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郝家正式收养的郝玛,日子过得有些开心,也有些不开心。
开心的是每周都有一天或两天可以见到她的郝岩小舅舅,但令她不开心的是,郝夫人在郝岩离开后就会立刻变脸,然后恶狠狠地对她警告道:「你没资格叫我外婆,叫我夫人。」
当然,称呼上的转变不重要,重要的是郝夫人真的不喜欢她,虽然在郝宅里她可以吃饱穿暖,比起跟着父亲的时候好像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但是同样地,她还是得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谨慎地活着。
哪怕只是一个在豪宅里工作的女佣,她都得时刻观察对方的脸色。
她不知道这种生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心里有一点点希望,那么她的生活就不会绝望。
「夫人,您看她又不穿您为她准备的漂亮衣服了。」
不用抬头,郝玛也知道开口抱怨的人,是那个被派来照顾她、却对人无比苛刻的女佣小香。
她有些委屈地咬紧下唇,其实并不是她不肯穿,郝夫人为她准备的那些漂亮衣服,是她从来都没看过并梦寐以求的,那些款式和颜色都很美,也非常容易被弄脏,而只要她不小心弄脏一点点,就会立刻引来小香的责骂。
「我说小姐啊,你就不能爱惜点吗?每次都把衣服弄得这么脏,我们也是人啊!一天到晚帮你处理这些事情很辛苦的!」
说实在的,她很害怕面对咄咄逼人的小香,虽然小香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她好脸色过,不过,她还是潜意识地不想麻烦别人。
为了不惹麻烦,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颜色纯白、特别容易被弄脏的衣服,没想到还是被小香抓到了小辫子,甚至一状就告到郝夫人面前。
郝夫人看了看小香手上的雪白公主裙,又看了看面前一身碧绿小洋装的郝玛,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郝玛因为从小食不果腹的生活,营养不良的她个子小小的,整个人也是面黄肌瘦,配上的虽然是一件上好材料、上好款式的碧绿色小洋装,但还是怎么看怎么难看。
当然,郝夫人也不觉得这丫头穿上白色的公主裙就是公主样了,她不高兴的是这个女孩这么小就和她那个不听话的母亲一样,反叛、倔强、不肯听话。
秀气的眉毛蹙了又蹙,郝夫人冷冷看了郝玛一眼,才开口道:「郝玛,我不是说过想住在这里就要听我的话吗?」
郝玛心中微微一缩,身子因为害怕而悄悄颤抖起来,嘴唇翕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这胆小怯弱的样子看到郝夫人眼中更是生气,她将那条雪白的公主裙直接扔到郝玛的脚下,冷声道:「还不赶快换上!」
郝玛畏缩苦,不敢弯身捡裙子,最后还是小香唯恐引火上身,才快步地捡起那条裙子,一边用力地拽起郝玛的小手,一边还讨好地看着郝夫人的脸色说:「夫人是为你好,小姐别这么不知足,好了好了,我现在去帮你换上这件裙子。」
说着,就要拉着郝玛离开。
「等等……」郝夫人在身后叫住她们,淡淡却充满警示地补了一句,「记住了,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
是吗?这个意思是不是她不听话,就要被赶出郝家呢?她心中这样想着,慢慢地浮上一丝害怕,她不要被赶出去,不然她就再也看不见郝岩小舅舅了。
她回过头,用力点点头,难掩心中的胆怯,小声开口,「我会听话的,夫人,请……请不要赶我走。」
没想到她会开口,还说出这么温驯的答案,郝夫人总算是满意了。
这就是八岁的郝玛,她在郝家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听话。
或许是因为郝玛的温驯服从,几天后,郝夫人为她请来了一位家庭教师。
郝玛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一直没上过学,而决定收养郝玛以后,郝夫人早已决定要将郝玛培养成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的大家闺秀,也好为以后的联姻打下完好的基础,所以打算将郝玛送入一所昂贵的寄宿学校。
但依照她心高气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郝玛作为班上的最后第一名进学校的,因此,她不惜花钱为郝玛请来了家庭教师。
所幸郝玛还算争气,她原本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在家庭教师两个月的细心教导下,已经补上了前两年落下的进度。
就这样,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郝玛被送入当地一所贵族寄宿学校,暂时离开了郝家。
当郝岩知道郝玛被送到寄宿学校这件事情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从小就受郝夫人铁血教育长大的郝岩,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具有同情心的人,当初不顾一切地收养郝玛,只因为郝玛是郝月彤的女儿,是那个在他年少时期唯一给过他亲人般温暖、却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留下的女儿。
除此之外,从初次见面开始,郝玛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赖和依恋,让十八岁的郝岩很满意,所以才会执意地要把她留下来。
可是,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很细心的男人,加上他除了学业之外还要帮忙经营父亲的俱乐部,所以一个不注意就忽视了郝玛。
所以当郝岩后知后觉地知道郝玛已经被送到贵族寄宿学校之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当初和母亲达成的协议,就是把郝玛的抚养教育权力交给母亲,所以对于郝夫人这个做法,郝岩并没有多想其他。
某一天,当郝岩从俱乐部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那个瘦弱的郝玛,一阵心血来潮,想起自己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于是,郝岩将车子掉头,直接往郝玛的学校出发。
「郝玛,有人来看你了。」
郝玛正一个人坐在钢琴面前练习,听到老师的叫唤,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老师离开了教室。
「小马儿!」等候在会客室的郝岩,一眼就看出那个穿着制服的小女孩是他的小侄女郝玛,因为除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之外,她几乎没有一丝变化。
郝岩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将她带回郝家都快三个月了,她一点肉都没长,还是一副肌瘦干巴的样子。
郝玛完全没想过郝岩会来看她,被郝夫人送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她从开始的每天期盼,慢慢变得不再抱有幻想,后来她完全死心,打算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留在学校,直到将来可以离开的那一天。
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喜欢的小舅舅居然来看她了!
