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鹿鸣的病房门「砰」地被一股大力推开!
出现在病房门口坐着轮椅的是周颂,他英俊的脸庞透着一抹惊慌失措和焦灼忐忑,在看到她好好地坐在病床上时,登时如释重负,几乎腿软。
感谢老天,她还在。没有被气跑,又不要他了。
周颂这才找回力气缓缓地推着轮椅到她床边,一脑袋就砸在她大腿上,像一大头二货哈士奇般可怜兮兮地磨蹭着她。
「你不能因为我小妈和小妹而不要我。」他紧紧抱着她大腿,仰头巴巴儿地望着她。
她很想笑,还是憋住了。
再相爱,但有些事,有些话,还是提前沟通得好。
「我承认我爱你,我想要和你共度余生,也会努力展现善意去亲近你的家人,但不包括当你小妈和小妹公主病发作的时候,我必须得全盘接受和退让。」鹿鸣知道自己说得这样直白,听在他耳里必定不是滋味。
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家人,他的继母和亲妹妹。
虽然上次听他剖白过,对于他而言,父亲与小妈和小妹,才更像是相亲相爱感情紧密的一家人,但周颂话里行间,提到「小妈」和「小妹」这两个称呼,语气淡定里仍有一丝宠溺与亲近。
是啊,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不是骨血交融的亲人,却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鹿鸣话说出口后,有几秒间心下是隐隐不安的,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忐忑,生怕……他会对自己失望。
但他们之间走到现在,很不容易,说是火里来水里去的也不为过,所以她才宁愿将所有的想法先摆在前头,也不愿意因为种种忌讳,到最后谁都觉得自己委屈,愁得满口怨气,以至于渐行渐远。
多少情侣或夫妻,能同甘共苦,携手一起闯过重重危机艰难的考验,可最后却败在最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
「傻瓜。」他黑眸炯炯然地凝视着她,清楚地看见了她眸底那一缕戒慎,胸口酸涩,心疼得厉害,不由摸摸她的头,低柔地道:「她们是我的小妈和我的小妹,可你是我的心肝。你说哪个重要?」
她呆住了……
「以后我们又不跟她们厮守终生。」他小心翼翼温柔至极地捧起她的脸蛋,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际,深情地笑了。「我们才是彼此的命,对吗?」
鹿鸣心口又酸又甜又烫,感动得几乎颤抖,眼眶管不住地发热,极力眨了好几次,遮住既阻碍视线又不争气的泪雾……最后闪电般地偷啄了一下他的唇瓣,在他惊喜闪神的当儿,退开他的怀抱,高高挑眉。
「你的命饿了。」
周颂一怔,轻笑了起来,爱怜地曲指轻抚过她挺俏的秀气鼻梁,「好,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进来。」
「饶河街的胡椒饼,药炖排骨汤。」她舔舔嘴唇,忍不住发馋。
「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么刺激的食物。」他蹙起浓眉摇头,随即又好声好气地哄道:「我让人炖鸡汤还是鱼粥送过来给你吃好吗?啊,对了,你还记得阿定吧?」
「记得,你闺密嘛。」
周颂差点被口水呛到。「那个不叫闺密,那是我兄弟!」
「嗯啊,所以他怎么了?」她有点想笑,其实还满想称之为狐群狗党的啊。
「阿定最近拼了老命的在追求一个粥铺老板,只差没自动送上去舔人家的脚了……不对,他应该是很想舔,但是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哈哈哈哈……」他越说越乐不可支,幸灾乐祸到已经忘记刚刚要讲什么的初衷了。
啧啧,这兄弟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也不是多牢靠嘛。
但她挺善良的,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或是吐槽他主要是肚子饿,很希望他把话题转回食物上头——而是提醒道:「粥铺老板,所以呢?她家的粥很好吃吧?都有什么口味?」
「喔,对。」周颂总算拉回正轨,眉开眼笑地道:「听说这间「小温粥铺」的粥和独家点心都很美味,不过这段时间这位温小姐的店暂时休息,要请她做的话,恐怕还得阿定出马,那个死皮赖脸的肯定会很高兴有这个借口,呃,机会去黏上人家的。」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想趁机搞事啊?」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的私心只为你,宝贝儿。」他笑得好不性感撩人,瞬间浑忘自己伤兵身分,很帅气地展臂就想将心爱的女人揽入怀里好生「恣意怜爱」一下,没想到这么一动却拉到筋,「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高大挺拔的身躯登时一僵,卡在一个极其搞笑的姿势上。
「噗!」
鹿鸣笑着笑着,眼眶却没来由有些湿湿热热起来——姬摇阿姨,您看到了吗?
