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窄门内,一名白发老叟驼着身子,神色阴郁的坐在小椅凳上。
「你复仇的进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想复仇了?」
「不,我爹的冤屈、我娘和家人枉死,这仇,我一定要报!」
「是怕死吧?呵,我早说过人是贪婪的,更贪生怕死!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能抵得过钱财的诱惑。到最后,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你不会死,我绝不会……」
「我不死,那你就得死!」
「我……」
「为了证明当初你对我做的承诺没变,先砍下一只手臂吧。」
「……」
「不敢?不愿?好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砍掉你的手臂,二是,砍掉我的手臂。」
黑暗中,突地闪过一道刀光,锋利的刀由下往上一挥,一条手臂随即被抛向半空中,喷溅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左世平以为砍落的是自己的手臂,可垂眼一看,赫然发现自己双臂犹在,断臂的竟是白发老叟!
手臂被砍断,白发老叟没痛苦的哀号,反倒笑得阴沉,「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忘恩负义,成为贪婪、贪图享受之人,为了成就你的贪婪,最后一定会杀了我,果然被我料中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可能……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左世平无比震惊,丢掉染血的刀,惊惶踉跄的步出门外,双脚一屈跪在地上,仰首向天,声嘶力竭大喊着……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睡梦中的左世平,狂喊几声,弹坐起身,冷汗涔涔的模样,让被吵醒的左佳欢吓了一跳。
「世平,你怎么了,作恶梦了?」左佳欢用袖子帮他拭汗,讶问。
他们还真是妇唱夫随,一前一后的作起恶梦。
之前她梦到月老不帮她回现代,这恶梦倒也不算真的恶梦,毕竟她内心还有几分乐意呢,可见他现下这惊惶模样,似乎在梦里遇着了惊险万分之事。
他低头喘气不语,她细心的帮他擦汗之余,看着他刚毅俊俏的脸,心中颇纳闷,他的脸明明无伤疤,还俊帅无比,那他坚持戴着面具的原因是什么?
这事,她想了想,大抵推论出一个可能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身分,正确来说是不想让冯家人认出他。以他对冯家做的种种事来看,他和冯家的仇肯定结得很深。
左世平缓缓侧过头看她,发现她直盯着他看,一脸疑惑。
「想什么?」
她回过神,打趣道:「想你刚刚作梦是梦到被熊追,还是被虎咬,吓成这!」
左佳欢一笑带过。她想,倘若事实真如自己臆测的那般,她还是暂时别追问,她相信等时机成熟,他定会亲口告知她所有的一切。
她打趣的话语没让左世平心情缓和些,反让他黑眸添进一抹忧郁,他深深的看着她,眼神中有股悲伤。
「世平,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她为他担忧的神情拧痛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将她紧抱住,好半晌都不说话。
昨日他让她见到自己的真面目后,她的尖叫反应令他一度以为她认得他,直到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他「你是谁」,他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原来,她和一般人一样,原以为面具下的脸,会有坑坑疤疤的烧伤疤痕,未料竟出乎意料,是一张正常无痕的脸,她一度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才惊呼。
依她的反应来看,他确定她不认得她,但就算她认出他也无妨,他相信以她现在的聪慧明理,定会和他站在同一边,不会揭穿他。
他知道她有很多疑问,但昨日票号有事,他出门后,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她已睡着,他在她身边躺下,看着她沉静甜美的睡颜,内心忧喜参半。
能得此佳人,夫复何求,只是三年前他已走上一条不归路,他的余生为报仇而活,其余的,都是奢求,只是这意外的收获,他却牢牢紧抓着不愿放手。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作了那个怵目惊心的恶梦。
「世平?」纤细柔荑轻贴他的背,她担忧的声音唤回他游离的心神。
「我没事,只是作了个梦。」轻抚她的脸,他淡然道。
「没事就好。」她微笑着,脸颊轻靠在他的胸膛,「世平,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她只想让他知道,她的心属于他,她是和他站在同阵线的。
「任何事?」
「对,任何事!」纵使知道他可能会做出危险之事,她仍毫不犹豫的点头。她选择留在古代,便知无法回头,要让辟邪玉成为传家宝,她得先当上他的正妻,既然她有当他正妻的决心,自是会义无反顾的助他完成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凝视着她,她虽未将话挑明,但他从她温柔坚定的眼神中读到,她已认定自己是左家人,再也不是令他有所顾忌的冯家女。
他的心强烈悸动着,因为她的心装满了爱与他呼应。
左世平低头吻她,此刻,他不去烦恼任何事,他只想紧紧拥着她,静心体会感受她的爱,心中再度燃起有所归依的踏实感。
半个多月前,左世平下令将冯玉环软禁一个月,原以为冯夫人会思女心切,亲自登门拜访,未料来的竟是冯金城还有蒋德瑟。
听到东亥通报,左佳欢,不,冯玉镶颇感讶异,既选择留在古代,她便决定要抛开现代的「左佳欢」,好好当「冯玉镶」,做左世平称职的妻子。
冯玉镶思忖着,冯金城来看女儿倒也天经地义,再者,他来无非也是要两个女儿帮他向世平索讨资金。
可蒋德瑟也太大胆,他之前和冯玉环有婚约之事众所周知,一般人避嫌都来不及了,怎还会亲自登门,就不怕闲言闲语?
