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寂已经注意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她指着自己的手指都在轻颤着,可见心里有多担心他,担心得以理智硬撑着自己不太强健的身子。
他一把搂过蕴月光的腰,不管她的挣扎。
其实她的挣扎对晁寂来说真是轻如鸿毛,眼看无法挣脱他的箝制,她干脆一脚往他的脚板就跺下去。
晁寂连声喊叫也没有,就这样硬生生承受了一记无影脚,「对不住,辛苦你了。」
蕴月光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
晁寂心疼的将她的眼泪吻去,说道:「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的确中了一剑,你看,就在这儿。」
他一手扯开长衫,让她看心脏下方的伤,就差那么一寸,就深及肺腑,无药可救了。
「庆幸的是我闪得快,没有伤到内里,因此在军报传递上就有些夸张了。」
看清楚了他的伤,蕴月光的确动容了,但是要就这么原谅他,绝不可能!
「因为南蛮人这一剑,我索性将计就计,」他贴着蕴月光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用来骗皇上。」
蕴月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反过手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了晁寂一把,这一把又凶又狠。
「你想做什么?」无论他想做什么,这都是欺君啊!
晁寂无比怜爱的抚过她有些紊乱的鬓发,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好月儿,你想过母仪天下的一天吗?」
蕴月光气笑了,呸他,「我又不傻,谁喜欢谁去拿!」
她活得太久了,难道还看不透那些来来去去的帝王妃后?越是风光的背后,付出的代价越是血淋淋,然而最可恨的就是改朝换代,受苦受难的从来都是百姓。
「你不喜欢?」他顿了下,彷佛松了口气般,道:「就知道我的抉择是对的,四弟来求我替他上位,我答应了,就帮他一把,不去掺和夺嫡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帮着造反和不掺和夺嫡,这有什么差别?要是一个运气不好,砍头都是客气的,她并没有觉得这样就比较好过,「别忘了,那个位置上坐的可是你爹。」
他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受宠的皇子,皇上不待见我,一年到头见不到母妃一面,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感情比一片纸还薄,晁宣曾明里暗里帮我躲过几次死劫,这次他求到我这里来,就当做还他人情,至于他能不能在成王面前抢食,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些旧事蕴月光并不知道,晁寂也从来没向谁提过,这时听了才明白,原来这世间没有谁是容易的。
「你想,要是没有这一刀,我岂能瞒过皇上的耳目?我没敢透漏消息给你,却没想到这样也让你气得不轻。」
「你真舍得皇位?」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已经有了你和大王、乐乐,谁说王爷的唯一活路就是争抢皇位,换一种活法有什么不好吗?」
一个富贵闲散亲王有什么不好?家有贤妻好儿子,没必要非得去争个头破血流,胜了,固然没人敢说三道四;败了,史书能把你骂成臭头。
蕴月光被他安抚的气消了,想到晁寂规划的未来,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晁寂的手一直没停的轻抚蕴月光,摸完小手又摸她的脸,摸完小脸又去摸腿。
「这些天我累坏了,连口吃的都随便应付,好月儿,你去给为夫弄些吃的来吧?」
一听说他没什么好吃好睡,眼下泛着乌青,眉间也带着浓浓的倦色,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换过了。
蕴月光这才放过他,不继续跟他算帐,「我去给你下个面,很快就好。」说罢,转身就进厨房去了。
晁寂这才对着大王和乐乐两兄弟招手。
等到蕴月光端着一大碗的面条出来时,就见大王把手指放在唇上,朝着她嘘了声。
「爹睡着了。」乐乐说道。
原来晁寂已经贴在穆家的方桌上,倦极了的睡了过去。蕴月光满眼都是温柔,他这到底是一口气跑了多少里的路啊!
