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有机会她会报答他。
身穿北蛮兵服的他脸庞几乎隐在阴影里。“……水得月。”
“是谁派你来的?”解了她的危机肯定是发非敌。
“主人。”这回答很合糊。
“主人是谁?”离开凤瑶国后,她偶尔会感觉有道不明的视线在注视她,先前她以为是多想了,疑神疑鬼,想必那人就是他。
凤栖岚想起坠崖醒来后,她身上的伤已被妥善处理过的事,还有玄清观大火那日,已换回身体的她隐约瞧见有道黑色身影挥掌拍开差点烧着她的火,只是她吸人浓烟晕过去了,以为是错觉。
“就是主人。”以自己的身分不得直呼名讳,也不敢犯上。
“他只叫你保护我而没交代其他任务?”未免太奇怪了,谁会为她安排暗卫而不肯告知。
“你生,我生,你死,我亡。是。”这人的声音无一丝情绪,平静得宛如端平的水。
凤栖岚陷入沉思,神色严肃,她怎么也想不到谁有能力训练像水得月这样的高手,还将他派到她身边做为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多次出手相救。
水得月被下的是死令,这是何其重大的命令,他的主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连她都瞒过去。
“呱!这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得月姊姊,小三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总算遇到个倒媚……是三生有幸的幸运儿,解他们的围。
“你刚叫我什么?”瘦小的水得月冷着声,目光锐利如箭。
“得月姊姊呀!我有喊错吗?”吃饱的乔翊又有体力顽皮,眨着亮灿大眼,看来天真无邪。
“我是男人。”水得月特意强调,声嗓低冷。
乔立羽一副“我了,我了”的表情,朝对方露出讨喜的白牙。“我知道得月姊姊假扮男人,这个秘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女人的胸太平很丢脸,我发誓不泄露……”
“你说谁的胸太平”
水得月发狠地一拳朝他打去,下手还不轻,他疼得像是小樵上蹦下窜。
“哎呀!打人了,恼羞成怒,还说不是女人,不然我们脱裤子见其童……”他边说边解腹带,哗地裤子一掉……
在场的三人全傻眼了,来不及回避或遮眼,直到某人揍了乔翊一拳他才惨叫一声拉上裤子。
“小三你……以后少跟那帮乞丐混。”都被带坏了,叫化子的粗俗他学得十成十。
乔翊扁嘴穿好裤子,从暗袋取出一张折了又折的小纸片,“得月姊姊,请送到北蛮军营外那棵光秃秃大树下用石头压着,再用刀子在树上刻出‘人’的符号,会有乞丐来取走。”
“这是什么?”本来不想接下的水得月儿到他眨呀眨的纯真大眼,一时不察纸条被硬塞入手中。
“是北蛮军队的阵形和驻军所在处,以及士兵人数,我这些天故意装闹肚子、跑茅房就是为了看四周的地形,偷听士兵说话,情报我全写在纸上了……”
其余三人都瞪大眼,心想:这是一个孩子吗?居然脑子比大人还精,用最无辜的小孩模样探听军情,在短短数日内摸清北蛮布局,他是聪明得可怕了!
“啊!那壶酒别浪费了,就请两位伙夫大叔喝口酒润喉,躺在地上挺寒的,要是不小心着了凉就不好了”
水得月挪挪身子,暗自发看誓:以后要离这位小魔星远一点,绝不和他有半点关联!
