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向阳待庞天恩走后,回头还没开口,便结实地获得一巴掌。
“不理你了。”羞死人了!庞月恩俏颜绯若艳霞,拉整衣衫,一跺脚转身离去。
明明她只是想要亲吻而已,谁要他、他……都是他啦!
上官向阳捧着发烫的颊,不怒反笑地追上她。“小姐,我做错了什么?”他故意逗着她。
“色木头,离我远一点则她眯眼瞪他。
“我也不过是奉小姐命令,怎么如今却挨了巴掌?”他脚下轻盈,边跟边笑逗着她,瞧她嫩颊染上绯红,他喉口微微紧缩,差点真要玩火上身。
“那是、那是……哎呀!不理你了”说不过他,她娇羞得跺脚直奔回房。
“小姐。”
上官向阳跃上触板,一身月牙白在炙烈日头底下显得闪闪发光。他神采飞扬,手伸在半空中,等待她的回握。
庞月恩眯眼瞪他,佯装恼怒,以掩饰连日来不受使唤的狂乱心跳,还有动不动就发烫的粉颊。还不都是他,望着她的眸色那么温柔,就连手也被他牵得那么自然,搞得庞府上下无人不知两人已达成非!即不娶、非君莫嫁的默契。
他的举措依旧谦恭有礼,文雅中缠绕着她才懂的热情,表面上他绝对是个称职的总管,却总在私底下对她用上她渴望已久的温柔。
这样的他,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只是,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呆木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小手段不少,真想耍起心机的话,只怕连她也比不上他。许是因为她的关系,他的心思一转,念头一变,行事作风不再如往常冷调,处处与人保持距离,反倒总是笑脸迎人,轻而易举地收服庞府上上下下。
唯有邢老偶尔还会摇旗抗议,但她爹、她娘已经默默答应两人的事。
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她也只能说,这男人实在是狠角色!难怪早在多年前便收服了她不容易臣服的心。
一回神,庞月恩羞报地握上他探出的手,由着他轻柔地牵她上渡口。
“不晓得今天的日头这么烈,要不,就替你打把伞了。”
“你以为我是冰雕,见光就融化吗?”她不喜欢被他当成娇娇女。“况且,到匠铺送绘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根本没必要特地送我过来。”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他,累得她绘图的事一延再延,延到二哥都快要翻脸了,她才纹尽脑汁拼命赶工的,总算让她绘出了几件得以交差。
这阵子她根本无心绘图,因为她的脑袋里,直翻飞着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偶尔放荡造次,除了他,脑子里根本存不下其他东西,难怪老是画不出新样式,唉!
“那怎么成?你一个人在外,又是看女装。”他放心不下。
“早说嘛,我可以扮男装啊。”那还不简单?而且她驾轻就熟。
“扮什么都一样,我不爱你独自在外头走动。”
她本该怒的,但听到后头,她的唇已经勾得弯若弦月,哪里来的恼啊怒的?她很好哄的。
只要是他说的,她都很受用。
于是在他的紧迫盯人之下,她温驯得像只被剪了爪的猫儿,乖得像什么似的,先上渡口,转入十字大街,两旁食堂茶肆林立,旗帜遮天,再向右拐进城东旧曹门街尾的胡同里,路口第一家浦子,便是她二哥设立的匠捕,负责打造她所绘制的首饰。
上官向阳正打算陪她进屋,余光却瞥见对街有抹熟悉的身影,随即抽回视线,笑睇着庞月恩,道:“你进去吧,我在附近走走绕绕。”
“就说了,我还得跟雕匠们讲解,这样一来,要耗上不少时间。”庞月恩娇嗔着,随即摆摆手。“但不许走太远,要是我。出来没见到你,我就自己回庞府了。”
“知道了。”他冷惜地轻握了她柔嫩的手,目送她进了捕子后,才走往街角巷子,瞅着对街,昔日为上官家,如今沦为夏侯家的药材行。
放眼整条街,十之八九昔日皆是上官家的产业,如今却沦落在不知底细的夏侯懿手上……要不是凛儿飞书要他沉住气,打在对方头一次拿着房契上门时,他就想动手宰了他。
但一旦杀了他,上官家被吞掉的所有产业就得要全数充公了,所以凛儿要他稍安勿躁,等她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究竟还要他等多久?
夏侯戴不除,无法替老爷报仇,他就无法安心和月恩长相厮守……
他对月恩的情早在多年之前便已深种。但他总是视而不见,漠然以对,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她的心意,什么奴卑主从的该死规矩,全数自他的脑袋里抽离拔除。
因为她,他要一份安心,一份平静,谁都不能档在他面前,就算是夏侯懿也不行!
深吸口气,他垂眸忍遏杀意,却瞥见一抹身影袅袅来到面前。
“往巷里走。”开口的人是上官凛,巴掌大的脸几乎被头上的软巾给遮掩了大半,身穿交领青衫,男子装扮,娇小的身形走在前头。
上官向阳随即跟上,始终保持两步远的距离,状似闲灵。
在没什么人的巷子里,上官凛轻声开口,“漕运的事,处理得如何?”她的嗓音润亮,此刻却故意压沉。
“还在着手。”
“得快。”
“知道。”上官向阳顿了下,问:“别待得太久,时机一到,快快脱身。”
“放心吧。”她闷笑。“就算玉石俱焚,我也会讨回老爷的产业。”
“说什么玉石俱焚?”他微恼地攒起眉头。
上官凛回头,菱唇勾扬。“你心里头不也是如此想?之前是,但现在不同了,有庞家千金在身旁,你舍得抛下她不管吗?”
