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出现第一道裂痕时,李景儿不得不做下一个沉痛的决定,虽然她不想这么做,但眼看着厚重的门板挡不住外力,门闩因撞击而弯曲时,她还是狠下了心。
她将三个孩子拉到身前,先抚了抚霜明的头,又摸摸霜真的脸,眼眶含泪,鼻音浓重的看了又看。
「霜明,你是哥哥,娘告诉你我们家里一个秘密,你听仔细了,在左手边这个洞走到底,你会摸到一条黑黑的地道,娘不是给你和霜真做了和爹一样的背囊吗?你们各取一套厚衣物放进去,再放入几条肉干和火石……」
「娘,你要做什么?」霜明的小脸白如纸,忍着不哭。
「咬牙一忍就过去,洞里很冷,戴上娘做的小羊羔帽,你带霜真从地道走,娘一会儿就跟上……」
「娘……」他突然捉住娘的手,一直摇头。
一旁的霜真无声的哭着。
「听娘把话说完,娘一定会跟上你们,娘哪里放心得了,可是如果不幸走散了,娘不是在墙上刻数字,教你们认过吗?你找到数字往下走,先到村里找牛爷,再让牛爷用牛车载你们到城里的仁心堂药铺找张掌柜,你跟他说你爹叫萧景峰,让他帮你找爹……」说到这里,李景儿哽咽地说不出话。
「娘,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走……」霜月哭了。
「娘,不走,一起……」霜真泪流不止。
「乖,听话,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因为你们走得慢,娘才让你们先走,娘腿长,用跑的,很快就追上了,两不耽搁,要不然还要等你们,不就被捉到了。」她哄着孩子道。
「真的吗?娘。」嗯,娘比他们高,走得很快。
「真的,娘从不骗人,娘还要抱着月姐儿,我们都去找爹。」不骗人只糊弄人,谁叫你们太单纯。
「好,我听娘的,娘要快点喔!我保护妹妹。」
霜明和霜真先穿衣服、防寒的鹿皮靴,戴上毛茸茸的小羊羔帽和皮手套,背囊里装上一套换洗衣物和肉干,一个带了小匕首,一个握住心爱的银梳,一走三回头的奔入洞中,消失在黑暗角落里。
原本会吵着跟哥哥姊姊玩的月娟儿非当安静,不吵不闹的跟着娘,小脸绷得很紧。
「霜月怕不怕?」她的女儿呀!襁褓中小小的一团,如今能走能跑了,还会开口喊娘。
「有娘在,不怕。」童稚的嗓声回得响亮。
「好,乖,娘守着你。」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砰!
此时门板被劈开一个洞,刺目的光线从屋外射进来,不断落下的斧头声持续着,很快地门上出现许多小洞。
由光线的转动可以看得出外面那些人来回走动,等洞再破大一点后,隐约可看见人脸,一只大大的眼睛正往里头瞧,想把里面的一景一物瞧个清楚。
外面是雪,亮晃晃的,其实从外往里看是一片黑幽幽,除非烧了柴火,否则是看不见什么的,只有几处阴影。
而里面朝外瞧却是一清二楚,随着门板的裂缝越大,越能看清楚洞口有几人、在做什么事,连交谈声都能听见一二。
此时李景儿忽然跳起来,做了一件叫人措手不及的事,她取来一包红色细粉准确无误的从破洞掷出,细粉在风中被吹散,洒在大部分人身上,痛苦的惊叫声随即响起。
「啊!这是什么东西?」
「好辣、好辣,我的舌头麻了……」
「眼睛……睁不开,好痛,我要瞎了……」
「啊!是辣椒粉,你们别揉呀!越揉越难受……咳!咳!辣,呛到了……咳……」
最后的女声是陈玉莲,死到临头了她居然还帮风国人,不趁机逃走反而告诉他们这不是中毒。
不过这能拖延一点时间吧?!
