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拿去。”
大战过后,大家都没事,唯独卢禹孟一个人挂彩。
“谢谢。”他接过林寿成递来的冰块,敷在额头上肿起来的地方,始作俑者江盈阳竟然还不知道反省,还睁大眼睛和小朋友对瞪。
卢建勋年纪虽小但可不是弱者,一双眼睛也是睁得又大又圆,和江盈阳比谁的瞪功比较厉害。
两个人瞪着瞪着,突然举起手指着对方大叫。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默契之好,让人很难想像不久前他们还扭打成一团。
“好了,不要吵了。”卢禹孟一面拿冰块敷额头,一面劝架,两个大小朋友都没有收手的意思,眼珠子依旧瞠得老大。
卢禹孟不禁回想起十分钟前那一团乱,江盈阳一看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扑到他的身上,小朋友见状死命拉住他的手要将他们分开,他夹在中间既不能推开江盈阳,又得顾虑到小孩子的安全。
在你拉我、我拉你的情况下,最后他和江盈阳的头竟然撞在一起。神奇的是,江盈阳是女孩子竟然没怎么样,他是大男人额头还被撞出一个包。
好痛……
他实在不明白江盈阳哪来的力气,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撞到瘀青。
江盈阳和小朋友因为卢禹孟劝架而维持短暂的沉默,可不到几秒钟又故态复萌伸长手指责对方——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卢禹孟加倍头疼,额头上的肿包瞬间胀大,任凭他敷再多冰块都没用。
“对不起,都是我家教不好。”眼见妹妹闯祸,江盈月只好出面道歉。“我不知道盈阳会突然抱住你,真的是很抱歉。”
由于江家两老在五年前过世,教养江盈阳的责任大半落在江盈月身上,虽然当时江盈阳已经满十六岁了,江盈月仍然把她视为自己的责任,是个尽责的好姊姊。
“没关系。”卢禹孟客气地摇摇手,要江盈月别在意。“只是一点小伤,多数些冰块就好……”不期然接触到江盈阳的眼神,卢禹孟几乎说不下去。
江盈阳那两颗眼珠子Bling Bling地发亮,对他的爱慕全写在里面。不可讳言是有不少女学生仰慕他,但他从没有看过像她一样大胆直接的,眼睛几乎是贴在他身上。
“如果你不想当盈阳的家教,我能够谅解。”江盈月羞愧到想挖洞把自己埋进去。“毕竟一开始就得罪老师的学生,换做我也不想教,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于江盈阳,江盈月宣告死心,完全不想管她了。
“呃……”卢禹孟很想安慰江盈月她妹妹没有得罪他,只是角度挑得太好,不小心撞上他而已。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此机不可失,他如果想摆脱江盈阳最好趁这个时候推辞,以免后患无穷……
“这件事等以后再说,我们先吃饭!”
卢禹孟作梦也没想到,出声干扰的竟然会是他的好友,寿成简直是在出卖他嘛!
“我肚子好饿,老婆,我们先吃饭、吃饭!”林寿成不敢面对卢禹孟不可思议的眼神,尽管他也赞成卢禹孟顺势下台阶,但他更怕他小姨子那双晶灿的眼睛,他敢说,万一禹孟现在就拒绝当家教,他会被他小姨子“鲁”到死。
抱歉,禹孟,就当作是我辜负你好了!
林寿成在心中双手合十,跟卢禹孟忏悔,请求他原谅。
“那我们就先吃饭好了。”江盈月招呼大家上桌,江盈阳和小朋友仍在比赛谁的眼睛瞪得比较大,直到江盈月把她抓去帮忙端菜,她都还不肯认输。
死小鬼……
不要脸的女人……
江盈阳和卢建勋从沙发瞪到餐桌,两人为了延长战线还刻意面对面坐在一起,就怕输了这一场战役。
“咳咳——”这样子要怎么吃饭?
