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姑娘与龙升楼没关系……那借款就甭谈了。”高厉冷然开口。
如此一来,他无需浪费时间与她周旋,更不用展开任何调查。
高厉笃定的态度,让她慌忙握住他的手臂,扬声道:“不!你不可以……你一定要跟我谈!”
他敏捷地反扣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姑娘不要得寸进尺,借或不借、谈或不谈的主权在我,不在你。”
钱铺的借贷向来皆是如此,没有特例。
“我很需要这笔银子,若你可以借给我,我保证,每个月会依规定连本带利把银子还给你!”
这是她唯一一条可以走的路,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高厉一言不发地看着神情倔强的她。
“你这么有把握?”
“我的厨艺很好,只要你借我银子让我开家小酒楼,我保证酒楼一定会赚钱,没多久便可依合同还钱。”
“姑娘最好认清钱庄并非开门做善事的地方。”睨着她,高厉冷然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世上有太多被银子给逼得狗急跳墙的人,姑且不论其情是否可悯,但空口画饼吹嘘之人,本来就不在给借的范围之内。
“我可以!只要高爷愿意相信我,我有信心——”
高厉打断她的话。“姑娘,没有一个人会笨到把钱借给逃奴,这世上没有不图谋利的交易。”
这一瞬,高厉现实的说法让她脑中发晕。难道,她还是太天真了吗?
“姑娘请回吧!”
她固执地迎向冷漠的他。“真的半点条件都不——不能谈?”
看着她备受打击的模样,高厉波澜不兴的心起了些骚动,胸口微微一窒,他不自在地开口。“在下……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见鬼的,他心虚个什么?
感受到他坚定的态度,唐莘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有黯然接受。
“我知道了……有劳高爷拨冗见我。”她落寞地朝他福了福身,缓缓跨出议雅阁。
早该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地借到这么大一笔银子……也早该明白,靠她一个姑娘家,根本没法子重振唐家菜。
木然地挪移步伐,唐莘儿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冀望,在与高厉的谈话中,已彻底幻灭。
高厉面无表情地目送那张带着失落的娇颜,心底不经意地漫过一丝怜。
怜?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时,高厉自嘲地扬了扬唇。
自己何时成了大善人,居然为了她一个表情而自责?若传出去,他这日生财财东的面子往哪搁?
就在此时,她一个不注意,下一瞬,娇柔的身形便被门槛给绊着了。
高厉抢救不及,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扑倒在地上,不知该不该上前扶她起来。
这意外的一跤,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泄而尽。
以极狼狈的姿态直扑在地,唐莘儿委屈地低啜出声:“连你也欺负我!可恶、可恶!”
瞧着她打地板出气的孩子气动作,高厉伫在她身旁,淡淡开口。“何必自找苦吃呢?”
“难不成我能打你出气?”她撇过脸,赌气地不去看眼前的黑靴。
“当然不能。”他冷淡地拒绝。
唐莘儿怔了怔,没想到他真会认真回答自己赌气的话语。
“起来。”没理会她突然发愣的神情,高厉难得大发善心地开口。
他的话一落下,属于男子的大掌瞬即落入唐莘儿眼底。不同于她小小的手,他的大手看起来有力而结实,如同爹爹一般,是一双可以将她的手紧紧包覆、保护的手。
思及此,唐莘儿心中顿觉悲哀,眼角沁出一股湿意。
就算没有爹爹的手牵着、保护着,命运既定,她拚了命也会努力撑起唐家菜,完成爹爹的遗愿!
“我不用你可怜。”她微哽地撑起身子,却忍不住吃痛地低吟了声。
她低头瞥了眼摊开的手,这才发现掌心磨破了,而双膝传来的痛意让她眉头一蹙。
突然间,她有些懊恼自己的柔弱。不过是点小伤,竟也忍受不了。
“逞强只会让人看笑话。”姑娘不领情,高厉倒也没动气。
“不劳高爷您费心。”她努力站起身,仰起下颚,赌气地拒绝。
立在她身侧,高厉一脸兴味地挑眉。这倒新鲜了,长这么大,他可是头一回被拒绝。
他倒想知道这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里究竟有多倔强。
吃力地扶着门,唐莘儿那张倔傲的小脸已疼得泛白。
其实不止掌心有伤,她全身上下都有凌大娘施加的新旧伤痕,不是她皮粗没知觉,而是逃出龙升楼后,她的日子不好过,肚子都填不饱了,哪还有气力管身上的伤好了没?
高厉瞧她一副像是要晕倒的模样,破天荒地再次询问:“真的不需要帮忙?”
