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江南,放眼一片秋色,他坐靠窗边,遥望远山含烟,水面波光,心中只想一人。不久,船已靠岸。他令一名在江南有亲戚的侍卫下船去找人。
等待许久,侍卫带了一名老妪上船来,进入船室之内。
「五爷,她是我表叔父的邻居,大家都唤她江婆婆,她说孙家小姐就是她接生的!而且……」侍卫急于表现,滔滔不绝想继续讲下去,黑盘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敲了他的脑袋。
罗隽啾着白发苍苍的老妪,她步伐慢,才刚爬上阶梯,走过船廊,踏进船室来,还雀跃地不停回头张望。
她活了大半辈子不曾登上这么大又气派的游舫。船上两层楼,船柱、窗户用的是上等木材,雕梁画楝,装饰高雅。这老蒋的小远亲果真没有骗她。那么,只要能认出孙小姐画像来便重重有赏,也是真有其事了?
「老人家,若是请妳指认,能否指出孙家小姐来?」老妪缓缓转过头,看见前面坐着一位年轻斯文爷儿,一见那双威严俊目,尊贵不凡的外貌,她立刻瞠目,连忙下跪道「大人,民妇认识孙小姐,民妇能够指得出来!」
「老人家不必多礼。」罗隽看了一眼黑盘。
「江婆婆,快请起来吧。」黑盘搀扶她起身,带她到一旁长桌看。
桌上已经摆了几幅摊开的画像,画中美女长相各有不同,有清秀脱俗,有小家碧玉,有端庄秀丽,有娇艳如花……
江婆婆一一看了过去,便摇摇头,肯定的说:「这里面没有孙小姐的画像。」
罗隽瞇起了眼,拿起茶几上一副卷轴摊开来,「老人家,看看这一幅。」
江婆婆站得远了些,看不清楚,慢慢走近一看,这脸上便发光,立刻指着画像说:「是了、是了,这是孙小姐!过去孙小姐就是长这样!那美貌啊,真看得人发呆啊!」
找到了!罗隽盯着老妪脸上的情绪,紧握了画轴。原来她不叫喜儿,更不叫凤紫鸳,她更不是他的皇嫂,她叫!孙少忛!她可骗得他真苦!
罗隽忽然钻眉,狐疑地啾着老妪。「妳说是过去的孙小姐?这是何意?」
「唉!红颜薄命啊,大人,现在的孙小姐已经毁容了。」
罗隽一惊,胸中一紧,瞪着老妪,声音嘶哑:「老人家,把妳所知细说出来。」
江婆婆也是爱说话的人,很快便开始从知县张富生爱上孙少忛,上门提亲,屡遭拒绝,不择手段说起,仔细地说了孙少忛离家时间,回家之后所发生的事,甚至当时就是她去了孙家帮孙小姐验身的……
罗隽脸色愈来愈难看,画轴落地,两手紧握成拳。
孙府
西侧楼院,一片冷清,再无往日春景。
「小姐,江婆婆说她有事情要见妳耶。」孙少忛两手抚在琴上,始终弹不出一个音来,目光正出神,听见丫鬟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一个俏丽活泼的女孩,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纱底下弯起唇瓣。
「喜儿,去请她进来。」
「好的,小姐。」喜儿像只蝴蝶飞了出去。
孙少忛望着她的背影,怔怔若有所失。她曾经以为挥剑能斩情丝,情如流水远去,随岁月而逝……哪知情到浓时思念深,忘不掉,斩不断,任凭岁月走,他的形影紧紧盘踞心中,根深柢固,难以拔除。
相思如影随形,她却深知不可如此下去,她该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彻底遗忘他……纤手抚上脸儿,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江婆婆来了!」喜儿把人带进来。
「江婆婆,好一些日子没看见您了。」她起身,拉开茶几旁的椅子,「您请坐。您近日可好啊?」
「谢谢孙小姐。老啰,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江婆婆坐了下来,望着她戴面纱的那张脸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惋惜。喜儿倒了杯茶给她。
