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查到商银被放置在官府的公库里,亲自审问商家是否贿赂地方官,商号喊冤,拿出借据,证明是官府大人商借的。”
“地方官脸色惨白,坦承挪用公款,但因公库里的库银不足,无法进行民生用事,爆出贪渎,为符合帐册金额,不得不向商号借商银补足。”
两名黑衣人正接连向赵建宽禀报消息,一说完,就再退到一旁,另外一名黑衣人再继续上前,呈报最新消息,“甘城有人暗中在查唐心楼新栋的建造者及工人,甚至还有消息指出,若有人有当年的建构图,将奉上重金,但我们的人查不到对方是谁。”
赵建宽负手在后,听完消息,静默不语,背后的多名黑衣人也不敢开口。
他步上凉亭,在大理石桌前坐下,沏上一壶新茶,缓缓啜饮一口,目光不疾不徐的掠过自己这间位于赵府内的独立别院,一砖一瓦,都用了上乘的建材,楼台亭榭都是精雕细琢,院内的摆设家具也是价值不菲,这些,全都是靠他自己——不,也许还靠了一个女人才得来。
但还不够,他要更多的权、更多的利,他不甘只是相爷的女婿,他有自信他可以爬得更高、更高,所以,他做了很多很多事,花了很多心血布局,即使,得辜负那个女人……
冬风呼啸而起,卷起地上的枯叶,再缓缓落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黑衣人身上,这些全是他费尽心力严格训练出来的死士,藏身于市井,必要时替他办一些麻烦事,甚至夜探高官府第,收集官僚情资。
像是那几名地方官挪用公款一事,他早有讯息,他等待时机,再主动向皇上请求查案,但皇上另派他人查缉,所以,他再以匿名书信向几人通风报信,教他们以商银替补官银,掺杂其中,好逃过查缉。
本以为,这案子,查案人会无功而返,他得以再次请缨去查缉,如此一来,他便能立下大功,没想到,韩元殊洞察官银、商银的替补,顺利查个水落石出,几名挪用公款的贪官已经陆续被押解,数日后都将送到京里的刑部大牢。
是韩元殊奉皇命查库银被私用一事,难道也是他在暗中调查他在甘城藏金的事吗?
不可能!八年了,韩元殊若真要查他,不需要用到这么长的时间,但不是韩元殊又会是谁?!还是杜铁招了什么?
不可能!杜铁根本不知道替他跟北川黎族搭上线的幕后指使者是他,胡家兄弟再怎么刑求,也无法从他口中套出自己的名字。
只是,杜铁也的确留不得,他与纪长春、东方会有联结,万一,敌方一步一步的抽丝剥茧,还是有可能逮到自己……
没错,只有解决这些人,他才能安稳过日,但杜铁被关在戒备森严的天牢,他的人进不去,又如何斩草除根?!
蓦地,几名黑衣人向他行礼,无声无息的飞掠离去。
半晌,就见他的父母在两名奴仆的随侍下进到别院。
他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赵家二老互看一眼,赵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看着丈夫道:“还是你跟儿子好好谈吧。”她再看儿子一眼,步出别院,也要奴仆们跟着她离开。
“父亲有什么事?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为父亲倒了一杯茶。
赵父在亭子里坐下,“就算你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也得拨些时间陪陪咏珊,她不只是你的妻子,还是相爷的女儿。”
“她又怎么了?”他根本懒得理妻子,成亲这几年来,为了赢得他的注意,她总是制造不少问题,甚至搬离别院,住到赵府的西院独住。
“她近日食欲不好,你娘问了,还以为她有了身孕,结果,她却笑了,说她懒得替你瞒了,说你们自婚后,一年同床共枕也没超过十次?怎么会呢?”
他实在很难理解,沈咏珊才貌双全,除了脾气娇了点,没什么大问题,“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为家里生下任何子嗣,我要你纳妾,你也坚决不要。”
“爹,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女人从来就不在重要的事之列!