眼看着再不走对方就要破门而入了,李景儿迅速地抱起女儿就往洞里跑,临走前看了一眼放在高处的干蘑菇,随手捉了一把丢进昨儿没喝完的汤里,随即隐入阴暗处。
倏地,刺骨的寒意扑来,冷得叫人直打哆嗦,结冻的兽肉堆成小山高,洞里连石壁都是冻的,冷得人手心发红。
在最冷最阴的底层,有个不到半人高的小洞,看得出是人为凿挖出的地道,里面略微潮湿,但无水,空间大小只容一人爬行,这是李景儿无意间发现的,全长约五里左右。
她走过,可以通往外界,石屋原本就位于两座山之间,这一条地道一出去便是另一座山的东侧,与石屋相隔几十宰山路,若走山路要走上两天。
也许是未雨绸缪,也许是自个儿想得多,她事先在地道里洒了石灰和雄黄防蛇,又在地道外的树标上记号,她想等春天一来便带孩子去踏青,顺便学学野外求生。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用上了,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
「娘,你不要抱我,我自己走。」
月姐儿呼溜的滑下娘亲的怀抱,两条小短腿砰砰的往前跑去,石壁不知什么材质,会发出微微的光,因此看得见她小小身影在奔跑。
为之傻眼的李景儿怔住了,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孩子是她女儿?
她不禁失笑,不久后就发现一个事实,挖这地道的人一定是个侏儒,因为那个高度正好容五、六岁大的孩子通行,大人要走就得弯下半个身子,否则便要爬着前进。
五里说长不长,很快出了洞,腰快挺不真的李景儿看见等在洞外的女儿,忍不住眼眶泛红的抱起她。
「走,咱们去找哥哥姊姊,他俩肯定哭了。」
「嗯!找哥哥姊姊。」月姐儿第一次没喊锅锅,口齿清晰。
早走半个时辰的霜明、霜真手拉着手,他们去找娘说的数字,但是一场雪把大地染成银白色,两人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身边的每一棵树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只好先往山下走再说。
只是对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讲,这山太大了,雪也太深,走没几步路就陷在雪地里,寸步难行。
最后他们找了个树洞躲起来,不让人发现。
「妹妹,饿不饿?」
吃了几颗栗子的霜真点头,「饿。」
「哥哥拿肉干给你吃。」霜月打开背囊,取出烟燻的兔肉干,可一看,竟冻住了,跟石头一样硬。
「不能吃了……」其实她不太饿,还能忍住。
「谁说不能吃,我有爹给我的小刀,我把肉切开,小口小口的吃。」他很得意地拿出小匕首炫耀。
可是说永远比做的简里,冻着的肉干太硬了,以他的力气根本切不开,一个太用力手滑了,锋利的刀尖划讨另一只手的虎口,即使戴着皮毛套还是划伤了,鲜红的血瞬间冒出,染红了一地的雪。
小兄妹都吓傻了。
「哥哥,你流血了?」
「唔!不痛,一点点而已……」好痛,他会不会死掉?泪水要掉不掉的霖明强装坚强,忍着不哭出声。
「哥哥,我想娘了……」娘为什么还不来?
一说到娘,他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往下流。「我也想娘。」
「娘会不会找不到我们,像以前的娘一样把我们丢下不要?」被丢弃的阴影又浮上霜真心头,她双手抱膝哭。
「什么以前的娘,我们就一个娘,娘很厉害,什么都会,她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娘,你快点来,霜明好怕。
「如果找不到呢?」她好害怕,她会饿死。
「哥哥在,哥哥带你找娘。」他是哥哥,要保护妹妹。
「嗯!」她不安的点头。
小小的树洞里,两个小身影依偎在一起取暖,像是两头和母熊走失的小熊,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推推挤挤。
等到李景儿抱着月姐儿找到他俩时,两人哭得像小花猫似的睡着了,脚边还有一块硬邦邦的肉干,上面有咬不动而留下的口水印子,因冷而冻实了,形成一排小米牙印。
「霜明,霜真,醒醒,不能睡,娘来了,快睁开眼来瞧瞧娘,娘找到你们了……」
娘的声音?