见到郝岩的那一瞬间,郝玛好想哭,但是眼睛干干的,眼泪怎么都掉不出来,她不顾一切地快步跑到郝岩的身边,伸手抓着他的衣角,一脸的不敢置信,嘴里喃喃念道:「小舅舅。」
这么毫无防备、全心全意的信赖模样,让郝岩轻轻地颔首,或许,这正是自己对这小女孩念念不忘的原因,在她那双水灵灵,闪着兴奋与希望的眼睛面前,他的冷汉总会不自觉地瓦解,更罕见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是我呢!小马儿。」摸了摸她一头微黄的长发,郝岩拉起郝玛往外面的花园走去。
不过,郝岩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更不是一个和小孩相处经验丰富的人,所以在习惯性地问了郝玛一些生活和学习的问题后,就准备离开了。
「小舅舅……」感觉到郝岩要离开了,郝玛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角,一脸的期盼。「小舅舅,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小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郝岩怎么也说不出来今天只是心血来潮,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工作很忙,还真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想了想,他摸了摸郝玛的小脑袋,点头说道:「等我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你,好吗?」
郝玛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但一双手却紧紧抓着郝岩的衣角,怎么也不想松开自己的手。
「小马儿?」郝岩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看那被紧紧抓着的衣角,转念一想,这可能是雏鸟对于母亲的依恋吧?也是,她不过才八岁,又刚到郝家不久,对所谓的亲人总是会特别依恋的。
不过这种状况,在结识了更多的同龄朋友后应该就会完全转变了,到时候,她身边全是同龄朋友,他这个小舅舅应该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好了,小马儿,我要回去了。你乖乖待在这里,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你。」见郝玛还依依不舍地不愿放手,郝岩停下脚步,再次低声保证。
听见郝岩的承诺,郝玛这才勉强地松开手,但是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直看着那离开的背影,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夕阳西下,将少年高大的身影蒙上一层淡淡蒙眬的光辉,郝玛的双眼突然滴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想对小舅舅大喊:她不想在这里,想回家,想和小舅舅在一起,就算家里有不喜欢她的郝夫人或是小香,她都不在乎。
在学校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关心她的老师,只有无止尽的欺负和恶作剧。会来这所学校的全是家世背景优渥的孩子,在知道郝玛只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小孤女后,根本就看不起她。
她想回家,她好想好想回去……
可是,她不敢开口,心里始终记着郝夫人的话,要做一个听话的小孩,绝对不能让别人担心,尤其是小舅舅,所以她告诉他,她在这边一切都很好。
老师很好,对她很照顾;而不是一犯错,就把她关进冰冷的惩戒室。
同学也很好,没有踢她打她,更没有故意把她锁到厕所里一整晚。
她很好,真的,她一切都很好……
眼泪一颗颗无声地往下掉,但她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呜咽着,不想让那悲鸣似的哭泣被别人听到。
但是,事与愿违,她拚了命隐忍住的哭声和眼泪,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哟,小豆芽,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听到这异常温柔的嗓音,郝玛却像是听到鬼魅的呼唤声一般,她立即止住了眼泪,僵硬地转过头,用力摇头道:「没,没有……碧瑶姐姐……」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碧瑶吹吹手,一脸不悦,「谁是你姐姐?我可没这么倒霉有你这种亲戚!」
郝玛抚着热烫的脸颊,根本不敢说出昨天她只是喊了一声「碧瑶学姐」就被对方狠狠修理,要她将称呼改为「碧瑶姐姐」的事情,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啪!」又是一个巴掌招呼过来,「没听到我说话吗?小孤女,你要清楚回答是或不是!」
「是,是,是……」郝玛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