卢禹孟头痛。
“盈阳,你和我换位子。”江盈月和卢禹孟一样拿江盈阳没辙,她平时是很怕她没错,一旦认真起来却拗得要命,无论她怎么恐吓她都没效。
长方形的餐桌,位次于是变得很有趣。
身为男主人的林寿成对面坐着卢禹孟,本来坐在林寿成旁边的江盈月因为和江盈阳交换座位,落到最后。
而卢禹孟这边因为小朋友坚持要和江盈阳决战,本来应该坐在卢禹孟身边,现在却坐在最后一个座位,卢禹孟旁边的位子于是空出来。
头痛……
卢禹孟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正要命令小朋友坐到他身边,没想到江盈阳却抢先一步跟她姊夫换位子,跟他面对面坐。
这下子小朋友不用人喊就主动靠过来,省去卢禹孟的麻烦。
“喂,坐过去。”眼见座位乾坤大挪栘,江盈月也跟老公交换位子硬是盯住惹事生非的两人,
“呃,是。”可怜的林寿成,明明是男主人,却落到瑟缩在角落的地步,可见他在家中多没有地位。
“好,开饭了。”林家的老佛爷——江盈月女士一喊开动,没有人敢不拿起筷子吃饭,就算是受邀的客人也不敢不配合。
今天的菜色相当丰富,其中最受瞩目的是放在正中央的一大盘生鱼片,由各种高级鱼类组合而成的拼盘是江盈月的最爱,只要是正式宴客场合,她一定会准备这一道菜。
大家皆伸长手努力挟菜,唯恐被老佛爷发现谁不捧场就倒大楣。
好帅,真的好帅,果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花美男。
唯独江盈阳不怕死敢不动筷子,眼睛只顾着盯着卢禹孟看,他都快吃不下饭。
“不准你看我把拔!”小朋友的反应比卢禹孟还要强烈,放下筷子跳下椅子,小小的身体硬是挡在卢禹孟面前,害他因为失去平衡差点倒栽葱,幸亏他很快就把椅子连同身体拉回原位。
“我要看谁是我的自由,你快让开!”江盈阳对小朋友比了一个靠边闪的手势,小朋友回她一个鬼脸,谁也不让谁。
“不准看我把拔,丑女!”这回卢建勋多加了两个字,恰巧犯了江盈阳的大忌。
“你说什么?”眼残的小鬼。“我偏要看你把拔,怎么样?”
江盈阳说完跟着站起来,偏过脸看卢禹孟,小朋友赶紧移到另一边挡住,就是不让江盈阳有犯花痴的机会。
“不要挡路,走开!”江盈阳也不是好惹的,特别是美色当前,她可不会客气。
“你不要脸,我把拔才不要借你看!”卢建勋誓死捍卫国上,他心爱的把拔说什么也不可以让人。
“盈阳!”江盈月简直快要没有脸活在世上,她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妹妹,要犯花痴也得要有技巧。
“建勋!”卢禹孟同样挫折,一般来说他儿子还算乖巧,对待长辈也十分有礼貌,怎么唯独挑江盈阳杠上?
“你走开!”
“我不要!”
“江盈阳!”
“卢建勋!”
“你们不要激动……”
五个人五张嘴同时开口,其中最弱的当数林寿成,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统统给我闭嘴!”江盈月火大地拿起筷子往盘子内的生鱼片一插——乖乖不得了,传统的中华筷居然就这么直立在厚度不到零点一公分的生鱼片上,差点没把所有人吓死。
“啊啊啊——”尤其林寿成简直吓坏了,不敢想像这双筷子要是插在自己身上后果会如何?直接见上帝比较快。
“我说了,闭嘴!”江盈月狠瞪老公。
林寿成吓得心脏频频抽搐,江盈月则是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浮出来,江盈阳和小朋友都吓得不敢动,两眼直直地盯着耸立在生鱼片上的那一双筷子,心想江盈月是怎么办到的?想要拿筷子挟起薄薄的生鱼片都很困难了,她竟能将筷子立在上面。
“你们两个坐回原位,然后给我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是,老佛爷。
只见原本吵得凶的大小朋友,瞬间乖得跟小猫一样,纷纷拿起筷子安静用餐,没人敢再在江盈月的餐桌上叫嚣。
江盈月满意地拔起筷子顺便挟走生鱼片,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卢禹孟默默观察一切,对于江盈月解决问题的功力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不免同情起好友,既要应付凶残的妻子,还要关照“鲁”性坚强的小姨子,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难怪他总是一副没劲的模样。
林寿成可说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因为老婆太年轻美丽,为了保有她只好什么都让她,自己记得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在江盈月几近威胁的强力干预下,江盈阳和小朋友不得已休兵,他们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吃饭,才嚼不到几口,江盈阳便迫不及待发问。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课?”