“什么?!萨玛塔竟要我方退兵三十里,否则将对公主不利……”墨尽日愤愤拍桌。
战事如火如茶的进行,从山区一直战到渡虹江,又在呼兰草原上展开殊死战,腾龙将士身披银盔战甲,胯下坐骑乃高大黑色战马,士兵们士气高昂,高举着长剑大声呐喊,誓要将北方蛮子逐回茉凉土地。
连日激战已让这场战火狂烧,大家同仇敌汽,奋勇杀敌,一身的血污已分不清是倒下的敌人所拢,还是身后的弟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只能进,不能退,退了痛苦的就是后方的爹娘和妻儿,与千千万万盼着他们凯旋而归的百姓,不能失败。
两军交战最忌心浮气躁,数次交锋虽互有损伤但死伤人数并不多,各使战术以期突破对方的防线,好一举擒下敌方将领,瓦解这场战役。
可是此时的腾龙国将军并不平静,打从邀凤公主被扬的消息传来,向来八风吹不动的墨尽日也着急得不得了,一心想带着大军杀入敌营救人,不让心头上的人儿沦为战争下的牺牲者。
而且,他还听到更令人坐立难安的可疑传闻,北蛮王爷萨玛塔竟不顾大军正在交战,与凤瑶国谈论和亲事宜,意欲迎娶邀凤公主为王妃,这让他大感愤慨,更加想加快脚步夺取萨玛塔的项上人头。
更别提敌方还拿凤栖岚的命做威胁。
“墨将军,你静下心来,莫要心慌意乱,事情还未到无法转圆的余地,对方此举无疑是要扰乱你的心神,好让你无心作战。”副将周通稍作分析,不希望将军误中敌人的诡计。
“说得没错,的确是我过干心急,一时气急攻心没想清楚,多谢你的提醒。”墨尽日握紧拳,深呼吸一口气,目光恢复沉静。
北蛮军不知从何知晓他和凤栖岚的儿女私情,因此阵前喊话要他弃剑投诚,王爷惜才,自当礼遇,只要他肯转投魔下便将凤栖岚赠予他,促成一段佳话。
此计本是要引起腾龙军军心浮动、以为墨尽日可能为一名女子背叛,但众人皆知蛮子刁钻,且堂堂护国将军怎会向蛮夷低头,他手上三尺长锋不晓得斩杀多少北蛮士兵,自然是宁可战死也不肯阵前倒戈,他勃发的英姿早已印在将士们心中,成了他们的英雄,愿誓死追随他左右,所以传言反而未影响士气,将士们倒是连成一气,气愤蛮子的阴险,居然以公主为人质,想要不战而胜。
周通有些受宠若惊,连连作揖,“墨将军莫要折煞属下了,你只是关心则乱,才跳脱不出自设的迷障。公主多次遇险皆能逢凶化吉,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墨将军不要过度优虑。”
那是因为每次他都在她身边,帮她挡去不少灾厄。墨尽日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未能吐出。“借周副将吉言,望公主否极泰来,无灾无难。”平安归来。
“墨将军,你对北蛮的攻势有何看法?”周副将把话题转回正题。他底下的弟兄被北蛮军骚扰得叫苦连天,说这根本不是在打仗,气闷得很。
墨尽日思忖了下,摊开地形图,“北蛮大军的人数太多,是我朝军士的两倍,加上战术奇诡令人防不胜防,他们不佩带重型装备以快攻为主,打了之后立退,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度分散我方的兵力,这里和那里遍生长拿,我方骑兵难以进入。”
见不到人如何打得起来,北方蛮子善于奇袭,他们压低身子躲在及腰野拿下,等他们军队一经过便发动袭击,先一刀砍断马腿令马上之人跌落在地,而后持长枪的士兵再一枪刺穿落马者心窝,快速而敏捷。
而他以火燎原使其无所遁形,将敌车诛杀于全无遮蔽的焦土,才扳回一城。
只是草原何其大,蛮子人数何其多,石欠杀了一波又一波,似乎永远也般不完,一个个不怕死的前仆后继,教人看了心惊。
“敌方将领十分狡诈,上回胡先锋带了两万士兵追击北蛮残兵,谁知竟是请君入瓮的陷阱,他追到最后是全军落水,敌方在偌大的河面上铺满芦苇和树枝,我方人马踏上,便落入水中。”幸好北蛮识水性者少,不然埋伏在水底下突袭,胡先锋等人肯定回不来,一个个葬身鱼腹。
“发令下去,穷兵莫追,以防中了敌人诱敌之计,还有对阵时不要硬碰硬,我们要保存体力先让对方疲累,以逸待劳方可致胜。”刀剑相击,吃亏的是武器较轻的一方,刀的重量加蛮子的蛮力一压,通常会造成肩脍的负担。
“是的,将军,属下会立即传令各军营,让他们小心谨慎,勿为逞一时之快而落入陷阱。”士兵们浮躁的原因在于不能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所以稍一被挑衅便免不了动气,不假思索地追击,想打个天昏地暗。
墨尽日点头,指着地图一处说明计划。
“周副将,我打算在大河城附近置一支伏军,用来拦截北蛮的运粮车,你看哪个营较适合……”
蓦地,营账外头传来喝斥声和吵闹声,打断墨尽日的安排,他脸一沉,颇为不悦地问外头站岗的士兵发生什么事,要人将引起混乱的祸源带至帐内。
不一会儿,一个发似乱拿,裤管一只高、一只低,穿着露趾拿鞋的乞丐被带了进来,一股臭气瞬间弥漫。
“阿龙?”