“赵家只有你这个儿子,香火之事就不重要?还是,你心里还想着王郁薇?”
他脸色一变,“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去想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子!”
赵父见儿子瞬间变脸,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步出亭台,离开别院,不意外的,就见妻子站在别院外不远的长廊,他走过去,向她摇摇头,再将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对妻子说。
她没想到儿子说得如此无情,再想到王郁薇是服毒自尽,她心里就不安,“王郁薇虽然死了,但她对儿子付
出不少,有时夜里风吹草动的,我心里就有些不安,我们家的确愧对她。”
“建宽也是要娶她的,是她不认分,只要当正室,不肯屈就小妾”
“但我记得建宽明明给了承诺要娶她当正室啊。”赵母不过五十岁,记忆挺好的。
“好了,她都死了!日后,你别再提她了,晦气!”赵父忐忑的看看四周,入冬了,一片枯槁景象,天空也灰蒙蒙的,感觉还是毛毛的。
“我们回去吧。”他跟妻子回自己的院落去,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儿子总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做,但从来不跟他们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赵建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不由得,也想到爱喝茶的王郁薇。
她曾经深深的让他动了心,也是她将他推到人生高峰,但当时的他更热衷于权势及财富,她却无法再帮助他,所以,他抛弃她,另外娶了——他的目光落在别院入口,身着碧绿衣裙的婀娜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哼!他父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着丫鬟走进别院,真巧!
沈咏珊走进即使在灰蒙冬日下,仍然显得精致优雅的别院,但这里也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亭台内的丈夫,八年前,她就是看上他的才华、俊秀,才要嫁给他,但嫁了,却后悔了,原来这个男人对儿女情长没有心思,一心在权势,问他忙什么?他只会说“女人家不懂”。
她承认,她有着骄傲脾气,相对之下,他已经很包容,但他对她相待以礼,却也疏远,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要她怎么生娃儿?
偏偏这些窝囊气,她不能跟娘家父母说,闹大了,外人只会说她吸引不了丈夫,这么大的羞辱她无法承受……
赵建宽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事?”
她嘲讽一笑,“你的父母不是来过了?生气吗?我把我们之间的事都说了。”
但他只是定视着她,没有说话。
“又是沉默?这几年你沉默的还不够?”她心里很苦,但她也是恨他的,“赵建宽,你从不是良人,辜负了我,也辜负了王郁薇。”
他黑眸倏地一眯。
“生气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嫁给你之前,我就派人查过了,你身边一直有个王郁薇,一个默默在你身后扶持、真心爱你、帮助你从一个小小清官一路扶摇直上的傻女人!”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如今回想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傻女人,明知王郁薇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为了权势地位娶了我,将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硬生生的丢到一旁,只肯收为小妾——”
她刻意住口,但赵建宽也只是敛着怒气看着她,没有接话。
“王郁薇!”她突然放声大喊,“你看到了吗?这样的男人,即使现在已经飞黄腾达,他也还是个无心的人,你死了是种解脱,你知道吗?”
她冷笑的看着赵建宽,他俊秀的脸上表情能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今天说得舒服了,我突然肚子饿了。”她神情嘲弄的行个礼,在早已看习惯这对夫妻相处方式的丫鬟随侍下,离开别院。
赵建宽站在亭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后,在心里反问自己,他飞黄腾达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身心如此疲累?
侯爷寿宴的这一日,天空开始飘起细雪。
天才蒙蒙亮,慈幼庄园的马车就一辆辆的抵达侯府大门,几名奴仆在杨东荣的引导下,将一篮篮产地直送现采的新鲜蔬果搬进厨房。
“冬日的蔬果能养得这么好,翎儿的娘真厉害。”杨东荣忍不住开口赞叹。
“谢谢管事,我娘种菜真的是很厉害呢。”她笑着回应,也小心不将娘研究出的温室栽种法说出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翎先谢谢那些早早就上工的庄园老小,再将她一早就做的饭团及几个装了汤的提锅交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吃,也将杨东荣准备好的银两交给年纪最大的纪伯伯,让他们回庄园去。
偌大的厨房早早就动起来了,几个厨子立在一座座灶前,有的看着瓦锅上滚烫的汤品,有的挥舞着杓子,迅速在铁锅里翻炒菜色,还有不少人忙于其他厨务,唐翎则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灶间,帮忙注意汤品上的浮渣有无捞除?菜是否过老?
