,见他点了点头,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等语嫣到十八了?”
“不等了。”韩宸枫的手抚上梁语嫣的面颊。
听见韩宸枫马上要提亲,梁语嫣娇羞一笑,轻蹭着他的手。
“韩大哥是因为方才的事觉得愧疚吗?”
“傻嫣儿,别这么想。”
“这回伤得真值得。”
“别说这种话!”韩宸枫轻斥,为梁语嫣拭去冷汗。“若再有下次,别再傻得为我挡下来。”
梁语嫣苍白的脸孔浮现出无悔的神情,因诊疗的痛楚而流泪的湿润双眼透着绝对的坚定。“不!再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我还是会冲到你身前,为你挡下来。”
韩宸枫怎能不动容。他托起梁语嫣的身子,便将她揉进怀中。
刘惜惊呼一声。语嫣身上还有伤口啊!
梁语嫣牵动了伤口,微微皱了皱眉。但感觉到搂着她的韩宸枫还在颤抖着,便忘了自己的不适,对娘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便回拥住韩宸枫。
“等我,今年内我就娶你。”
“嗯,韩大哥,我等你。”
四个月后——
黎明时分,远处的天色泛出了白,一名女子身穿黑色斗篷,面容藏在斗篷帽下,低着头走至城中生意最好的青楼——宜香楼,对门前小厮附耳说了几句。
小厮带着怀疑的眼神,想看清斗篷下的脸庞。
不见还好,一见便因那绝色而惊艳,连忙进了宜香楼,向楼主宋老板禀报。
不一会儿,女子被引到一间僻静的厢房,宋老板已在其中等着。
自愿来卖身的女人不多,要如小厮所说那般的绝色当然更少。宋老板很好奇,是出于什么样的无奈,一名良家女子会自愿到宜香楼来要求接客。
女子被引了进来,小厮便关上厢房门离去。斗篷帽下的双眼审慎地打量着宋老板及她身后的几名女子,强抑住身子的颤抖。
“既然来了,不脱下斗篷,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资格?”
斗篷女子拂下了斗篷帽,显露出清丽的容颜,是宋老板不陌生的人。“是你?”
“宋老板认得我?”女子警戒地反问。她想知道,宋老板认识的这张脸究竟是属于谁的。
“当然认得,上回在茶楼让姑娘请了一壶碧螺春呢。”
女子松了口气,也鼓起了勇气。“小厮应该跟宋老板说过我的来意了。”
“你即将嫁入豪门,缺什么跟韩家开口便好,何需来此卖身?”
“韩家嫌弃我的出身,不要我了,但我家里事业出了问题,急需银钱。”
宋老板犹记得那日在茶楼见到韩家少爷及梁二小姐,韩家少爷看来对梁二小姐呵护备至,怎么才短短数月,韩家少爷竟就始乱终弃了?
“您觉得自己值多少价呢?”
看她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宋老板暗笑。这女子来要卖身,却没决定好一个价?她艳红的唇微微勾起。“您……还是完璧吗?”
“当然!”似是被冒犯,女子尖声回答。
“您别动怒。处子之身的价更高,我只是确认一下。待会儿让我验了身,确定你值了,可换得这个价呢。”宋老板竖起几根纤指。
这是让女子惊讶的数目。她强忍着恐惧,稳住心神,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三天后到这个地方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为什么要三天?”
“我还有私事要处理,三天后才能来此接客。”女子说完便转身要走。这种是非地,能不久待就不久待。
“二小姐等等!”
女子的脚步顿了顿,心慌的她没有转回身。
“你是梁二小姐没错吧?”宋老板语气中带着疑惑。
却见女子再次转身,双目清明。
“我是。但进了宜香楼后,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是梁二小姐。”
“这是当然。进了我宜香楼,就以花名称呼,无须再记得本名。”
“那便好,我不想让我梁家蒙羞。”
“等等。二小姐,我说了,要卖那个价,我得先验货。”
“验货?”
“如果不敢验,无妨,等你考虑清楚我们再交易。”
“我……我验!怎么验?”
宋老板抹着艳彩的眼一勾,望向一旁的床。“躺上去,放松身子,其它的都交给我们。”
女子缓慢移动着步伐,往床边走去。
再忍一忍!过了这一关,她就要拥有一切了,而且眼前再也没有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