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蹙起眉,目光凛凛的望着她。
难得敏感的察觉到不寻常的沉默来袭,她扬首望向柏展彧,顿时被那一脸冷凛的表情骇住了。
湛然的眸光没有她熟悉的笑意,有的是教她不安的深沉与寂静,神秘得让她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甚至感到惶恐。
很显然,他没有在开玩笑,她,真的吻了他,还说了喜欢他!
柏展彧豁然起身。
“你要去哪里?……我、我还没吃完。”
这几天的消夜,都是他为她煮的,每一次,他都会陪着她吃完再走。
“去仓库把柑橘装箱,明天货运行要来。”说完,他转身就走。
夏悦玮傻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她迷迷糊糊的把自己对他心动的感觉讲出来了,示了爱,还喻了他,结果一觉醒来,竟然很可耻的忘得一干二净。
天啊,夏悦玮,你就非得酒后吐真言,留点给人探听不行吗?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不喜欢惹他生气的。
她急着起身想去找他,可面前的食物还没吃完,这样会对不起为她下厨的他。
只好操起筷子,她拚命的把碗里的面条、青菜往嘴里塞,捧起碗公唏哩呼噜的把汤喝得涓滴不剩。抹抹嘴,赶紧去找他。
仓库里灯火通明,她不费吹灰之才就找到柏展彧。
他屈蹲在地上,沉默的挑选着面前的柑橘,一箱箱的分装好后,整齐的摆放在仓库的入口处。
压抑着内心的紧张志忑,夏悦玮缓缓走上前,释出善意的说:“我帮你。”
柏展彧没有抬头,继续手边的动作。片刻后,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把那叠货运宅配的单子跟旁边的记事本拿来。”
没敢有一秒钟的耽搁,她赶紧取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他面前。
面无表情的他拿过大记事本,翻了翻,找到了写满姓名跟通讯资料的那一页,再递给她。“把这些收件人的通讯资料填上宅配单子,一箱贴一张。”
“好。”二话不说,她赶紧蹲在纸箱上,安分又退速的写着资料,然后把一张张的单子,工整的贴在箱面上。
仓库里很安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外,就只有柏展彧挑选柑橘的规律节奏,和夏悦玮振笔疾书的刷刷声,而那其实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会被忽略掉。
正因为太过安静,时不时,她会不安的抬起头,张望搜寻着他的身影,以确认他还在这里。
见他抿着唇不发一语,她觉得难受极了,好像有人正捏握着她的心,一下又一下的残忍扭拧着。
她明白那不是肉体真正的疼痛,而是一种耿耿于怀的在意,不至于致命,却随时教人闷得像是要窒息。
她从来不曾这么在意过一个人的情绪,就连好姊妹菁菁也不曾有过。
菁菁常说她先天神经发育不全,所以能感知到自己的感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根本不奢望她会对别人的待绪有太多的感受。
但她在意柏展彧,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自己超乎寻常的在意他!
她喜欢和他斗嘴争论,喜欢让他带着自己民宿里里外外的尝鲜体验,有时他会露出很想要从她脑门巴下去的无奈状,可最后还是哑然失笑的望着她,一脸的莫可奈何。
其实,她不怕他哇啦哇啦的对她嬉笑怒骂,唯独害怕他的沉默,那种平静之下的冷肃,比剑拔弩张的愤怒还教人不安。
瞧,就是现在他这个模样!
她当然可以拍拍屁股,徉装一无所知,反正她明天就要结束假期回台北了。可是,她做不到!她发现自己已经受到他的情绪制约,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
如果没有打开这个结,就算回到台北,她还是会继续耿耿于怀。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死脑筋!
就像她对BL的狂热一样。
工作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完成,柏展彧把一箱箱的柑橘都确认摆放整齐后,旋即关灯拉下铁门,黑暗之中,引领两人的光源,是景观花圃上那几盏晕黄的灯光。
他走到一旁的洗手台,安静的洗手。尾随在后的夏悦玮快要被闷到吐血,只得鼓起勇气开口。
“你不是说,平常水果采收下来,都会当天就送到集货场去集中配送,为什么今天的柑橘没有送去集货场,而且还要自己装箱宅配?”
呃,她问这什么鬼问题?一个外行人装什么熟啊!
