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河滨别墅区。
“幼歆,妳乖乖在这里和小朋友们玩,妈咪要去招呼客人,知道吗?”
“喔。”
钱幼歆点点头,目送母亲走向结满彩带与灯饰的庭园另一端,和一对显然已经迟到的客人打招呼。
十一岁的她头戴碎钻发饰、穿着粉红蕾丝洋装,打扮像个小公主般华丽贵气,原本便白皙秀丽的小脸蛋还盛重地薄施粉妆,已经依稀可见女孩长大将会出落得如何标致动人。
不只有承袭自母亲的美貌,身为钱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钢琴、芭蕾、美术等等才艺她自小学到大,寒暑假时跟着曾任职空姐的母亲周游列国更是家常便饭,寻常人渴望将来努力赚钱好有能力吃到、玩到、用到的一切,只要钱幼歆开口,疼爱她的父母自会让她享有。
就像今天,不过是小孩子的普通生日,人都在加拿大别墅度假了,母亲还特别帮她办了生日派对,除了左右邻居、父母在加拿大的友人,当然也包括她马术夏令营的所有小玩伴,收到的礼物更在大厅堆出一座小山。
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她在“欧德私立学苑”里最要好的同学柯钰卿,今年和家人赴瑞士度假,不能一同参加夏令营,也无法参加她的生日派对,而且,她最爱的爹地也缺席了。
原本爹地每年暑假至少都会安排十天至半个月的长假陪她,从来不会错过帮她庆生,可是前天的一通电话让他匆忙赶回台湾,连再见都来不及和她说一声。
她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因为连妈咪都心神不宁。
今天早上爹地打电话来跟她说完生日快乐,妈咪便接过电话和爹地说话,还刻意远远避开她走到屋外。
她透过窗户看见妈咪皱眉又慌张的表情,但一进门,妈咪又换上笑脸,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开口问也问不出什么。
所以她今年的生日愿望不再是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她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成为和爹地、妈咪一样的大人,让他们别再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有烦恼也不跟她说,反而让人更担心。
“Candice,妳看我画的是什么?”
一个小了她两岁、一起参加马术夏令营认识的男孩Jerry,开心地拿着一张鬼画符似的涂鸦过来献宝。
“这是什么?好丑!”坐在钱幼歆身旁的小女孩抢先开口,一脸嫌恶。
“妳才丑!”
Jerry不甘示弱,马上顶回去,小女孩唇角一垮,立刻哇哇大哭,幸好她母亲立刻前来慰哄,将人带开,钱幼歆才免去噪音轰炸。
“丑吗?”Jerry看来十分在意她的意见。
钱幼歆摇摇头,看着图画册上用色大胆、笔触奔放的蜡笔画,弯唇浅笑。
“很漂亮,画的是我吗?”
“嗯。”
听她一眼认出,Jerry圆润可爱的脸庞绽放笑容,立刻喜孜孜地撕下画纸递给她。
“送妳。祝妳生日快乐!”
“谢谢你,Jerry。”钱幼歆收下画,在他颊畔轻轻一吻。“这是我今晚收到最美丽的礼物。”
“妳喜欢,以后我每年都画给妳。”Jerry笑呵呵地说:“Candice,等我长大,妳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钱幼歆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整整比自己矮上七、八公分,模样像娃娃一样圆润可爱的小男孩。
“如果你长大以后变成一位有名的画家,我可以考虑做你的新娘子。”她不想伤这个可爱小弟弟的心,留给他一线希望。
“嗯,我一定会当个很有名的大画家,然后跟妳结婚。”Jerry人小志气高,立刻保证。
“哼,当画家?真是个傻瓜!”
一声冷嗤从后方传来,钱幼歆转头一看,似乎是站在自己左后方,双手环胸、背倚大树的那位陌生男孩发出来的。
对方只高她一些,可能大她几岁,浓密有型的眉宇下,一双在黑夜中宛如猫眼闪烁神秘晶光的狭长眼眸,正冷冷注视着她。
钱幼歆突然想起,他好像是邻居亲戚,昨天刚从台湾来到加拿大,准备在这里就读的小留学生。
嗯,她明白了。
要离开父母寄住别人家念书,他心情一定很不好,来这里看见大家热热闹闹的,感觉更糟,可是他再难过也不能拿无辜的Jerry出气。
“Jerry不傻,他很聪明、很有绘画天分,将来一定能成为大画家。”钱幼歆走到他面前,无所惧地仰头说:“请你跟Jerry道歉。”
“嗯,请你跟我道歉。”Jerry也跟了过来。
“我说实话,为什么要道歉?”大男孩冷笑回应:“今天来这里参加生日派对的,哪个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父母全力栽培我们是为了挑选接班人,不可能让我们自己决定将来要走哪条路,就连结婚对象也没有让我们自由选择的余地,你们两个不认清自己的身分,只会妄想,不是傻瓜是什么?”
钱幼歆和Jerry嘴巴相继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回呛,因为对方拉拉杂杂的一大段话,钱幼歆听来似懂非懂,Jerry更是鸭子听雷,完全不懂,很想回嘴,但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对。
“反正,我将来一定会当大画家,跟Candice结婚。”Jerry不管三七二十一,再宣告一次。
“你确定?”大男孩冷笑,见不惯Jerry看来备受父母呵护、不解世事的天真。“搞不好将来Candice会是我的新娘子也说不定。”
Jerry瞪大眼,没想到情敌这么快就出现了。
“你乱说,我才不会嫁给你。”钱幼歆双颊热红,心跳怦怦。
“不是妳会不会,而是我要不要的问题。”
大男孩突然倾身向前,吓得钱幼歆后退一步,Jerry个头虽小,却也立刻挺身将心上人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视着情敌。
大男孩眉一扬、手一伸,无视Jerry,直接越过他头顶,轻抚钱幼歆纤柔如丝的黑发。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明白吗?Candice。”
“我不是东西!”
钱幼歆还来不及挥开大男孩的手,他已经快一步收手,噙着一抹诡谲笑意转身离开。
“Candice是我的新娘子!”Jerry不服气地朝他背后嚷完,转头看向钱幼歆,皱眉问:“Candice,妳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东西?”
钱幼歆一怔,忽然明白男孩刚才嘴角那抹笑不为别的,就为了她这傻瓜胡里胡涂损了自己一句还不自知。
“不是,我--”
“啊!”
似乎是两、三个女人同声惊叫的音量吓了她一跳,她循声望去,竟然发现母亲倒卧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
“妈咪!”
钱幼歆吓坏了,立刻朝母亲飞奔而去。
这一瞬间,她从天堂堕入地狱,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