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九岁那年,她这小祖宗,成了申家的一份子。
她没有什么寄人篱下的辛酸,真要有,也就房子太大,太陌生,她人小脚短,要把屋子走上一圈,很是辛苦。
至于一夜之间多了四个哥哥,(当然,后来经过一番协议,为了避免称呼上的尴尬,大家都举双手赞成互相叫名字就好),这是谁都没有的好运气吧……如果撇开那个没把她放在眼里,每天跑得不见人影的申烽火不说的话。
住进申宅没几天,事业心很重的母亲跟大哥哥就收拾行李飞走了,去哪呢?据说是个得飞越大半个地球才到得了的地方。
妈妈一开始就跟她说过,会搬进这个家,为的是就算跟她说她也不会懂的事情。
大人都这样,遇到复杂还是懒得解释的事,就说小孩不懂。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被留下来的不只有她,申亢说那是基于安全考量。
她不懂,会有什么危险,有电视常在播的恐怖份子还是地雷炸弹吗?
申卫然摸她的头说有他们跟她作伴不好吗?
当然好,只除了那个爱欺负她的申烽火。
拉头发、扯衣服、叫她肉饼脸,藏她的色笔盒、用口香糖黏她鞋子、放狗吓她……简直坏死了。
她讨厌他!
“小菲,你如果想妈妈就来跟我说,我帮你打越洋电话。”
申亢对她最好了。
但是,她不是不想妈妈,每天被申烽火捉弄得精神紧张,实在没什么时间想妈妈耶。
“肉饼脸,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佣人休息室外刚走过从外面回家、满头大汗的申烽火。
“申烽火,什么叫老蚌生珠?”
他瞄了眼休息室半掩的门内的佣人们后把脸撇回来,随手把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女生带离开是非之地。
“你听那些下人嚼舌根做什么?”
“什么叫嚼舌根?”
“跟你解释你又听不懂,反正以后只要相信我讲的话,其他人不管说什么都当作放屁,知道吗?”他确定在这里讲话两人的谈话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听到。
又是屁……
小巴菲扬起漂亮的眉睫还有要把人吸进去的水眸,带着天真的困惑。
真可以这样吗?他又不是她的谁,非只能要他的话不听吗?
这问题太困难,先解决眼前这个吧。
“那什么叫拖油瓶?”
申烽火跳了回来,“你是猪吗?脑袋都装猪大便,不是叫你不要听了还问,要不要连你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
她很不知死活的继续发挥好问精神。
“祖宗八‘拜’又是什么?”
这小女生好学不倦的精神真是叫人佩服,佩服得想给她一巴掌,她是以问倒他为人生目标吗?
“靠,你的祖先跟我家祖先有什么屁关系。”八竿子打不在一起的可不可以!
“我知道。”她静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申烽火脚不跳了,他紧盯她小小的脸蛋。
“你知道什么?”
“也没有什么啦。”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本来我的祖先跟你的祖先就没关系,我跟妈妈的祖先也不会有关系,也就是说很多很多的祖先都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一堆祖先的,马的,绕口令吗?她就不能简单扼要的讲清楚……还是……她知道些什么?
申烽火的脸肃了。
她来的那天申无敌把他们集合在书房,约略提过这丫头的来处。
到底是哪个长舌的说了出来?
“我是育幼院的孩子。”
他眯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妈妈领养我的时候我六岁,我懂事了。”
马的!
***
新学期开始第一天,巴菲一听到放学铃响,立刻收拾所有领到的新课本,用捆书带一绑,夺门而出。
她不成群结党,也没什么上个厕所后面要拖一串粽子那种姊妹,更不流行我跟你一国、你跟我一国,在这种以家庭有钱流油到何种程度才端看有没有交往价值的同学圈里,她几乎是独行侠。
她早熟,对那种每天开口闭口名牌,寒暑假去哪个国家游玩,还是谁的爸爸又多了小老婆的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钱可以拿出来跟别人炫耀比较的。
比来比去,不就是比谁家有钱这回事。
可是要说她人缘不好也太武断了点,起码喜欢她的男生比枝头胡乱开的桃花还要多,经常,老师发下来的笔记有人自动自发拿,扫地有人代劳,值日生擦黑板、提水、抬便当……多得是自动献身的男仆,要不是她极力捍卫自己的书包,想代劳的人也不少。
像现在她才踏出教室——
“巴菲,我带了夏威夷的火山豆,是巧克力口味,送你。”矮个头的男生急忙拦住她的去路,献上跟父母寒假出游带回来的战利品。
没等她回应,另外一个瘦子把矮个子挤开,“夏威夷豆有什么了不起,这是我去日本浅草带回来的和果子还有大福,我妈说女生最喜欢吃这个了。”
“我有万峦猪脚……”
“好恶心!我有美国刚进口的掌上型游戏机,巴菲,我们一起玩。”
“走开!谁要跟你玩游戏机,巴菲是我的~~”
“巴菲……”
看着已经吵起来的男生,巴菲实在头痛,她越受男生欢迎,女同学就越排斥她,真是够了啦,这些臭男生要把她害到什么地步,她往后退了两步,再退两步,转身狂奔。
要甩掉那群聒噪般的男生很简单,因为太过熟练,十几分钟后她穿过半个校园,绕远路到了文化中廊,校门口在望了。
升上六年级,课本加上学校指定的课外读物、参考书,书本没少反而变多,拉里拉杂的东西,又经过刚刚狂奔、肩膀背着,手里捧着,几乎要把她压垮。
“啊喂,巴菲你跑那么快,后面有鬼在追喔。”很践的声音,耳热能详。
她如丧考妣般的低下头。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而且,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年,也不知道他是好鼻师投胎还是怎么着,只要他想,就能找到她,而且屡试不爽。
她加紧脚步,当作没听到,校园里,人来人往,她走快点可以甩掉他吧?
