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先在外海原地打转,结构增强至中台的规模,然后再以龟速偏北北东移动,直朝琉球方向前进。
虽然台风并未入侵台湾造成威胁,但它绵延的环流云系却为全台湾带来丰沛的雨量和惊人的雨势;这场豪雨甚至已经让石门水库泄洪两次,仍达到满水位,正所谓“扫到台风尾”,全台各地灾情惨不忍睹。
冷清的水果行,充斥着雨水打在遮雨棚嗒嗒作响的声音,毫不间歇的雨势让某人不禁心浮气躁。
方书谚如往常般,一到下午就闲闲没事,在店里翻阅《软体世界》月刊打发时间。
看着父亲在水槽前清洗水果,阿满姨和阿贤则是将新鲜好看的水果堆上平台,日子丝毫没有受到连日大雨的影响,只有他将沉闷的心情迁怒在这场雨上头。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天,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烦躁。
这场已经连下五天的雨,雨势大到让他心神不宁,雷声震得他坐立不安。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心情烦闷的原因,只是不愿正视它罢了。
上一次和容恩见面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写邮件给她,也不发传真给她。
因为他决定要收回对她的感情,所以决定不再对她释出关心。
他也有尊严,既然她选择拒绝,他自然不可能穷追不休,像个无赖。
然而连续五天下来,他并没有因为得到尊严而得意,反倒有种挫败的感受,整个思绪填满了对她的担心。
“书谚,昨天货运送到的那一堆礼盒包装,是不是下一季的主题啊?”阿满姨殷切的问着。
“嗯。”蓦地被拉回思绪的方书谚淡然应了一声。
“那……下一季的礼盒名称叫什么来着?”
方书谚看着堆叠在角落里的空纸箱。“秋之忆。”
“秋之忆……”阿满姨咀嚼着这个主题的意境。“取的真好。秋天确实是个想念的季节,这位设计者还真是不简单呢。”
方书谚抬眸看了阿满姨漾着慈善笑容的富态脸庞,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阿满姨并不是没来由的找他闲聊,而是自己连日愁眉不展的表情被阿满姨洞悉了心情。
他开始发觉阿满姨真的像妹妹所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欧巴桑,阿满姨的观察力足以和福尔摩斯媲美了。
“啊,书谚哥哥的电话在跳舞。”阿贤看到柜台上的手机正以震动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赶紧替书谚哥哥取来。“书谚哥哥停电话。”
“谢谢。”
他淡然的从阿贤手中接过手机,当一看到来电显示“魏明毅”三个字时,立刻拿着手机起身走到外面的遮雨棚下讲电话。
“魏总监找我有何贵事?”
他开口第一句话虽然语气轻松,脑子里却已萌生警觉,因为魏明毅很少打电话找他,这通电话肯定“有事”。
果然,阿毅这通电话的重点就是容恩,听得出阿毅有些着急,与平常处变不惊的态度判若两人。
“怪了,你们是兄妹不是吗?干吗跟我探听她的状况?”
阿毅解释,方才学校的教授打电话给他,说昨天就察觉容恩面色苍白,只是没想到今天就突然缺席。因为一直联络不到她,所以才会打电话问他。找个理由让他相当不以为然。
“既然担心,干嘛不亲自去她住处一趟,打电话跟我讲有何屁用!”
魏明毅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南台湾参加国际商设展,所以一时间无法赶回新竹,又不想惊动父母,所以才会找上他。
啧!他只不过与容恩有过两次合作机会,竟然意外成了魏家最信任的朋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再说吧!我现在很忙,没空过去。”他是口是心非,其实他根本闲到发慌,巴不得背上长一对翅膀,立即飞奔过去,只是为了面子,不想表现出来,避免日后让魏家人吃定他。
收起了电话,看着大雨不停打在遮雨棚上,很吵,也令人心烦,脑子里浮现的净是那日她在雨中透着雾气的水眸。
她的坚强、她的脆弱……都令他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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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路上的红绿灯损坏,交通乱成一片,害他在车阵里塞了好久才找到停车位。听说是因为昨晚变电箱遭雷击,已经停电了一整天。
他无奈的徒步爬上七层楼,当他来到她大门外头,马上发现另有一个艰难任务等着他去挑战。
瞪着那没了电就等于失去功能的电铃,正考虑这该怎么让门开启之余,忽然瞥见门边一个放置了两把破伞的伞筒。
更没想到的是,上一刻还在抚腮挠耳打量伞筒的他,下一刻已经站在黑暗中看着沙发上一个蜷缩的身影。
因为停电,整栋大楼陷入黑暗当中,一时间他也找寻不到任何照明设施,索性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火苗,这才注意到桌几上留有前一晚的残烛,她则蜷缩在沙发上看似熟睡。
下午接了阿毅的电话后,他又跟自己挣扎了几个钟头,直到看见电视中播放这场雨势所造成的地方灾情,包括全台近百万户因为遭逢雷击导致停电的消息之后,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牵挂,直接驱车赶来。
他点亮了一旁预留的蜡烛,将之立于桌面,借由昏黄的光线观察她的状况。
看着她晕红的面颊和短促的呼吸,他感到有些怪异,知觉伸手探触她的额头。
好烫!她在发烧!是因为上次淋到雨的缘故吗?
