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阳光灿烂的早晨,老旧的公寓随着闹钟刺耳的响声划破一室宁静。
一名年约八岁的小男孩在听见床头的闹钟铃响时,迅速地睁开了眼,然后不用人催促,他快速按停了闹钟,戴上搁放在床柜旁的眼镜,掀开被子跳下床,用极短的时间飞快地完成铺床迭被、刷牙梳洗……等晨起例行工作。
而后,他换上前一夜熨烫得笔挺整齐的小学冬季制服、系上领带,照照房间的镜子,确认一切妥当无误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出房间。
他先到厨房丢了两片吐司到烤面包机里,然后打开冰箱,倒了杯冰凉的牛奶放入微波炉加热,再拿出奶油、果酱、火腿、色拉……等早餐配料一一放到餐桌上,待一切准备好后,他才拍了拍手,转身步出厨房,来到主卧室前敲了敲门,欲叫房里的女人起床。
「筱姊、筱姊,早上七点了,你该起床了!」
等了许久,房内却无任何响应动静,他眯了眯眼,索性直接开门进去,到床边去唤醒还窝在床上赖床的女人。
「今天早上八点你要到工作室完成陈老所交付的吉普赛女郎跳舞图,九点约了隽叔介绍的王董谈齐白石荷花翠鸟图的修复案子,下午一点,要跟艺术中介何先生视讯会议,讨论他客户所交付的画作修复进度,下午三点,方总会派秘书来工作室拿三个月前委托你修复的画作,所以如果你现在再不起床,以上这些行程全部都要因你赖床而Delay了!」他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一边流利地背诵着她整天的行程,一边猛力摇晃着床上的她。
终于,在雪白大床上蒙被熟睡的女人,受不了他那疲劳轰炸般的碎念叫唤,气呼呼的掀开被子,翻坐起身瞪着他。
「骆承渊,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她杏眼圆瞪,鼓着一张俏媚的小脸,伸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谁让你没事背我的行程的,你知不知道一大清早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啊?」
他该背的是他学校那些复杂的什么天文地理科学课程,而不是她这个监护人的行事历和行程表。
「多谢夸奖。」而面对她的指控责骂,骆承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朝她咧开嘴,露出一抹可爱的微笑,「但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会起床吗?」
边说,他边动手扯开她缠抱住的柔软被子,硬将它从她怀里拖走。
「而且,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单单只有背你今天的行程,我是连你未来一年的所有行程全都背好,全部都记在脑子里了!」并且随时Update,誓将她这个生活白痴的行动秘书身分给扮演好,免得她一天到晚因记不住行程而误了工作。
「所以我才讨厌记忆力比我好、脑袋比我聪明的人!」见被子惨遭拖走,赖床无望,唐筱只能认命地下床,泄愤似地搓揉他那张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小脸,「我看,你一定是吃了隽哥的口水,跟隽哥越来越像了!」
一整个爱管东管西的管家公形象。
接着,她气愤地趿着拖鞋走进浴室,预备进行早晨盥洗,以往的及肩长发已经剪成一头利落的短发,更显得她俏丽迷人,添增了几抹以往没有的柔媚风情韵味。
「这能怪谁,倘若你生活自理能力能像一般平常人一样,不求完美高标,只要能达到最基本的低标,我跟隽叔就不需要一天到晚跟在你背后,叮咛东叮咛西了……」瞧见被她睡得凌乱无比的床铺,素来爱好整洁的骆承渊,忍不住动手替她整理起来。
虽然被收养后,他都称唐筱的哥哥为隽叔,但仍维持叫她为筱姊。
听见他这番似嘲笑的话语,正在浴室刷牙、满口泡沫的她不满地抗议喊道:「嘿,我听到了喔!」
骆承渊没理会她,径自替她收拾卧房,发现一本老旧的二手书从床头摔落地上。
骆承渊捡起那本未署名作者的二手书,推推眼镜,蹙眉念着书名道:「《孤单之后,等幸福……》?这书名好奇怪。」
他拎着书,向人在浴室里的唐筱开口询问:「筱姊,你这书哪来的啊?」
怎么他以前没看过?