听到自家老大的讶唤,龙七以手背抹了抹脸,咧嘴一笑,“终于找到你了,老……应该喊你一声墨将军,我找将军找得好苦呀!你们营地的防守好严,我来了几次都被赶走,还说臭乞丐能有什么重要军情享告,真是太伤我阿龙的心了,乞丐就不能为国尽一份心力吗?我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双臂能举起一口鼎……”
瞧不起乞丐的人会倒大媚的,他们当乞丐的可是很有组织的,欺负一个乞丐会引来一群乞丐的反击。
墨尽日以眼神暗示押着龙七的士兵松手,并让他们退出帐外。“长话短说。”
“哎呀!老墨将军,长话短说对我来说太难了,你仔细听我说清楚了,知道要打仗,我也领了一群乞丐想来帮忙,就聚在边境一个小村子的破庙里,也派人到北蛮那探查,结果陈五家的小毛来了,说他爹有张纸要给你,让我转交给你……于是我就风尘仆仆地来了……”没个分寸的龙七口渴了,脏手一捧就把放在桌上的茶给喝了。
“说、重、点。”墨尽日不耐烦地命令。
“重点是小三少爷被捉走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星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闻言,他眉头一皱。“谁捉了他?”
小三儿向来滑溜,想捉他并不简单。
“他在北蛮军营。”他哪晓得谁捉了小三少爷,搞不好是他自己混进去当奸细的,想把北蛮大军搞得天翻地覆。
“什么,他在北蛮军营?”这怎么会?!墨尽日惊讶万分,却一点也不为乔翊的安危担忧。
因为古灵精怪的他有张无害稚脸,笑起来比春天百花盛开还灿烂,小嘴像抹蜜般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十个人中有九个被他无辜笑脸骗倒,另一个宁愿被骗也不相信他会使小心机骗人。
更重要的是他有绝佳的根骨,打从三四岁开始学武,虽然不用心,可别人要练十年的功他练一年便成,尤其轻功练得最精湛,有时连他爹也追不上他。
加上年纪小小却认识不少奇人,这个传他一点本事,那个教他一些能耐,甚至连蛊毒也小有涉猎,到底学了多少没人知道,只要看他每次“离家出走”都安然无恶的回府,就可知他的精明一点也不在他老子之下。
“我让那些小乞丐们去打探了下,好像和公主关在一起,不过他装傻装笨的本事一流,没人知晓他真正的身分。”这小三少爷呀!是包着芋肉馅的香悖悖,只有不识货的蛮子才甩在一边,当是不起眼的小屁娃。
如果知道他爹是摄政王,北蛮王爷还不喜孜孜地直接跟小皇帝勒索,让城割地送大米,美女如云捕床板,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不用打仗也丰收。
“公主现在的情况呢?”墨尽日只关心她是否平安,他只在乎能不能再喊她一声“岚儿”。
龙七脖子一缩,不敢说实情。“目前没事,以她公主的身分没人敢动她,身为战俘的待遇还算不错,有吃有喝还有张大床可睡。”
有吃,但吃得不精致,像猪食,喝的比白水还淡,全无味道,一张大床是王爷的,要躺得付出代价,不过比起在太阳底下扛石搬沙的一千腾龙士兵真是好太多,起码她还有自个儿的帐蓬遮风避雨,其他人则像芋似地赶到一处,席地而眠。
只是听说北蛮王爷萨玛塔十分垂涎公主的美色,几次想逼她就范,若是战事一直僵持下去,恐怕早晚会被野童人得手,真成了蛮子王妃!