她来了……
两个孩子挣扎着醒来,一眸开眼,眼神还有几分茫然,在感觉有人摸他们的脸后,才发现面前有一大一小两张十分相似的脸孔笑着看他们,这才又兴奋又委屈的哭出来。
「娘——」
「娘……」
「乖,娘没有失约,这不是来了吗?」差点被扑倒在地的李景儿接住儿子、女儿,一把搂住。
「哥哥,哥哥他……」霜真抽噎得话都说不清楚。
「哥哥怎么了,欺负你了?」哭得真伤心。
「哥哥他……」
「没事,娘,我没事,妹妹找不到娘,哭。」怕娘担心的霖明把伤着的手往手一缩。不过他那点小动作哪逃得过心细的李景儿锐眼,她一瞧见不对劲就拉过他的手。「受伤了?」
伤口有点大,但幸好血已经凝住了。
「不疼的,娘,真的。」好像真不疼了。
「不是不疼,是天气太冷把伤口冻住了,若是放任不管,你这块肉就要切掉了。」也幸亏是冬天,不然会流更多的血。
「吓!切……切掉?!」他吓得脸更白了。
「就跟你爹说不能送孩子会伤到自己的刀,他偏是不听,还说每个男孩子都应该有把刀,他小时候没有很失落……」李景儿边唠叨边小心翼翼地脱掉儿子的皮手套,撕开自己的衣裙内裹成条状,一圈一圈缠住伤口,然后将自己的羊绒手套给他套上,保暖。
因为这件事,她的左手冻伤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一到冬天,冻伤的手便发麻抽疼,像有细针在戳似的。
「娘,我不要切手……」
李景儿好笑的往他额头一拍。「谁说要切手了,不过在很冷很冷的地方千万记得要保持暖和,不要冻着了,我们跟鱼、跟兔子一样太冷会死掉,如果手硬得跟石头似的,那手就死了,不能用,除非切除,否则人也活不了。」
「娘,我以后不玩刀了。」好危险,他的手差点没了。
「嗯!你们还走得动吗?我们找个地方避雪,这里娘以前也没来过,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山壁或石缝,好避一下风雪。」她拿起儿子的匕首,在一人双手合抱的树干上用力刻下一个「箭头」的指标。
「好。」
找孩子并不难,跟着脚印走就对,虽然下了点雪掩盖了,但以他们走三步跌一步的方式,按着雪窟洞找就能找到人。
不过要找避风处却很难,雪深过小腿,行走困难,李景儿一个女人要带三名稚嫩的孩子,渐渐地有点力不从心了,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她怀疑这一生就要到了终点,撑不下去了。
要不是前一晚透支太多体力,想必她还有力气抱起大女儿,但此时她腰酸背痛,双腿无力,全靠意志力撑着。
「娘,兔子。」月姐儿忽然大叫。
「兔子?」李景儿集中精神一瞧,果然有只雪白兔子跳过眼前,但瞬间消失在一块大石头后头。
于是她背上一个,两手各拉一个,娘儿几个走到兔子大爷失踪的地方,赫然发现有个洞穴,不大,正好够挤四个人,前面还能空出一小块空地。
「霜明,先带妹妹进去避避,娘去找找干草来生火……」她在大石头上又刻了个「箭头」。
火一生,暖和了,肉干放在火上烤,肉一软,孩子们吃得欢,捧起雪地里干净的雪含化在口里变成水,止渴又止饥,难熬的一刻过去了,雨过天会青,静待黎明。
经过一天的惊悚恐惧,孩子们都累了,一个个睡在李景儿怀中,她双手一张环抱看他们,但她同样疲累不堪,却不能睡,眼神专注的盯着孩子的睡脸,一有不对劲马上把人叫醒。
有登山经验的人都晓得,在冷到身体无法负荷又没法补充热源的地方千万不能睡去,一旦睡着了就有可能醒不来,人的身体会慢慢变凉,直至呼吸停止。
直到萧景峰带人找到她和孩子时,她几乎是全身僵硬到几乎动不了,他两只大手不断的摩擦揉搓着她的身体、四肢,流动缓慢的血液才逐渐回暖,稍微能动动手指、脚趾。没冻坏,还是好的。
最后李景儿是被萧景峰抱回去的,三个孩子分别由他带去的兵抱着,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他们没回到石屋,而是到了山下的屋子,因为……
「陈玉莲死了?!」
她预料过这个可能性,除非风国人有人看上她,想带走她,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质是累赘。
但是听见这个死讯,李景儿的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毕竟陈玉莲再可恶也是两个孩子的娘,这一死,稚子幼女该何去何从?
只是自己作孽又能怪谁,原本她是想害别人,反过来害了自己,她这一生大概从未为别人着想过吧!