“不用。”紧咬着牙,唐莘儿坚决地道。
既然在此处得不到援助,她就得想出其他办法完成心愿。
他耸耸肩,没兴趣再碰壁。
然而,在他转身欲走的那瞬间,唐莘儿脚步一个不稳,再一次踉跄倒下。
这一回高厉无法视而不见,因为她是以着完全失控之姿,直接将他压倒在地。
两人撞成一团,高厉恼火得想抓起这倔强过头的姑娘大吼。
“你——”
可他的话才到嘴边,目光立即被她翻起的袖口给震住。
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下,他发现姑娘的皓腕若雪,但碍眼的是,上头布满伤痕。
有结痂已愈的淡疤,有瘀结成青的板痕,还有不少红肿的伤口,再一细看,连她露在衣领外的颈部,也有几道瘀青。
“谁打你?”他问,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一股冷意。
看他板着脸,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了,唐莘儿慌忙地拉开距离,避开他凌厉的视线,默不作声。
戚觉高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伤时,她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堪。
“你是因为这样才逃出来的?”
好不容易,唐莘儿才抬头直视着他,强自镇定地颤声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可以放宽借贷条件吗?”
瞅着她倔强的模样,高厉一时间哑口无言。
接手日生财多年,他从未被借贷之人的处境所影响,比她可怜、不堪的境况他也见过,偏偏这回诡异得紧,他向来冷情的心,竟因为她的倔强,让他生出一股想帮助她的冲动。
还来不及厘清心里的想法,话语便脱口而出。“只要我把银子借给你,你有信心每个月会连本带利把银子还给我?”
嗄?唐莘儿愣了愣,一时没意会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紧盯着他问:“你、你愿意帮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一意识到高厉软化的态度,唐莘儿一扫消沉的情绪,欣喜地道:“我从小跟着爹爹学做菜,手艺很好!”
这峰回路转的转变,让她的沮丧瞬间消弭。
既然有一丝机会,她一定要说服高厉放宽借贷条件,完成自己开酒楼的心愿。
迎向她突然一亮的眼眸,高厉轻嗤了声。“这跟空口画大饼没什么不同。”
“这不是空口画大饼,我可是有真材实料,你别小看我的手艺,我会做百余样由传统川菜改良而成的唐家菜,在家乡时,我爹爹的菜很受欢迎的!”
“既然如此,何必千里迢迢来到治遥城,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他不以为然。
唐莘儿愕然望着他,原本扬高的语调冷了下来。“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听来的。”高厉有些不自在地承认。
唐笔儿了然地颔首,只是没料到,自己悲惨的遭遇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不过,她与高厉身处在同一座城,他会听到她的事,也不足为奇。
唐莘儿自嘲地扬了扬唇,道:“不管如何,民以食为天,只要肯用心,做张嘴吃饭的生意铁定不赔钱。”
高厉峻眸一眯,没说话,似乎正在斟酌她的说法。
“再说唐家菜选材严谨、辣劲一流、口味独到,若真做出名声,酒楼自然会财源广进,有了进帐,我就可以把银子还给你了。”
“你想做辣菜?”冷漠脸庞闪过一丝僵硬。他不嗜辣,因此极难认同她的话。
无视于他难看的脸色,唐莘儿兴致勃勃地道:“嗯!所谓‘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我想让人们尝到我爹在料理上的新意。”
高厉扬起眸子觑着她。“为何你能如此笃定,人们会捧你的场?”
酒楼的生意攸关着将来她偿还银子的能力,他再怎么冲动想把银子借给她,也不会忘了这一点。
唐莘儿敛下笑意,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我可以证明,我打的主意绝对不会是亏本生意。”
她一双水眸因坚毅而显得晶灿,似是在诱引着他给她一个机会。
“你要怎么证明?”
“我会用我的菜说服你!”
他定了定心神,思忖了片刻,才说:“我不嗜辣,若你真的能做出几道让我折服的辣菜,我就把银子借给你。”
抑下胸中喜悦的悸动,唐莘儿道:“好!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此刻,她的鼻下酸、手也不痛了,娇俏的脸庞再次浮现坚定与自信。
高厉凝视着她,薄唇上的笑意更深。“很好,我就进厨房看你怎么说服我。”
进厨房?唐莘儿诧异地迎向他的眼,不明白他的用意。
“没有人想做赔钱的交易,我要亲眼确认你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让酒楼赚钱。”
虽然依唐莘儿的外貌,看不出她有半点掌厨的本事,但这也让他拭目以待姑娘接下来会怎么做。
了解高厉提出的要求不是玩笑,唐莘儿信心满满地道:“好!我绝对会让高爷臣服在唐家菜的魅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