不过还有另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蒋德瑟这半个月内以他父亲的名义向日昌票号借了五千两,照理他爹当高官,私下收受的银两不少,应当不缺钱才是,怎会向票号借款?令她更诧异的是,世平竟点头让掌柜将银两借出。
她是近来才知,原来自家票号做的是大生意,放款的主要对象是钱庄,少部分是大官和大户人家,总之,不做小额借贷。
先前世平愿意借款给冯金城,想必是和赌坊暗中联手,设了局让冯金城跳,这回,他答应借款给蒋德瑟,难不成下个目标便是要对付蒋家?
听东管家说,冯金城去到夫人楼探望冯玉环,蒋德瑟原也想跟去,还是东管家硬挡下来,请他到大厅稍候。
她带着丫鬟前来,果然见蒋德瑟一脸焦急的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蒋公子近来可好?」
「玉、玉镶?」原本像热锅上蚂蚁,毛躁烦急踱步的蒋德瑟,一见到她,惊为天人,愣在原地,「这才多久没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怎么我以前从未发现你这么漂亮?」
冯玉镶淡然一笑,「以前你眼中只有玉环不是吗!」她故意在话中添了酸味,让他以为她在埋怨他。
从他刚才心急的反应来看,他来,绝不只是想见思慕的人一眼这么简单,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这人她才见过几次面,并不熟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贪美色。从他见到她开始,目光没移开半分,脸上的笑也没少过,对她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要是让冯玉环见了他这模样,肯定把他的皮剥掉一层!
「我,没、没这回事,冯家美女如云,我哪可能只单看谁。」蒋德瑟干笑,似在避嫌,又似在解释,「再说,你老躲着,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你。」
这人果然如传言是道地的花心公子哥一个,长得还算俊,加上擅长花言巧语,总是能轻易掳获女子芳心。
冯玉镶微微一笑,不喜欢他一双贼目老盯着她,马上转入正题,「不知蒋公子今日为何突然造访?」
「呃,我……」蒋德瑟顿了下,随即一派轻松的道:「是这样的,冯婶病了想见玉环一面,冯叔盼了好几天都盼不回玉环,一早我爹让我送盒人蔘到冯家,听闻这事,我就陪冯叔来了!」
这话说得倒也合乎情理,可蒋德瑟眼神略闪烁,明显就是在说谎。
他突地朝她身后望了望,「对了,怎不见小秋?」
「小秋?」冯玉镶心头突了下,「蒋公子,你陪我爹来一趟左府,关心这么多人,连丫鬟你都上心了……」她瞪他,故意释出浓浓醋味,让他误以为她吃味,欲让他松了心防。
小秋上回陪同她回冯家,离开前慌张跑回她身边,似乎一直有话想跟她说,之后冯玉环借故鞭打小秋,她便怀疑小秋想说的话和冯玉环有关。
而蒋德瑟和冯玉环交情匪浅,加上前阵子冯玉环常借探病回娘家,蒋德瑟也老往冯家跑……她不禁做了最不堪的猜测,会不会是小秋发现冯玉环和蒋德瑟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所以冯玉环才要找小秋麻烦?
且刚才小秋一听蒋德瑟来了,便借口说要去厨房,明显是在避开他。
倘若她的臆测是对的,那蒋德瑟肯定也知情,或许她能借机探一探蒋德瑟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