“陈王要你转交的纸呢?”公主的事先搁一旁,知道她并未受虐,他就稍稍安心了。
“啊!你没提我倒要忘了,我把它藏在……呃,等一下,让我想一想,因为怕丢掉我还藏得很隐密哈!在这里!”阿龙抓抓路肢窝,又拉开腰带瞧瞧,指头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周副将看他从脚趾缝抠出一张黑黑的纸,顿时脸色微变捂住鼻,朝他投以鄙夷眼神。哪里不好藏,藏在那里岂不是要臭死人。
“给我。”墨尽日却不嫌臭地朝龙七伸出手。
“好的,老大。”他乐得忘了喊声将军,照平常的称谓叫,小指宽度的纸片欢快地送上。
令人惊奇地,它被墨尽日的手拉开再拉开……拉开七、八回后竟有半张八仙桌大小,点、线、横、竖,尽在一张纸上,明白地标示出北蛮的军力和武器库,以及各营的驻扎地和换哨时辰。
换言之,有了这张图,腾龙大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唯一麻烦的是兵力不足,若能增兵二十万,肯定能杀它个片甲不留,何愁北蛮不退兵?
“请问小三是何方人士,竟能成功地渗入北蛮阵营?”周副将的问题一说出,马上引来讶异的目光。
墨尽日和龙七几乎同时扭头看他,不敢相信天子脚下竟有人不识乔翊的种种事迹,他是小皇帝鱼欲招揽的人才,也有可能是下一任储君。
不过想想不能怪周副将“孤陋寡闻”,他是长年成边的军人,保家卫国便是他的全部,鲜少过问朝中大事。
“希望你能守密,小三姓乔,他爹名讳上乔下灏,是个当官的商人。”
“乔灏。乔灏,这名字挺熟……”突地,原本抓着头的他身子一僵,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是摄政……”小三是摄政王的儿子?!
在墨尽日的冷眸扫视之下,他立即闭嘴。
“目前我们为难的是兵力悬殊,偏偏说要联军的凤瑶现在也分不出兵来支持,若再等朝廷派兵来,怕是缓不济急。”他们尚未集结完士兵,敌人已率先进犯。
“如果再加上我朝的兵力呢?”一道轻嗓似清泉滑过石间般轻轻摆起,给人洗涤后的舒净和清爽,清凉带暖。
“谁胆敢闯我腾龙军营?”目光一凝的墨尽日冷冷低喝。谁能突破军营重重关卡,进入主帅大帐中?
一只匀润净白的大手掀开营账帷幕,眉目俊朗、气质清华的男子徐步走入,不卑不亢的态度展现一股贵气。
“凤瑶国石忍墨。”
“凤瑶女王的王夫?”周副将忍不住惊呼。
石忍墨浅笑着的看向帐内的另一人。“你是墨尽日?”
冷沉的黑瞳闪着幽光。“我是。”
“五十万大军够不够?”他声如筝音,动人悦耳。
“够。”他心里振奋,表面不动声色。
“让我看看你的实力,看看你是否承受得起‘护国将军’这个封号。”
墨尽日隐约感到他话里隐合的嘲弄,有些不解,却也不甘示弱,“等大破北蛮军,救回公主的那一天你就会看得见。”
“我拭目以待。”他勾唇微笑。
“那就请你擦亮双眼。”无来由的,眼前这位乍看之下风度翩翩的男子,令他感到厌恶。
轻笑声睁然响起。“我那皇妹蒙墨将军照顾了,我无限感激,将军舍身为人,情义感人,我朝上下送上十二万分谢意。”
哼!就是这种讨厌的感觉,笑里藏刀,言不由衷。“不用,公主已经是我的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夭经地义。”
闻言,石忍墨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我朝女王为主,公主咐马应是凤瑶国能人,将军请勿作非分之想。”
墨尽日冷笑。“公主想嫁谁,区区一个王夫阻挡得了吗?你还不如在家煮饭、绣花、带孩子。”他嘲弄王夫是男妇。
“将军不晓得公主咐马是赘夫吗?你若不会煮饭、绣花、带孩子,不妨来请教我。”岚妹,这是你看上的男人?太过迁腐。
“……周副将,清点王夫带来的兵马,明天一早发动攻势。”墨尽日的脸黑得非常难看。
这两人在过招吗?怎么有种一山不容二虎的错觉。忽然觉得周遭冷飕飕的龙七拉起衣襟至颈肩,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