她让鲁老三和胡北把晁寂抬进屋里,让人打了水,亲自替他擦手脸,脱鞋袜,连脚板也用温热的水擦了,最后才替他盖上被褥。
晁寂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
「你终于醒了。」坐在床缘守着他醒来的蕴月光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几上是一碗热腾腾的粥。
闻到清粥的米香,晁寂咧着嘴笑,「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我这里只有粥没有牛,你爱吃不吃?」
「怎么不吃,这可是娘子的爱心粥,不吃会遭雷劈的。」
「不正经!」
晁寂两三口就把一碗粥喝光,然后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玉来,没有任何雕饰,直接放在蕴月光手中,还把她的五指阖拢起来。
不过片刻,蕴月光就感觉到在她手心的玉石先凉后温,但它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凉,而是缓缓的,因为人体温度和它的相贴产生出一股奇异的暖意。
「这是什么?」
晁寂替她把玉佩挂上她的脖颈,又替她拉好了暖玉上面系的红丝绳,动作无比轻柔。
「这叫暖玉,我在拍卖会上见着,觉得适合你,可有喜欢?」
「这是赔罪礼吗?」
「当然不是,是专门替你买的。」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这块玉是他用天价拍下来的,不过钱再赚就有了,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戴着它我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虽然高兴拧得美人喜爱,晁寂一想到她大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心里还是难受,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有心,倾尽一切所有,还怕治不好她吗?要是真的再不行,他也做好了陪她一起走的心理准备。
「我让玉璧给你备了热水,你可要去梳洗一下?」
「人家受伤呢。」这打蛇立刻就随棍上了。
还人家呢,蕴月光不为所动,哼哼,欺骗她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温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等你梳洗好就可以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娘子!」他哀号。
很快的,温太医来问过诊,开了药方,蕴月光亲自去看着胡靓熬的药,接着又亲手端到晁寂面前。
「这药,我喂你还是王爷自己来?」
晁寂一凛,她又称呼他王爷了,眼角觑见那碗好像比平常还要苦的汤药,他悄悄咽了口水,嘴硬道:「我这伤其实没什么大碍的,将养个两天也就好了。」
「要不,我把大王和乐乐叫进来,让他们看看你这爹的英雄气概?」连一碗药汁都计较的气慨。
「好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眼看着药碗已经在他的嘴边,这是不吃都不行了,他只好一鼓作气拿过来,毫不犹豫的喝下,然后把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
就算当了爹,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他伸着舌忍苦,蕴月光却把一块蜜饯喂进他的嘴里。
「你怎么会有这个?」
「以前用来哄两个娃儿吃药用剩的。」
「谢谢娘子。」他又腆着脸蹭了过去。
「你少美了,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她推开他的脸。
「我知道娘子是疼我的。」
闻言,蕴月光心想,这个男人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不过两天工夫,晁寂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地了,这和蕴月光天天盯着他喝药吃饭有莫大的关系。
岁月静好的日子没过两天,晁寂接到从晁宣那边传回的消息,大军已经开拔,以清君侧的名义往咸京过去,就等晁寂这边的人马过去汇合。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雍州坐镇指挥。
他一看完就把纸条扔炉火里烧了。
傍晚,蕴月光就把要回雍州的事情告诉穆氏夫妻,「因为咸京有事,事情紧急,我们得赶回雍州去。」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穆氏夫妻起初很不能接受,那些个整理好的年菜也没心情弄了,「我还以为可多留你一阵子,起码到年后。」
「娘,您和爹跟我一起走吧?」蕴月光还是不放弃,又说服起穆家夫妻和她一起离开。
穆婶看了丈夫一眼,最后还是摇头,「这边有太多我们抛不下的东西,以后我想你和两个孩子了,再拉着你爹去看你。」
蕴月光知道穆氏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很少会改变主意,上回她说服不了她,这次也一样。
蕴月光让两个孩子去跟友伴告别说再见,两个小豆丁也知道自己要回另一个家去,出发那天把所有的玩具都送给了牛牛。
蕴月光在她的房间里留下大量银钱,因为她知道,要是直接拿给穆氏夫妻他们是不会收的,因此放在屋子里,让他们自己去发现。
不能亲自侍奉,只能以最俗气的金钱来报答万一,等哪天两老愿意和他们一块儿住了,也不用担心路费没有着落。
当然,他们要是把翻糖蛋糕的生意作到雍州,甚至咸京,那又是另一番惊喜了。
她把鲁老三一家留给了穆叔穆罐,因为胡天与胡夏和两个孩子玩得好,她考虑再三,带走了胡氏一家人,至于胡靓,她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蕴月光让她自己选,要是她想留下来侍候穆氏,她就留下一笔嫁妆给她,要是随她回雍州,自然也会找到安顿她的地方。
原来穆氏告诉她,胡靓因为不时要替工坊的工人们送茶水,一来二去的,和一个凿井的后生看对眼,对方日前来提过亲,胡家夫妻也颇为满意,只是不敢答应,毕竟他们都是人家的奴才。
听闻这话,蕴月光给了胡靓一笔丰厚的嫁妆,也把她的卖身契还了,并且让胡氏一家替胡靓送嫁后再回雍州。
胡家很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