我现在很幸福,那么您在天上,也一定要好好的啊……
他们俩在元宵节那天一起出院。
但在这期间,周家小千金又来了两次,一次是上上下下打量她,娇憨中不失刁蛮地哼道。
「奇怪了,我哥到底是看上你什么呀?」
鹿鸣当时正在吃山药枣泥球,闻言嘴角微微一抽,吞下满口清甜软糯之后,才淡然道:「这你要去问你哥吧。」
「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有那个自信嫁进我们家的?」周家小千金抱臂,掩不住高傲地睨着她。
鹿鸣两次接触之下,倒不觉得周家小千金性格有多恶劣。
出身顶级富豪之家的掌中珠,习惯站在金字塔尖端被众星拱月地呵护捧宠着长大,要求人家走温良恭俭让作风是太不实际了。
不过周家小千金虽然看起来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却跟她母亲一样有种被精心培养在温室里的娇贵和浑然天真不知世情气息。
「这可能也要问你哥。」她回以微笑。「如果问我的意见的话,我并没有很想「嫁进」你们家,要是你哥能让我招赘,我应该更高兴。」
第二回合,周家小千金就这样气呼呼地被她激(?)走了。
一脸无辜的鹿鸣耸了耸肩,继续吃起手边美味至极的山药枣泥球,边暗自思忖着,等小温粥铺重新开张了以后,一定要上门吃个痛快。
话说回来,像温宜这样温柔贤慧的好女人,陈定那个尚未除役的花花公子怎么配得上人家?
——此刻在台北的另一端,陈定没来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三次周家小千金又在她吃荷花酥的时候冒出来了,眼睛亮晶晶,闪烁着某种幸灾乐祸的笑意,在她病房里神秘兮兮地晃过来又晃过去,最后又得意洋洋地走了。
鹿鸣不动声色地「啊嗯」地吞下了剩下的半朵荷花酥,舔掉沾在手上薄如雪花的花瓣碎屑,一点好奇或担心的意思也无。
连周颂做完检査又蹭黏过来的时候,她也只是拍拍他的狗头……咳,笑笑地问。
「检査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一切指数都恢复正常,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周颂深邃迷人的眼眸眨了眨,忽然捂着胸口皱了皱眉道:「不过医生也说我还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最好有人在身边贴身照顾什么的……」
她似笑非笑。「我吗?」
「当然是你。」周颂撒娇地把头靠在她肩头上,长臂环搂住她纤瘦的腰肢。
「你是我老婆,我的身体只有你才能看跟摸——」
鹿鸣没好气地一指往他腋下某点戳了下去,果不其然戳得这大个儿一僵,瞬间怕痒得嗷嗷叫地缩成了一团。
「犯规!」他满脸哀怨地指控。
「啧啧啧!」她挑眉,坏笑道:「堂堂前SAS特种部队退役人员,极限运动挑战的常胜军,unlimited的大老板,居然这么怕痒,你员工知道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撂倒吗?」
「宝贝儿,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才近不了我身。」周颂暧昧诱惑地低沉道:「况且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撂倒我,我也有一根……能撂倒你,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她脸蛋瞬间炸红了,「不要脸!」
「我只要老婆,要脸皮做什么?」他咧嘴傻乐。
鹿鸣哭笑不得,连连瞪了他好几眼,可看在周颂眼里却是打情骂俏得叫人骨头都酥了,如果不是她现在内伤才刚刚好点,禁不起搓揉侍弄,他早就把她扑倒了。
不过,等出院后,两人朝夕相处耳发厮磨,他有得是时间和机会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掉她」。
打闹了一会儿后,周颂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听说我还莫名其妙挖到了一个中国古代的头盔?」嘿嘿,老子真厉害。
「嗯,」鹿鸣一怔,有些感伤起来,半晌后问:「你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想点头,却还是迟疑地道:「我失温了……所以产生了一些幻觉。」
「什么样的幻觉?」
周颂沉默了片刻,「幻觉里,我以为我看到了一支古代的军队……」
英灵无踪,痴魂已逝……
鹿鸣原本已选择让一切千年前的,无论是爱恨纷扰通通安息在那一天那一刻,可是种种迹象显示,她和周颂之间的牵绊好像不单纯只是这一世,他们俩爱上了对方那么简单。
住院的这些时日,她上网査了许多资料,无意中发现了现在的哈巴罗夫斯克接近周朝时期,赤戎和古鲜卑交界的地盘。
姬摇阿姨和……管夫人提到的,那场周王没能生还回到朝歌的大战,是不是就发生在孙达尔-哈亚塔山?
她有些痴了,心脏闷闷绞拧得剧烈生疼。
大王……父亲……他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埋葬在遥远异国的大地上,三千年来,始终不得回家乡。
是因为这样,姬摇阿姨和阿娘才迟遅等不到他吗?
可不是说人死了,灵魂就自由了,不是回归地府重新转世降生,就是依恋地跟在自己最心爱的人身边?
三千年前的父亲,真正爱的究竟是谁?
鹿鸣满眼忧伤和怅然,望着落地窗外隐隐青山,下一瞬忽地释然了。
无论如何,姬摇阿姨总算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秒找到了大王。
不管是爱是恨是怨,最后那一刹,都结束了这个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