「嗯!死时体无完肤,不着一物,全身布满瘀痕和咬痕,下身……呃,惨不忍睹,找不到一块好皮……」
陈玉莲被七、八个男人轮|奸致死,身上、腿上、嘴里,甚至是后|庭,满满是男人的精|水,流了一身的秽物。
她死时双眼圆瞠,脸上诡异地带着欢愉至极的微笑,她是在女人是亢奋的时候死去,嘴角流出一条白涎。
可见她是乐意的,并享受着男人肆意地在她身上索欢,一个接一个,或是一个对众人,在肉|体的交缠中追求最极致的欢爱,已然疯狂的不管不顾,只要男人的冲击。
她和每个男人都交欢过,因为太过激烈而下|体撕裂,石屋内的大床上尽是她死前的血,血迹斑斑,怵目惊心。
「她兄长一定很难过吧!」再怎么刁钻任性也是亲妹妹,没人愿意见到亲人横死。
「难过是必然的,但更多的是解脱,她要是不死,我就算和镇抚反目成仇也要杀死她。」她怎么能因一己之私,居然将敌人带上山,欲对他的妻小不利。
心有余悸的萧景峰面上犹带三分狰狞,当他看见那块被劈得只剩下木条的门,他的心像被只无形的手捉住,几乎要将其捏碎,他竟害怕的不敢进入,在门外站了许久。
屋内发出细细的呻吟声,是女人的声音,他目訾尽裂的奔入,一箭射穿正跨骑在女人身上那男人的咽喉,对方连痛呼一声都没有的往后一倒,面朝上,是带着诡谲笑意的阿骨烈。
那时他举步维艰的上前,以为饱受摧残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如刀割般的痛侵袭全身,他痛得跪倒在地。
其中一名曾到过石屋的兵忽然一喊「不是大嫂」,他才像死去又活过来似,赶紧查看死者是谁,发现真不是景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算了,死都死了别放在心上,她算得了报应,我和孩子都没事也不用太计较,我们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李景儿握住他的手,忽地鼻间一酸,有几分动容,事情都过去了,他竟然害怕的双手仍抖颤不已。
「景娘,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命,我……别离开我,答应我。」他眼中有泪,哽咽的说着。
「嗯!不离开,陪你一生一世,在我有生之年都做你的妻。」她认了,他那一堆极品亲戚也一并接收。
「嗯!」他抱着她,久久不放。
害怕失去,所以要捉紧,索景峰现在是惊弓之鸟,一个错眼没瞧见心爱女子便心慌不已,感觉心又死了一回。
他是被陈玉莲的死状吓到,想着若是惨死在石床上的是他的女人,他要怎么办?
「景峰,阿骨烈一死是不是表示议和破裂,又要开战了?」风国主战派肯定愤怒,誓言死战。
他头一点,将人抱入怀里。「阿骨烈是我杀的,但其它人却是不明原因死亡,死前都口吐白沫。」
闻言,李景儿得意的笑着,「他们铁定喝了那锅汤。」
「汤?」
「我们前一天没喝完的八宝竹笙鸡汤,我临走前洒了一把原本要毒耗子的毒蘑菇,那种蘑菇一吃会产生幻觉、亢奋、血脉膨张,让人想……呃,做那种事,少量使用有麻痹伤口的作用,若用量一多便会口吐白沫,全身痉挛,最后被自己的呕吐物噎住而窒息。」
致不致命要看处理得不得宜,而那样的量对耗子而言是必死无疑,由体内爆精而亡。
「你帮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对方也不是善茬,真要对战起来,己方免不了有些死伤。
「但也引发另一个问题。」她苦笑。
萧景峰吻着她艳浑的唇,心中有着满足。「迟早一战,避免不了,陈戎将军已请求粮草支援。」
「所以你要走了?」她捉住他的手,很舍不得。
「……嗯!」他艰难的一应。
「我等你回来。」她语带酸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噙着泪,笑看映着他身影的双瞳。「我会回来的,等我。」
「好,等你。」她唯一能做的事是等待。
三个月后,一切准备妥当,大军开拔。
那时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蝶儿飞舞,蜜蜂采蜜。
李景儿没再上山了,但她仍念念不忘石屋前那口涌泉,萧景峰以操练之名带了一千兄弟去捕猎,他让每个人都提了一桶水下山,倒入院子前挖开的小池塘里,又猎了不少山禽野兽换银子,给家里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家用。
不习惯闲着的李景儿用那笔银子买了十亩河沙地,雇人整理一番后她养鱼、养虾、养螃蟹,又种上莲藕,等鱼虾大了就放鸭,小鸭们成群结队在水上游来游去,给藕田施肥。
秋天一到是丰收的季节,她收藕、卖鱼、卖虾、卖螃蟹大赚了一笔,鸭子长大了不卖,她开了冬季烤鸭店,只在冬天才卖。
肉质肥美的烤鸭大受欢迎,她又想到兔子。
萧景峰打仗打了两年多,回来的时候他家多了个会走会跑的胖小子,而李景儿成了兔毛供应商和兔肉批发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