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何晁仁返回病房就见原本该好好躺着吊点滴的人不知去向。
“请问,303号房的患者去哪了?”他放下东西,来到值班柜台询问。
“哦,可能去买水了吧,她问哪里能买到水,我告诉她走廊那边有自动贩卖机。”
他转身沿着漆黑的走廊走到尽头,果然在亮着白光的自动贩卖机前找到人。
就见那个纤瘦的背影,一手高举点滴瓶,侧弯腰,另一只手去构饮料机的取物口,姿势很滑稽,像做伸展体操,但他笑不出来,因为透过光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点滴管里全是回血。
他凝眉大步走上前,俯身取出饮料。
“这是我—”雨朵大叫回头,看清是他,惊讶道:“何先生?你还没走?”
他将饮料塞给她,取过她手上的点滴瓶举高,语气有些生硬的道:“你是往身体输液还是在往外输血?”
她看看手背上的点滴管吐舌,咧开嘴,“呵呵,没事啦,一会儿会自己流回—”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她忙噤声。
何晁仁敛眉,牵着她慢慢往回走。
看着身旁的人,雨朵有些惊讶,“何先生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等你吊完点滴我再走。”他头也不回的道,语气平平。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
话到嘴边,再度被他锐利的目光堵回去,雨朵抿抿唇,这人,一个眼神就能将蚊子钉上墙哪。
就这样一路被牵回病房,上床躺好,看他帮自己挂好点滴瓶,她刚想开口道谢,就见他拉过小桌板,放一袋东西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
“粥,趁热吃。”他淡淡地道,打开盖子,帮她放好汤匙。
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粥,雨朵愣住,再抬头看向坐到一边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她无声勾起唇角。
原来他刚刚离开不是回家,而是去替她买粥,这男人,短短几分钟就叫她改观,看起来刚毅冷酷,但关心起人来细致入微,面冷心热哪。
拿起勺子舀起碗里的粥,吞下一口,温热的粥暖和了她饥肠辘辘的胃,她轻声道:“谢谢。”
“嗯。”他头也没抬,嗯一声算回应,
她莞尔,忍不住悄悄打量起他,黑西装、蓝衬衫、黑长裤,十分正式的打扮,连领带的花色和款式都同样规规矩矩,一头浓密黝黑的发往上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手机荧幕的蓝光照亮他五官,剑眉、星眸,鼻粱高挺,薄唇微抿,配上方正刚毅的下颔,整个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怪不得房东太太说他为人正直,检察官啊!
“不合胃口?”
“咦?”不知何时他竟然抬头看着她,偷看被逮个正着,雨朵尴尬,飞快摇头撇开目光。
何晁仁扫一眼她的手背,点滴输液正常,他又低下头继续看存在手机里的资料,大约过了五分钟,半天再没听到某人喝粥的窸窣声,以为她喝完了,抬头却见勺子还被她握在手里,但人却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盯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容,他放下手机起身走过去,移开小桌板,抽走她掌心的免洗汤匙,看着她极其不舒服的睡姿,想了想,他将她抱起来重新调整睡姿,一连串动作,某人也只是抿抿嘴,嘀咕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他失笑,和男朋友分手的当晚还能睡得这么香,真是有够粗神经的。
一觉睡到天大亮,雨朵再度睁开眼睛,窗外已是艳阳高照,手臂上的输液管不知何时被收走了。
她探头看着走廊外的人来人往,可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日班的护士走进来,看到她醒了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有,很好,不过,昨晚在这里的人呢?”她指指角落里的椅子。
“哦,你男朋友啊,早晨六点多走的,看你睡得熟,说等你醒了再出院。”
“男朋友?”
“对啊,不是吗?拔针头的时候出了点血,他的脸立刻就黑了,我还以为他要骂我呢,呵呵。”
丽朵尴尬,“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不是吗?抱歉,只是看他那么紧张你,你输完点滴睡着了,还守着你到天亮才走,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她干笑,无从解释。
出院后雨朵一直想找何晁仁道谢,还他帮忙垫付的医药费,可他一直不在家。
检察官的工作有那么忙吗?他似乎很少回来,也难怪她搬来半个月都没见过他。
直到第四天,她深夜下班回到家,看到他家的门开着。
“何先生。”觉得有些不寻常,她走上前敲门,没人应,迟疑了两秒,推开门走进去,发现房间里漆黑一片,
扶着靠门的那面墙摸索着进屋,手指触到墙上的电灯开关,她按下开关,可灯没亮,“停电了吗?何先生,你在吗?”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忽然阳台上传来一阵沙沙响,丽朵停住脚步,盯着黑暗中的阳台,看到白色纱帘在暗夜中飞舞,纱帘下摆擦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她轻轻松口气,环顾这陌生的房间,四周黑压压一片,门开着却没人,电灯也不亮,于是脑袋里不由自主冒出房东太太说过的话——之前那个租户哟,被小偷连刺数刀当场毙命,血溅得到处都是,要不是我来收房租闻到味,哎哟……真是吓死人了……”
嘎吱。
丽朵闻声转身,门板在她身后缓缓闭阖,走廊里唯一的光源被遮住,她屏息,后背寒毛竖起,黑暗中仿佛随时有什么会扑向她。
她转身开门快步往外走,屏息地一把拉开门,可走廊上的光却突然熄灭。
“啊!”她忍不住低叫一声。
灯又亮了。
啊……雨朵按住突突跳的心口大口喘气,吓死她了,忽而肩头一重,她吓得怔住,一口气憋在胸中,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逆流。
“我、我、我是好人,不……不是我害你的,你、你放过我啊啊啊。”她说着抡起包向后一丢,管它有没砸到,拔腿就跑,
哪知还没跑两步肩膀就被抓住,她放声尖叫,“啊!救命啊!”