“你……怎会知道?”
“庞家千金喜欢你,你一直没发现吗?”她微露贝齿。
她到过庞府的次数多得数不清,每回上门,因为向阳的关系,庞家千金从不给她好脸色看,如今他俩朝朝暮暮相处,要说没半点进展,谁信?
上官向阳呆住,不解他没发觉的事,她怎会知道?
“你这呆头鹅,没瞧见每每要回府,庞家千金都会在那儿十八相送吗?”上官凛好笑道。这是上官老爷亡故后,两人头一回如此轻松笑谈。
上官向阳清俊的脸颊难得飘上淡淡红晕。“是吗?”
“唉,明明你是哥哥,可为何有时候,我总觉得我像是多了个弟弟呢?”上官凛好笑地伸手轻拨他发上的银雕束环。哎呀,日环为主,月穗相随,这束环的合义也太明显了吧?
庞家千金果真是不同于寻常姑娘呢。上官凛暗笑,自叹不如。
“胡闹”上官向阳佯怒抓下她的手,骂的是她的言语,而非她的举措。这一丁点小事,不须言语,只要一个视线,彼此都心知肚明。
两人对视一眼,笑意在彼此眼中漫开,直到一个声音杀出,凝住两人唇角的笑。
“上官向阳,你在搞什么?”庞月恩气呼呼地大吼,喷火的美眸直瞪着他抓住那姑娘的手。
混蛋家伙,说要走走晃晃,结果晃到美人窝去!
“小姐?”上官向阳瞧她拐进巷子里,随即松开手,眼角余光却看见另一抹高大身影跟着转进街角,黑眸抽搐了下,随即从容地快步走向庞月恩。
“她是谁?”庞月恩直盯着那男装打扮的姑娘。
扮男装,她熟得很,瞧那身形根本是个姑娘家。对他可热情得很,还敢伸手摸他发上的束环,而他也可恶,竟没阻止她!
那束环,可是她为他精心打造的,谁都不准碰!
上官向阳不语,加快脚下步伐。
见他不搭腔,庞月恩更加气闷,瞪着后头扮男装的姑娘,瞧她懒懒的站姿,不由得脱口而出,“上官凛?”
就在眨间工夫间,后头男子朝他们看了一眼。
上官向阳见状,心里一急,喊道:“小姐”几个箭步向前,拉着庞月恩就朝后头走去。
而站在几尺外的男人,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
“向阳、向阳,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庞府,扯的是,走在前头的竟是上官向阳,在后头扯着喉咙喊的,竟是庞家千金庞月恩。
上官向阳状似充耳不闻,直到踏进琅筑阁,才一个回身怒瞪着她。
那眸色森冷嘻怒,吓得庞月恩倒退一步,却又不甘心地撇起嘴。明明是他理亏,她想发泄怒气,偏又少了几分威风。
“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吧。”她这个该兴师问罪的人都还没开案问亩,他倒是先怒了,这算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害死凛儿?”上官向阳怒咬着牙,一字一句从齿缝中挤出。
“我?哪有?”她立刻喊冤。“我到底做了什么?”
想将她论罪,至少该给个罪名好让她画押吧。
“你居然当街喊她的名字”上官向阳怒不可遏地低吼。
“那又怎么着?她的名字是镶金嵌玉吗?喊不得的吗?”瞧他一心护着上官凛,还喊她的名字喊得那么亲密,庞月恩不禁气极,胸口那把火要是幻化为实火,早就足够烧光了占地颇大的庞府。
“你有没有想过,凛儿是化名混进夏侯懿身边的,而那当头夏侯懿那混账东西就从对街拐进巷子,你当街喊出凛儿的名,会让夏侯懿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
当时,他吓得手心直冒汗,但为了要保安复仇大业,他得忍,怕凛儿因此出事,偏偏她又在那当头闹脾气,还直接喊出凛儿的名字,引来夏侯懿的注目,骇得他心口拽得死紧,怕夏侯懿像个疯子对她痛下毒手,而傻傻的她又不知道要回避,他才会开口喊她,拉着她就跑,就怕她因此惹祸上身。
庞月恩闻言,怔愣住,顿时明白轻重,可面对他的无明火,又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那又怎样?我没看到夏侯懿,你也没跟我提起过上官凛是化名入府,我又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可能得要用一条人命去赔。你知不知道。”他视凛儿如亲妹妹,若是因为自己而让她出了任何差池,他就算以死赎罪也无法原谅自己。
“你干吗这样说话?好像我是个不懂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似的。”她最恼他用这种口气对她,好像她是个无所事事,只会嬉闹玩乐的刁钻千金!
“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官向阳闭了闭眼。
“可听起来就像那个意思。”
“好了。”张开眼,他伸手制止两人继续这个话题。“现在我要到城东去探探,确定凛儿是否安全无虞。”此刻他很在意凛儿的安危。
泪水在庞月恩眸底打转。“在你眼里,上官凛比我还重要?”
“你”他不禁揉着发疼的额“别闹了,好吗?”
“我是在闹吗?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有那么该死吗?”她深吸口气,努力不让泪水滑落。
“小姐……”
“听,你到现在还叫我小姐。”心更寒了,庞月恩抿紧了唇,侧过身,挺起背脊,走入后方的庭园。
上官向阳垂睫握紧了拳头,一番犹豫后,仍决定举步朝外而去。
伫立在纷红骇绿中的纤影轻颤了下,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