就当大家以为她已经死心,江盈阳却冷不防冒出这一句,卢禹孟因此而被来不及吞进肚的饭粒噎到。
“咳咳!”她还真会挑时机开口。“上课?”他咳到眼泪都快掉下来,只见她拚命点头。
“我想尽快跟老师您学习。”江盈阳的眼睛发出梦幻的光芒,完全忘了一个钟头前她还在想要怎么摆脱卢禹孟,改变心意的速度比政府政策急转弯还快。
“呃……”伤脑筋,该怎么拒绝她才好?“我因为有很多事要忙,已经分身乏术,如果再帮你补习,怕会耽误到你的功课……”
“没关系。”她好商量得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候有空。我会完全配合你的时间上课,绝对不会耽误到我,请老师放心。”
江盈阳压根儿已经认定卢禹孟就是她的数学家教,卢禹孟不知道还能怎么拒绝。
他的暗示已经这么明显了,她还听不懂,难道要他明讲才行……
“老师,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我们再连络。”江盈阳完全不给卢禹孟脱逃的机会,拿出手机主动开口跟卢禹孟要号码,过分积极的态度,连她姊姊都看不下去。
“盈阳,你未免太丢脸了!”主动跟男人要手机号码。
“就是嘛!”小朋友忍很久了,终于也出声炮轰她。“我把拔根本不想教你,你还缠着我把拔,真不要脸!”
“我就要缠着你把拔,怎么样?”江盈阳跟小朋友卯上了,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
“不要脸不要脸,你不要脸!”小朋友气得直踢脚,但因为脚太短只能在空中晃来晃去,遭江盈阳取笑。
“短脚鬼,短脚鬼,我以后干脆叫你短脚太郎!”江盈阳朝小朋友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气得小朋友哇哇叫。
“你不要脸!”
“你短脚太郎!”
“闭嘴,盈阳!”
“建动,不可以没有礼貌。”
“你们还吃不吃饭……”
林家的餐桌从开始就很热闹,直到用餐结束,只有一个人认真吃完饭,那就是林寿成。
*
油桐花开的春天,迷人又浪漫。
万物骚动,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挤满了速食店,每个人的嘴角皆挂着兴奋的笑容,好一个引人入胜的季节。
“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美丽的周末,卢禹孟和林寿成却得到学校加班,是有些不解风情。
“没有这回事,建勋也有错。”卢禹孟摇头。“昨天回家我已经跟他沟通过了,他向我保证下次如果再见到你的小姨子,绝对不会再跟她吵架。”
只是他怀疑以后他们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他昨天就已经拒绝担任江盈阳的家教。
“你也看到我的惨况了,我在那个家根本没有地位。”林寿成叹气。“有个凶悍的老婆不够看,还得应付任性的小姨子,幸亏我有圣人的耐心,否则根本待不下去。”
卢禹孟万分同意林寿成的话,如果没有非凡的毅力,根本不可能在那个家庭里面活下去,光是应付老佛爷就够他受了。
“你真辛苦。”这是卢禹孟的肺腑之言,他自认脾气再好,都比不上林寿成的耐心,他简直可以拿诺贝尔和平奖了——为这个世界的宁静贡献不少心力。
“是啊!”林寿成又叹气。“我老婆就不必说了,天生就是个女霸王。倒是我那个小姨子,从某个方面来说,跟我一样是个可怜虫,一天到晚被她姊姊欺压。”
卢禹孟以为林寿成会跟他抱怨江盈阳,没想到他反过来为她说话,引起卢禹孟的好奇。
“依我看,盈月对她妹妹很好啊!”处处为她妹妹着想,为了帮助她妹妹考上大学,不惜拉下脸来求他,这对自尊心甚高的她来说相当不容易。
“盈月是对盈阳不错。”这点谁也无法否认。“但她们相差十岁,盈月又非常优秀,带给盈阳很大压力。”
“你很疼你的小姨子。”卢禹孟从林寿成的语气中感受到他对江盈阳的关爱,这也难怪,他如果早点结婚都可以当她父亲。
“因为我们同病相怜,是同志、同志,你懂吧?”此同志非彼同志,但都有着浓厚的革命感情,都无力抵抗家中的大魔头。
“真难想像你还是教务长。”这个位子的权力仅次于校长,结果他却这么怕老婆。
林寿成闻言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反正全校师生都知道他是怕老婆大王,也没必要辩解。
卢禹孟其实很钦佩林寿成,因为他自己也同样乐于对所爱的人付出,只是没有林寿成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窗外那一棵油桐树,白色的花办落在地上犹如春雪,穿着白色洋装的可人儿却已经不再回来,只留在他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