“江小姐!”有个冷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堪堪顿住,鬼、鬼还知道她的姓?!那,那是不能应喽?一回应是不是会被鬼把魂勾走?呜呜呜……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不该贪图房租便宜、不信邪搬来这里,冲撞了各路牛鬼蛇神,请行行好放小女子一马,回头一定烧香磕头……”
“江雨朵,你在干么?”
咦?这、这位鬼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雨朵住了嘴,勉强睁开一只眼,着到身后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何先生?!”
“不是我还有谁?”何晁仁的眉头打结,这丫头大半夜跑来他家鬼吼鬼叫,还看也不看就乱丢东西砸人,她背包里是装了石头吗,砸得他脑门超痛的。
雨朵屏息,捂住胸口,低下头,黑发从两侧倾泄而下,遮住她整张脸。
看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肩膀奇怪的一抖一抖,他皱眉。“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
他挑眉,想也没想伸手抬起她下巴,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两滴晶莹,不由得愣住,“你哭什么?”
她扭开头,用手操眼睛,“没、没什么。”
头顶的光没预警再度灭掉,只听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一声低呼,灯亮了,何晁仁胳膊上多出一只小手,抓得他皮痛,看着她温漉漉的眸子,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你怕黑?”
“才、才不是!”
“那是什么?”她明明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雨朵憋住气大声反驳,“谁叫你大半夜不开灯。”
“所以呢?”他盯着她涨得通红、死撑的表情忍着笑。
“我、我以为是惨死在你家的怨灵……”
她声音小得他几乎听不到,但抓住他手臂的手却力道十足。
“所以,你怕鬼?”他忍笑着得出结论。
她瞪他,随即警戒的往身后着了着,抓住他的手依旧不放。
何晁仁失笑,“怕鬼还搬来这里?”他记得她跟房东太太打电话时明明说不怕鬼。
“没遇到当然嗝——不怕。”因为紧张,她忽然打起了嗝。
倔强的女孩,他笑着转身,手臂给她拖住,回头看着她濡湿的大眼,他莞尔道:“放心,就算有鬼刚刚也被你打跑了。”
丽朵屏住呼吸脸色微红,极不情愿的放开手,“嗝……”
见状,他笑着走进房间,打开冰箱取出一罐早已失去冰度的啤酒,走出来打开递给她,“喝下去。”
她咬咬唇,接过来仰头灌下去。
看着她一口气猛喝啤酒,纤细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牵动她柔软的胸线,何晁仁不由得眯了眼。
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啤酒,打出一个气嗝,心好像跳得没那么快了,雨朵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尴尬道:“你大半夜干么敞着门又不开灯?”
“没电。”他收回目光,莞尔一笑。
他刚从南部出差回来,舟车劳顿,一身臭汗,想洗个澡睡觉,哪知进门发现没电,正在阳台上检查配电箱,就听屋内有动静,看到一个背影往外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偷闻空门,追上去还没怎样,就被她丢来的包包狠砸了一下。
雨朵吐口气,早说嘛,害她虚惊一场,她探头往他房间里看着,“是不是欠电费了?”欠费停电这种事她常遇到。
“银行会自动转帐。”
“那保险丝呢?有没有检查过?”
“查过了,没问题。”
她转身将啤酒罐交给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深吸口气转身往他房间走,“我帮你看看。”
他挑眉,蓦地失笑,这丫头,刚刚还怕得要命,现在倒敢进屋了,不过看她的表情,倒是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勇。
他笑着跟她进屋,就见她就着光,目不斜视快步走上阳台。
他忍俊不禁,“你想着配电箱吗?我都检查过了。”她该不会以为他连保险丝有断没断都分不清吧?
“帮我拿着。”
手里不由分说被塞进她的背包,他措手不及连忙抱牢,抬头就见她伸手进配电箱中。
“你干么!小心漏电。”手里又是啤酒瓶,又是她的背包,何晁仁还来不及腾出手拉她……
嗡……电源恢复运作,头顶的灯亮了。
嘴巴尚未合拢,他呆呆看着她,
雨朵转身笑咪咪对他道:“老房子,电闸下边的螺帽锈松了,我那边也一样,偶尔会导致跳闸,调整就好。”
看着她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大眼睛盈满笑意,何晁仁觉得她不仅点燃了灯,也好像点燃了他体内的某种花火。
“对了。”雨朵从他手里取过背包,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什么?”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上的信封。
“之前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还有粥钱,听说你照顾了我一整晚,到凌晨才走,谢谢,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这个人情我一定偿还。”她说着,将信封塞进他手中。
“好了,很晚了,你也早点睡吧。”她挥挥手,转身回家。
跟她到门口,看她打开房门,笑咪咪冲他挥手说晚安,然后关上门。何晁仁莞尔,低头打开手中的信封,里边果真有零有整,一毛不少。
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却为了省房租搬来凶宅对面,可是连二十元的粥钱都不欠人。
这个刚柔并济的小女人,勾起了他极大兴趣。
何晁仁停车在一栋别墅的院子前,下车看向暗着灯,极其安静的主屋,转身问佣人,“小姐呢?”
下午接到小妹的电话,要他晚上务必回家一趟,他猜多半是小妹又做了什么让继母难堪的事惹老爸生气,所以搬他回来当救兵。
“在里边。”
看佣人面色古怪,他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