「婆婆,您来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刚才都不肯告诉我,神秘兮兮的,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不成、不成,这事只能孙小姐一人知道。」老人家虽然喝了茶,还是连连摇手。
「喜儿,妳先下去。」
喜儿嘟着嘴,百般不愿地走出房间,把门带上。
「江婆婆,是什么事这么神秘啊?」孙.少忛笑吟吟地问。
老人家这才小心地掏出一封信来,一面说道:「那位大人托我把这封信带来给小姐,他说小姐看了便明白。」
「大人?是哪位大人?」她听得一脸茫然,伸手接过信封,倒是看江婆婆一脸兴奋和光芒,还比较让她好奇。
「我也不知道他的身分,是邻居老蒋的远房亲戚带我去见他的,我听他们喊他『五爷』。不过啊,我一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一般富贵而已。那位大人相当高贵,周身像有一股气围绕着,我看旁人可不敢随便靠近,天一样的人哪!」老人家简直把人形容成了神,一口气难以说完,还喝了口茶。
孙少忛却一听「五爷」,立刻一颗心紧缩,手里捏着信封颤抖。不可能是他,不可能会是罗隽,他不可能查得出来她的身分……信封里,似乎有个软软像布料的东西。
「江婆婆,那位大人只托妳拿信过来,还有交代些什么?」不可能是他,她的心却狂跳不已,全身止不住抖。
「哦,大人说,他的船会在柳江岸停靠三日。」江婆婆喝过了茶,见她眼眶染湿,不大对劲,赶紧起身说:「孙小姐,那我先走了。」
「婆婆,若有人问起妳找我何事,请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了,别提起『大人』的事。」她从头上取下一支珍珠簪子放到她手上。
江婆婆谨慎地点点头,收下了簪子。
孙少忛唤喜儿进来,代她送江婆婆出去。
房里剩下她一人,她才望着那封信……
不可能是罗隽,不会是他……我听他们喊他「五爷」。那位大人相当高贵,周身像有一股气围绕着,我看旁人可不敢随便靠近,天一样的人哪!除了他,还有谁!她双手抖得不成样,好不容易才拆开信封,一不小心,从信封里滑出一道白光,一个东西落了地。
她低头一看,一个平稳斯文的声音在耳畔清晰了起来……
锦囊上有白丝绣着「白玉微瑕」,锦囊内是一块玉石,圆形扁平,表面光滑,姑娘应该摸得出来。
泪水迅速模糊了眼,她弯身将锦囊拾起。
「罗隽……罗隽……你怎可能……」她紧握锦囊泣不成声,初次相遇彷佛才是昨日的记忆深刻脑海,一只锦囊终于让她情绪溃堤,再也无法压抑思念如潮汹涌而出。
锦囊内已无凝香玉,摸着却似乎有东西。她抹去眼泪,抖颤着手指打开锦囊。
是一张短纸,纸上文字不成句,写出三个名字和一个关键语:
假凤虚凰
凤紫鸳
孙少凡
罗非
这张纸即便不小心落到别人手上,也不用担心事情曝光,唯有参与其中之人才有办法一眼看出其意。孙少忛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瞪着纸上名字,一看再看!东窗事发了吗?
不对,倘若罗非已经知情,罗隽不必故弄玄虚传这张字条给她。
大人说,他的船会在柳江岸停靠三日。
孙少忛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
罗隽,是要她去见他,三日之内若不到,他要把孙少凡是女子,是凤紫鸳之事告诉罗非?
她缓缓松了口气,只要罗非不知情,还有机会保住凤紫鸳的秘密。只是罗隽……她顶替凤紫鸳身分之事几乎是天衣无缝,就连罗非何等精明之人,她们也都瞒骗过了。他,如何能查出这件事?她一怔,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以为今生不再见,她毁去容颜,不想……他找上门来了。
她……怎么能去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