办筵席她算是很有经验了,几名厨子、家仆都听她差遣,因此一切看来井然有序,厨房里更是香味四溢。
正午时分,侯府内外,已是热闹非凡。
美轮美奂的大厅内,入座的贵客已在享用小菜、喝酒聊天。
珠翠环绕的刘慧吟也在宾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大臣闺女也出席,早在拟名单时,刘慧吟就明白她们的目的跟自己一样,希望能入得了二爷的眼。
而大官们带这些闺女亮相,争奇斗艳,为的也是想攀上二爷这位人中之龙,送的礼皆丰厚无比。
只是,美人儿衣带飘香,目光转动,什么人都见到了,就是没见到他。
刘慧吟静静的坐在客人桌,而非主桌,她听见有人小声说着,听闻她住在侯府已有一段时日,但见她被安排的桌次,可以猜出,她也没有入二爷的眼……她甚觉难堪的手握成拳,但脸上仍端着优雅沉静的笑容。
美酒珍馔一一送上桌,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还因为韩元殊的闯入,众人变得更忙,但没人敢吭声,毕竟是二爷啊,那张俊美冷漠的容颜,黑眸一扫,没人敢直视他,当然,唐翎除外。
“韩元殊,你出去嘛,待会儿上桌,你就看得到菜色了。”她说。
“看到又如何?反正我是没打算吃的。”那么多桌菜,她只能在旁指导,不是她亲手做的,他就没兴趣。
“可我忙啊,你跟在身旁,我很难做事。”事实上,是他端着一张冷酷的俊颜跟进跟出,厨子、奴仆们一见到他就跟着紧张、手忙脚乱,状况就多。
“以前没有你,父亲的寿宴也能办,今年为何非你不可?!”说来,他也怪她,她明明可以推辞,几十桌菜肴,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厨子里老的那么多,哪轮得到她出头?
“没有非我不可,大家不是都在忙吗?你就别添乱了吧!”唐翎此话一出,其他厨子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韩元殊也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就乖乖的步出厨房。
当俊美如神只的韩元殊出现在宴席时,一袭圆领紫袍榇托着那高大挺拔身躯,虽然少了穿着统领官服时,一袭软甲披风的凛凛威煞,却多了一分的雍容俊雅,同样引人注意。
美人们双眸熠熠生辉,大官们也暗自打量,不知他可有多看自己的千金一眼?
但众人多是失望,韩元殊表情是一贯的漠然,仅执起酒杯与众人敬洒,穿梭于各桌席间,甚至没有在任何一桌入坐。
没想到过没多久,像是说好似的,一桌一桌开始有人脸色惨白、闹肚子疼、额冒冷汗……有人已在呕吐。
原先的热闹欢乐皆不见,呻吟声、唉叫声、呕吐声在偌大的宴客厅堂此起彼落的响起……
当唐翎得到消息,从厨房冲到厅堂时,看到侯爷、侯爷夫人、韩元恩、翁玉欣,甚至在今日才风尘仆仆抵达,侯爷的几名庶出儿女、儿媳、夫婿及孙子辈也都不舒服的腹痛呕吐,还有另一边的刘慧吟也在呕吐,放眼看过去,还有更多更多的宾客也有一样症状……
“韩元殊,怎么会这样?我每一道菜都有试吃的,我没事啊,他们为什么……”她急了,慌了,不知该怎么办?
“没事,我会处理。”韩元殊绷着一张俊颜,她眼里的惊慌与泪水令他不舍,他知道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眼前要处理的是让这些高官皇族、千金贵妇得到妥善的医治,他立即要管事拿他的令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