夏悦玮也很想敲死自己,原谅她只能先用这种中性的话题,当作试探。
“那些是要寄送去给果树认养人的。”
“果树认养人?”什么玩意儿?她纳闷的想。
“柏家民宿有提供果树认养,只要每年付一定的金额,这棵果树就属扑消费者的。平常由我们照顾,成熟的时候,民宿这里会通知消费者,消费者可以自己来采收,体验采果乐趣,或者交由民宿,统一寄送一箱水果到消费者手上。”
解释完,他瞟了她一眼,“游玩手册后面有写,你没看到吗?”
“呃?好像真的没有欸。”她讪讪的笑了笑,“不过,这点子挺不赖的,听了让我也好心动。欸,柏展彧,我也想要认养一棵果树,不,我要两棵,这样每年就会有新鲜好吃的柑橘可以吃,你帮——”
“不要!”夏悦玮话都还没说话,柏展彧已经一口拒绝。
她身子震了一下,满脸受伤的望着他,语气呐呐的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认养果树的人。那些人总是在开始时,作着要亲自来采收水果、享受田野乐趣的大梦,付了钱、认养了果树,可真的等采收的时间到了,他们一次都不会来,有些甚至还忘了自己曾经认养过果树,等收到了水果,还莫名其妙的打电话来查问是不是诈骗集团。”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莫测高深的凝望她,喉结在他颈间滚动了几下后,略微嘶哑的嗓音如是说——
“我希望你还会再来。不管什么对候,或是想吃柑橘就来,我不要你给我认养费。”
我希望你还会再来。不管什么时候,或是想吃柑橘就来。我不要你给我认养费。我希望你还会再来……
温情的嗓音深深暖和了夏悦玮的心,那一瞬间,仿佛有股电流随着他的话语,在她身体里流窜。
“……为什么?”她咬着唇,眼睛发热的问。
柏展彧又蹙了下眉,眸光复杂,沉吟了须臾,他跨步上前,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的给了她一记轻柔得令人想哭的吻。
短短的,不过是几秒钟,却直探入心里深处!
“还不懂吗?”收起这个吻时,他仍贴触着她的唇,低哑的问。
夏悦玮仰着脸,眼睫轻颤着,像只蝴蝶般,飞掠过他的心湖,浸润水色的漆黑双脾,透着迷蒙的光。
“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他喜欢她!每想一次,就好像是在帮自己做着最后的确认,确认他话里的真实与否。
“所以,你也会在意我?也会想要见到我?也会像我一样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你生气?”
也?柏展彧敏锐的注意到她所使用的那个“也”字,抑郁的眉陡地松开纠结,机敏的挑了一下。
“是不是?”她催促着他的回答。
“是。”
夏悦玮咬了咬唇,“……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好开心。她觉得好开心喔!一股甜甜的滋味,自她的胸口化开,让她整个人飘飘欲仙。
“柏展彧,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会不会再吻我一下?”
她喜欢被他亲喻的感觉,原来他的唇贴着她的唇,那种感觉是那么好!刚刚实在结束得太快了,才几秒钟,都还来不及好好陶醉呢!
可恶,她没事干嘛喝小米酒,居然让该死的酒精把他们的第一个吻消毒得干干净净!
柏展彧抱起她,让她坐在洗手台边缘,让彼此双眸的高度更接近平视。
夏悦玮闭起眼睛,噘高嘴,傻气的等着被吻。
忽地,额头被狠狠的弹了一记——
“不要耍赖,快说!”
她稚气的捂着额头,芙颊染红,先是慎重的吸提了一口气夜,旋即放声大喊,“柏展彧,我喜欢你!”
他的手指穿进她那头蓬松的发,掌住她的脑后,用一个缠绵又深刻的吻,彻底席卷了彼此的呼吸。亲昵纠卷的舌,紧紧相贴的唇,在微喘的气息里,翻飞舞动不休……
这厢,屋里的柏爸从睡梦中惊颤了下,咕哝问:“老婆,你跟我说话喔?”
“没有,睡你的觉。”
柏妈双眸紧闭,连掀眼都没有,倒是嘴角浅浅的匀了一抹弧度。
年轻真好,喜欢都可以说得这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