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玳宁就吐了,吐得七荤八素、吐得小脸翻白,还外带一脸怎么也抹不完的泪水。
她的泪来得又急又凶猛,几近崩溃的在浴室里大哭起来。
“傻瓜!笨蛋!猪……”
玳宁用力捶打着墙壁,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她的心好痛,像是要撕裂了一般。
想起在Pub外时,梁或潜拥抱淑芬的景象,她的视线便因为泪水而蒙胧,只因那画面刺疼了她的眼睛,而淑芬的话,则像针一般,扎伤她的耳朵。
淑芬是个聪明的女人,最近的言谈里,总会出现几句“双关语”,玳宁不敢想像淑芬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心事,却也无法欺骗自己,淑芬会完全不知情。
从头到尾,淑芬只找过她一次,就在大学时,他们相识半年后的那个午后,淑芬劈头只问了她一句……
我们是不是朋友?
一句话,已将他们三人的关系打入谷底。
大学时期,玳宁是学校国乐社的社长,梁或潜则是管乐团的团长,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阴错阳差的成了好朋友,而且还是属于“不打不相识”的那种。
基本上,他们选的社团不同,练习的曲目不同,邀请的老师也不同,就连乐谱都完全不一样,但这样的他们却有着同样的目标——
社团经费。
一个是国乐社,一个是管乐团,一听就知道“管乐团”的重要性与人数,都远胜于另一个小小的“国乐社”,而经费上的分配,当然也就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只是,当玳宁接下国乐社社长这个位置的时候,就决定要赋予国乐社另一个新生命,他们要参加比赛,他们要夺得名次,他们要有更好的成绩。
但,这些都需要钱。
要参加比赛,社内的大型乐器需要经费改善,老师需要经费聘请,就连出去比赛的旅费,也需要学校经费赞助。
玳宁曾经向学校申请过几次,但都被打了回票,理由都是千篇一律,就是“已经拨给管乐团”,没有多余经费可以支领。
于是,玳宁将脑筋动到管乐团的头上,大刺刺的冲进管乐团,冲着管乐团团长就是一番义正辞严的指责,意思是说管乐团不该独大,牺牲了所有小社团的福利。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梁或潜,因为他们同是建筑系的学生,虽然曾见过,但却不熟。
不过,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这男人在系内会那么出名不是没有原因,因为这男人的五官超立体,好看得不可思议。
但,那可不影响她“要钱”的态度,说起话来仍是有条不紊,没有因为俊男而口齿不清,言语失序。
那是她第一次出征,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她不屈不挠,三番两次的去找麻烦……
呃,是去沟通,终于让梁或潜点头,与她一同去向校方抗议,得到两全的解决办法,不但没有损害到管乐团的利益,也让小社团多了些福利。
从此之后,他们成了好朋友,常常在一起的好朋友,聊天聊地,聊比赛经验,聊注意事项,大家都说他们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哪一种好?
玳宁一直没去细细了解,直到不知从何时开始,梁或潜的身边开始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那时玳宁才知道,那是他的女朋友,沈淑芬。
沈淑芬是公关系的系花,之前曾与梁或潜若即若离,大概是自己的出现,给了她危机意识,她便赶忙跳出来“正名”,说她才是梁或潜的正牌女友。
隐约有难过的情绪浮上心底,玳宁这时才发现,她好像投注了不该有的感情。
很快地,玳宁收拾好不该有的心绪,把两人的关系定位在“朋友”。
她始终认为,她是很理智的人,她知道什么叫分寸,她不能因为有人误会,就赔上她与梁或潜的友谊。
直到沈淑芬当着她的面丢来那句话。
我们是不是朋友?
她跟她当然是朋友,当她与梁或潜见面时,淑芬很少缺席,都跟他们一起快乐的聊天。
久而久之,她们也就熟稔起来,所以,她们当然是朋友。
所以她不懂,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淑芬那种质疑的语气、那种指控的表情,都教玳宁心惊,更别说当时淑芬的眼眶泛红,看得出来她已经哭过一场。
玳宁知道,淑芬在担心什么,一定是那些流言伤了她。
那时她只给了淑芬一句话,承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抢她的男人。
但是……但是现在……她却倍感无力。
窝在浴室里的玳宁,眼泪落得更急,心痛得更厉害,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抢你的男人……但是,我就是无法停止自己爱他……我该怎么办?”