这时,唐筱结束盥洗从浴室出来,瞧见他手里那本偶然从斜坡暗巷里的神秘二手书店购来的旧书,先是一愣,而后缓慢回答他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他挑眉,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如果我说,这书是我前几日在采买修复油画材料的路上,从一间隐身在奇异小巷里的神秘书店买来的,你信不信?」那间书店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以往常去那儿采买材料的她竟从未发现它的存在,更奇怪的是,当她买完书离开后,隔天想再回去寻找它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彷佛,它从来不曾出现过。
骆承渊闻言点点头,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化身成科学小博士,就这事开始帮她进行分析。
「嗯,若以现实层面来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但若以霍金的平行空间理论来说,这事却非常有可能发生,也许你只是恰好在同一时间不小心穿越了时空缝隙,到了与我们平行的世界去,要知道,现在科学家已经证实有平行宇宙存在,在那个空间里存在着另一个你我,他们……」落落长的一段理论分析,让唐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快听不下去,连忙开口阻止他。
「停停停!小渊,我知道你在科学方面知识特别渊博、特别有研究,但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你要不要这么认真啊!不是说我行程快来不及了,急着催我出门吗?行了行了,我这就去吃早餐,你也快点准备准备,等会儿快搭车去上学吧。」不然,再听他说这些科学理论下去,她看她今天都不用出门了。
说完,她率先奔逃出卧房,害怕被人小鬼大的他抓住,又被逼着上一堂什么科学与空间的理论课程。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骆承渊小脸上露出个计谋得逞的微笑。
就知道这招对付她有效,不然依筱姊的性子肯定又要拖拖拉拉个半天,才肯出房门用早餐。
不过……还是很感谢她一直陪伴在孤单的自己身边啊,哪怕她有时忘东忘西、迷糊得令人头疼生气。
谢谢她在哥哥意外过世后,不惜以伪造文件和收买承办人的方法收养了变成孤儿的他,甚至在收养他后,知晓他对科学方面有兴趣、天分,还专程送他到有科学研究课程,收费昂贵的私立小学去上学,一切只为给他最好的。
虽然他才八岁,无法在实质上回报她,但他会在唯一能提供帮助的生活起居上好好照顾她,就当作是对她收留他的报答。
他会在心里为她祈祷,她在失去他哥哥骆承坤之后,下一段幸福能快点出现,能够有个好男人,好好珍惜并疼爱如此善良的她,得到一份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唐莜开着她那辆黄色金龟车来到位于市区的个人工作室。
背着沉重的大包包,她一路上了三楼的工作室,原本打算将陈老数月前所交托的那幅吉普赛女郎跳舞图给修复完成,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就是无法宁静,每每执起画笔,总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本从神秘书店购来,故事情节与她过往遭遇相似的二手书。
于是,她不由得搁下画笔,起身来到藏了卡洛斯特.J「地狱」的小收藏室里。
从乔以森身边盗画离开的这一年里,她终于查出阿骆车祸死亡的真相,阿骆为了多赚点钱,夜里在李次通投资的酒吧里当酒保打工,意外撞见了李次通与人在包厢里的毒品交易,因而被李次通派人灭口。
为了不引起警方怀疑,他们特意朝他嘴里猛灌酒,营造出他是自己酒醉跌跌撞撞走到大马路上遭车撞死的假象,以此欺骗警察。
她不甘心阿骆如此含冤惨死,试图要以手中这三幅「地狱」接近李次通,帮阿骆报仇,但她却无法完美编出这三幅「地狱」画作的来源,这才发现她想用这方法来接近李次通有多困难,若无她那身为国际知名策展人的养兄唐隽帮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有李次通要的东西,可她又不想将对这事一无所知的唐隽拉下水,再加上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她头疼无比的事情——
她在修复的过程中,发现她从乔以森那儿偷来的卡洛斯特.J的三幅「地狱」,其中一幅疑似是伪画,这更令她不敢贸然出手,生怕她若草率行动引起那阴狠狡诈的李次通怀疑就不好了。
正当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某天隽哥却告诉她,李次通正在找修复师预备修一幅画,她见机会难得,立即把握了这大好机会,以修画的方式结识了李次通,并慢慢取得李次通信任,而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中,她不是没有想起乔以森,那个被她狠狠伤透了心、无情背叛利用的男人,想必他一定很恨她吧?
唐筱伸手轻抚着眼前的「地狱」画作,脑海情不自禁回想起过去和他相处的甜蜜场景与各种点滴。
也许,他恨她恨到此生都不愿再想起、见到她了吧。
正当她沉浸在过往那心痛的悲伤回忆中,突然,小收藏室外传来男人低沉的叫唤声。
「筱筱?」
她蓦地回过神,是隽哥!
她连忙拉起防尘白布将画披覆上,而后匆匆地从小收藏室出来。
「隽哥,你怎么来了?」一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穿着西装的冷情严肃男人,她忙漾开一抹甜美的笑容迎了上去。
唐隽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来关心陈老委托你的画修得如何了?今天是交画的日期,你没忘记吧?」
若不是担心她忘记,他也不必一大早特地跑这么一趟。
见她头发上沾了东西,他动作轻柔的替她拿掉。
「差不多了,大概再晚一点就OK了,到时我再让人送去陈老,绝对不会砸了你这介绍人的招牌的。」她笑着仰头回道,半点也没察觉方才他替她顺头发的举动有多暧昧,接着,她探头往他身后一望,「咦,对了,娜塔莉怎么没跟你来?」
她已经好几天没瞧见她了,通常隽哥到哪儿,身为他最得力的助手、亦是感情生活上与他关系最亲密的娜塔莉都会跟到哪儿的,怎么今天没瞧见她人呢?
「她休假约会去了。」唐隽只是淡淡地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