“容恩?”他试图摇醒她,异常的高温让他感到莫名恐慌。
他没忘记阿毅曾提过她十岁时因为高烧不退、家人属于照料,才会失去听力。他不想她再面对那种痛苦,他会心痛。
“容恩,快醒醒,你在发高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挂急诊。”他轻拍她的面颊,急于唤醒她。
昏睡中的魏容恩,硬是被人摇醒。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挣脱浑噩的意识,当她终于看见眼前的男人,模糊的脑子更加混沌,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无力的比着手语。
他先扶她坐起,抬正她的脸,强迫她看清楚自己的手语。
“你正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语毕,他试着扶她起来,却被她摇头拒绝。
“不……不用去医院。”
“你都烧成这副德性了,还倔强个什么劲!”
虽然他的表情有些严厉,她却不以为然,反倒拉起无力的笑容是这安抚他。“你不用紧张,这是惯性发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惯性?发烧?”他确认她手语中的两个用词。
她无力的笑着点头,又干咳了好几声。
“等我,我去倒水给你喝。”
魏容恩看着他转身离开,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桌上重新点了新的蜡烛,落地窗外雨水不停拍打着,显然屋外的大雨还未有停歇的意思,社区大楼则仍然处于尚未供电的黑暗状态。
等她重新整理好思绪,一杯白开水同时进入她的视线。
“谢——谢。”她吃力地说着,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呈现暗哑,只觉得痛,连吞咽唾液都觉得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很快就警觉到这个问题。
方书谚抿着薄唇,从口袋中取出一把没有圈环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我——把——备——份——钥——匙——放——在——伞——筒——里——面?”她相信这次他绝对不可能有贵人相助。
“如果我说是猜到的,你相信吗?”看到容恩露出怀疑的眼神,他只好解释:“以前我住在台北时,也有将备份要是放在屋外鞋柜里的习惯,而且是藏在最破最臭的那双鞋里,所以当我看见你屋子外头的伞筒里摆着连小偷都不屑的破伞时,就联想在一块了。”
魏容恩眨眨眼睛表示惊讶,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样,而这人还是眼前的男人——一个对她而言充满危险的男人。
“钥匙先放我这,待会要离开时我再将它‘物归原位’。”说着,他很自然的又将钥匙放进了口袋,好像它原就属于他。
容恩咬着下唇,没有抗议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钥匙落入他的口袋。看来她得再想想其他方法防止备份钥匙才行。
他跨前一步,伸手按着她仍发烫的额头,忧心的问:“不去看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微凉的大掌印在她额头上,舒缓了她晕眩的感觉,也温暖了她孤独的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昏。是我哥叫你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才点头回答:“嗯。”
其实他更想回答是因为想念她、担心她才是真正驱使他行动的主因,并非阿毅的交代。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知道她会逃避、会退缩,所以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强迫自己对她的关心态度停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跨步。
“我能请你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因为停电,我没办法使用传真机,也没办法上网写信,我想请你告诉我哥这边的情况,请他代我向教授请假,我不希望教授或其他朋友为我担心。”
方书谚一双深沉的双眸直盯着她许久,薄唇淡然的掀动着。“你就只会在乎别人,却完全不在乎我?”
魏容恩看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原本轻松的笑容顿敛去,对这个话题露出困扰的表情。
方书谚不喜欢看见她每次碰触到敏感话题就露出困扰的表情,那只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个骚扰者,相当不堪。
他讽笑的撇了撇嘴,眼神显得十分漠然。“说好明明是朋友,我却觉得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魏容恩垂下脸,不敢看他质询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他的关心,也知道他的心意,他其实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僵硬的气氛只维持了几秒,方书谚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干脆转身离开,离开她的视线。
当魏容恩看见他突然转身,只能压抑的抬头看着他离去的动作,知道他真的彻底消失在大门外之后,浑身发热的感觉瞬间集中到了眼眶,蓄积成委屈的泪水,无声的掉下。
他……生气了吗?
因为她的不表态,因为她的不承认?
几个月下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种习惯了他每天的嘘寒问暖,也开始习惯他每天一封邮件里头充满暧昧的情意,然而这一切却在那天雨中她毅然拒绝他的告白之后,从此中断。
她再也没收到他的传真,也没有半封邮件,他的关心在那一天彻底被她的无情给终结。
一切只能怪自己懦弱、恼自己太过拘谨,怨不得人。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只要不曾拥有,就不会承受失去的痛苦?
后来她发现错了。
为了避免失去的恐惧,她必须先承受抗拒的痛苦,而这种痛……更甚于是去所带来的伤痛。
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第一次觉得无声世界是那么令人无助。
魏容恩颓丧的依靠着沙发,疲惫的合上眼帘,任由泪水宣泄自己压抑的感情,直到昏沉的睡意再度笼罩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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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课到底有没有用心听?这题我讲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会写错》”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在听,可是我听不清楚。
“第三小节明明是四个音符串成一拍,你怎么会老是跟不上拍子?”
老师,我听不见拍子,听不见琴音,听不见任何声音。
“容恩,原谅妈妈,是妈妈不好,害你烧坏脑子,成了傻子了。”
妈咪,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听不清楚,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女生的耳朵塞什么东西啊?好奇怪哦。”
我将头发用力往后拨,企图遮住两耳,低头快步离开,避开异样的目光。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哪里说得不清楚?
“我们分手吧!你太完美了,是我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