玳宁一字一句的独白,对着自己沮丧的开口,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沾着她的心酸,揉进她的心碎。
一直以为自己是知道对错的人,自己是有分寸、有自制力的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更明白理智在爱情面前,完全使不上力,派不上用场。
爱情没有对错,只有先后。
她来晚了,所以,她输了。
这个结局就像是判官手里的朱砂笔,再次将她打人绝望的深渊里,判她永不超生,至死方休。
“山居”这次所接下的案子,范围包括了两岸三地。是一个跨国建筑集团的大企画,内容不但含括建筑物的设计,还牵扯到对岸的都市规画、道路整合与市容,规模十分惊人。
梁或潜一到公司,就看到大家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十分专注的样子,由此可见,这次大家都受到激励,冲劲十足。
他脚步未停,直接往玳宁的办公室走去,轻敲了门之后探头进去,看到一颗正努力工作的小脑袋。
玳宁将手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抬起头来,直接给了他一个笑脸。
“早安。”玳宁笑得很灿烂,将大眼眯成一条细线,不让他看出昨夜无眠的心酸。
“早。”梁或潜大步迈进,没有忽略掉她的黑眼圈。
“还好吧?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梁或潜倾近身,俊脸往她眼前堆来,黑眸仔细的在她脸上梭巡着。
玳宁吓得闭住气,往椅背里一靠,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是在检查青春痘,还是在做皮肤检测?靠那么近做什么?”玳宁瞪了他一眼,小手不自在的在脸上胡乱揉了几下,想拂去脸上不该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
“瞧你紧张的……我是会咬你?还是会把你给吃了?”梁或潜白了她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有点不以为然,他直起身,长手长脚的他坐上她的办公桌,长腿在脚踝处交叠,姿势轻松自然。
玳宁不理会,只是轻哼一声。
她不怕他咬她,也不怕他吃了她,就怕他不动手,自己会冲上去,那不更糗?到时候,飞身逃走的人就变成他了。
玳宁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顺顺气……
“好了,我是来通知你,过两天我要带你去度假,啧啧啧,想必淑芬又要吃飞醋了……”梁或潜开口,一脸无奈的表情。
被他的话吓到,一口气突地呛了上来,玳宁一阵猛咳。
“咳咳……”她咳得小脸涨红,心肝脾肚胃都像是要咳出来了。
梁或潜的浓眉蹙了起来,大掌不客气的往她背上拍。
“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宿醉未醒,神智不清?酒量差,就别跟人拼酒,心情好也不是这样喝的。”他的口气充满责备,但动作却是轻柔的。
玳宁侧过脸看着他,大眼瞪得老圆。
“怎么了?换我的脸上长青春痘了?”梁或潜直直的看着她,问她现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刚说什么?”玳宁平缓呛咳后,急于想确定刚才的话是否出自她的幻觉。
“说什么?”梁或潜一头雾水,接着恍然大悟。
“你是说出差的事?”
玳宁一愣,口唇开合了几次,却说不出半句话。
出差?
当然是出差!不然还会是什么呢?
玳宁的脸色一白,突地笑了出来,笑容里有着只有自己才了解的无奈与自嘲。
“你还笑得出来?”梁或潜白了她一眼,误会她在幸灾乐祸。
“昨天淑芬一听到我要跟你单独出差,气得一整晚不跟我说话。”
“有这么气?”玳宁无奈的撇唇,有权生气的人真好,哪像她,只有边吃苦瓜边苦笑的份。
梁或潜只是耸肩,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她最近都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一脸无辜,想起昨天的争执场面。
玳宁心虚的低下头,她知道淑芬是怎么了,因为她太清楚了。
只是,梁或潜没有接续这话题的打算,话锋一转,看到她桌上的草图。
“有什么想法吗?”他一向对她的空间概念与设计理念很赞赏。
玳宁看了他一眼,心里无不遗憾,在他的心里,她除了是他的工作伙伴外,还能是什么呢?
“既然这是两岸三地的大企画,我也想在各个不同的地方,设计出理念相同,型态却不同的设计,所以我只画了草图,将大概的想法画出来,但详细的情形,我想……看到实地后会比较有清楚的想法。”
玳宁有条有理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梁或潜则细细聆听,不时点头同意,还加了几句自己的意见。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工作伙伴,最有默契的同僚,却也是……永远走不到“恋人”这一步的男女。
玳宁心口一痛,却仍僵着嘴角,勉强挤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