但是,头发一紧,背后的拉扯力量让她吃痛,不得不停下脚步——
“肉饼脸,林北在叫你听到了没?”一道人影窜到她面前,足足比她高上一大截,两人站在一起活像是七爷八爷出巡。
申烽火旁边跟着他的跟班,小胖跟少爷,这三人向来形影不离,是别人口中的“恶人帮”。
听听这绰号就知道他们有多匪类了。
“我有名有姓,你很够了喔。”摸着发痛的头皮,巴菲试着凶恶的口气怎么听都像撒娇。
这就是她不想留长头发的原因,申烽火那只贱手动不动就爱扯着她的头发玩,她这辈子除非摆脱这个煞星绝对不留长发。
“叫肉饼脸顺口。”他大爷倒是神清气爽,不同于制服的下摆因为过度活动早就脱离皮带跟裤子管束一大半掉在外面的邋遢,早上还干净出门的仪容也已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顺顺顺,顺你的头啦!
“你来我的学校做什么?”要逛大街,高中部比国小大上好几倍,干么非得逛到她的学校来,何况今天也是他升上高中部的第一天,这家伙会不会太混了!
“来接你一起回家啊。”难得他心血来潮。
“司机会来载我,还有,小声一点啦,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是让同学知道他们有什么牵连,她就头大了。
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喜欢的,爱慕者众,国中部跟高中部的女学生常常打成一团,就为了他是不是多看了谁一眼。
那些神通广大的女生自从发现他有她这么个“妹妹”在国小读书,居然来校门堵她,幸好她年纪小一点威胁性也没有,才得到了应该有的安宁。
偷瞄恶霸一眼,他虽然长得平头整脸,但是粗野的举止,应该任谁都看得摇头,那些女生的眼光究竟是以什么为标准的?
“认识我你很丢脸吗?”
巴菲把重物换过一手。“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很麻烦。”
如果可以节省被莫名“关爱”的次数跟机会是最好,不想沦为争风吃醋后的牺牲品,两人除了在家里避不开的碰头,在学校,能避免就避免……以策安全。
“嫌我麻烦?”他心情超不爽。
“你自己看看,你一个高中部的学生站在这里怪不怪?”
现在的小学生可早熟得很,除了卡通,偶像也八卦得很好吗?!
“谁鸟他们!”很申式的说法。
只要是他老大不介意的,对他都不具有任何意义。
小胖点头赞声,少爷也连成一气。
巴菲决定不再对这种人浪费唇舌,要是能说得动他,牛牵到北京就会变成马,天下红雨了。
一看她冷下俏脸,申烽火转过头叫两个死党先走。
小胖顶了顶他的肚子,挤眉弄眼。“老大,吃幼齿顾目啁喔。”
“吃你老二啦!”
这么限制级的对话真的出自现在小孩的嘴吗?巴菲无言。
少爷努嘴示意小胖别多嘴,两人手插裤袋,很屌的走掉了。
巴菲催眠自己自己耳鸣,什么都没听到,却也不停的把胳臂上的书左右轮流换手,显然不胜负荷。
“这么多课本,真变态,你不会放在教室抽屉里,干么全部往身上带?”申烽火抢过快要压断她手的课本,甩在肩膀上。
“我要先预习新课本,免得正式上课的时候跟不上。”她的脑袋比别人差,成绩不好看,妈妈已经打电话回来警告过她,学期成绩要是再没有起色就要给她请家教,二十四小时鞭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