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吻过之后,徐初阳沉声询问。
那幽黑深湛的眸光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坎,让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桑宁忍不住实话实说,“为什么从不和我说你家里的事?”
“我有说过。”果然还是因为这个。
“可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事?”
“你家很有钱这件事啊,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徐初阳轻搂着她的手臂一松,“因为你从没问过。”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直接告诉你?”徐初阳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轻轻反问。
桑宁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徐初阳该怎么和她说,难道没头没尾地丢给她“欸,我跟你说,其实我家很有钱哦”这样一句吗。
“好吧,这种事确实没办法直接说,不过……”
徐初阳忽然出声打断她,“你很介意这个吗?”
“哪个?”
“我家有没有钱这件事。”
其实她还是满介意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徐初阳是富家公子道件事并没能让桑宁觉得很开心。相反的,他优越的家境和优秀的家人令她感到莫名的压力。但桑宁觉得这种心情很莫名其妙,有钱难道不是好事吗,她为什么要不开心?说不定是因为生理期临近,所以才会产生一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
低头看着才刚被徐初阳包扎妥当的手指,她决定不说出真实想法来让徐初阳为难,“我当然不会介意你家有钱啦。”脸颊贴上胸膛,稳健的心跳从厚实的肌肉下传来,有效地安抚了她所有的不安,“有钱是好事,为什么要介意,我只是介意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有钱是好事,为什么要介意。是啊,桑宁当然会觉得有钱是好事。她之前就说过在她爸妈去世之后,就一直觉得钱很重要,因为她认为只要有了足够的钱,才不会失去所爱的人。
徐初阳搂着怀中温软娇躯,心却倏地冷了下来,在心底无声地回应她的指控。他当然很想将什么事都告诉她,在决定结婚之后、在听到桑宁说不论他家庭状况如何都会嫁之后,他也确实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可此时此刻,徐初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论桑宁之前说的话有多动听,可现实还是无法改变,钱可以给她带来安全感。
虽然徐初阳现在足够有钱,虽然徐初阳现在有一个富足完美的家庭,可在内心深处,他始终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孤儿,金钱、家庭、亲人、朋友,都无法填满那颗贫穷空虚的心。
桑宁并未发觉徐初阳的异样,男人温暖宽厚的怀抱令人心安,而才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大半,也让她轻松了不少。
桑宁在他怀中磨蹭,轻舒了一口气之后忍不住又问:“既然你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出来工作?”做店长应该很辛苦吧,虽然他很少和她提及工作上的事情,但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忙碌。
而且据徐初阳自己所说,公司施行店长轮岗制度,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家店工作,搞得她根本没办法去固定的分店找他吃饭,这样频繁地更换工作环境,对他而言也是有压力的吧。所以这样一个努力工作又懂得节俭的男人,根本没办法让桑宁将他和富家子弟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不帮你爸爸工作呢?”通过今天的了解,桑宁知道徐初阳的爸爸是做出版业的。
徐初阳轻描淡写地带过,“因为我想要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更准确地来说,是因为对他而言不论是金钱、地位还是权力,只有攥在手心里,那才是自己的。幸福亦如是,在确定这份感情真的属于自己之前,他是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这种不经意的隐瞒源自于惯性的提防。
所以徐初阳至今都没告诉桑宁自己是半品斋创始人的事,也幸亏桑宁神经大条,再加上家人与朋友的配合,才令谎言延续至今。而刚才她所表现出的对他家世的欣赏,又令本打算敞开心房的徐初阳将话吞了回去。
闲聊几句后,桑宁显得有些困顿。
“想睡了?”
“嗯。”这一天的复杂情绪让素来直来直往的桑宁很疲惫。
“那好,你休息吧。”
徐初阳紧圈着自己的手臂逐渐松开,桑宁睁开眼,“你不留下来?”
“明早有个会议,我不能迟到。”徐初阳揉了揉她的发,从沙发上站起身。
“不走不行吗?”
“因为要很早起,我不想打扰你。”
“没关系啊,我七点钟也要起床去开店的。”
“阿宁。”徐初阳从沙发上捞起外套,顺势弯腰在桑宁的侧脸留下一吻,“我明天下午去租书店找你,好不好?”
他明显不想留下的态度令神经大条的桑宁想无视都无视不掉,“那好吧。”小脸上难掩失落,桑宁轻轻拂开徐初阳轻抚自己脸颊的大手,“工作要紧。”
和他不想留下的明显态度一样,她的不悦也是清清楚楚地挂在脸上。桑宁知道徐初阳一定可以看得出来,这个连她握筷姿势都会注意到的男人,总是会在她稍稍表现出不开心的时候及时地给予安抚。
可这一次徐初阳只是笑着说:“乖,我走了。”
“嗯。”
“晚安,阿宁。”
桑宁没吭声,半分钟后关门声传来,然后整个公寓又安静了下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抱起靠枕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才刚被压制下去的郁结与不安又以一种更为凶猛的攻势袭上心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徐初阳的恋情里也不单单只有甜蜜和开心了。
徐初阳是不是在冷落她?
桑宁抱着靠枕蜷缩在沙发一角,眼睛盯着电视萤幕,心却早已飘向台湾的另一头。虽然据徐初阳所说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所以不得不去南部培训两星期,可怎么会那么巧,偏偏选在她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微妙的时候出差,而且一走就是两星期,却只打了四通电话,其中一通她还没有接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其实根本不用回忆追溯,桑宁很清楚是在拜访完徐家家长之后他们就都变得奇怪了。可她就连自己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源自何处都搞不清楚,就更别提猜透徐初阳的想法。更何况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笑容依旧温暖、声线依旧好听,就连临走前抚弄她发心的动作都柔缓如常。可桑宁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萤幕上的八点档正播放到了男女主角吵架的桥段,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结果却越看越觉得这情节和自己的经历很像。
这部家庭伦理八点档的两位主人公原本甜蜜恩爱,可是在决定结婚之后就频频吵架,拜见家长、邀请宾客、置办酒席等等,要准备的事情多了,要面对的问题就多。
他们起初还可以共同解决,可时间长了便出现分歧执、吵闹、冷战,在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们选择了分手。剧中有个第三人评判说他们不够相爱,所以没法走到最后,归根究柢,他们还是爱自己更多一点。
这一集结束后,萤幕上开始播放广告,桑宁盯着电视萤幕,却久久没能回神。是这样吗,她和徐初阳会不会也像剧中的主人公一样?毕竟他们两个也是才刚决定结婚就出现问题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否决了。只是少打了几通电话而已,怎么就想到了分手呢,她最近真是越来越搞笑了,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更何况他们是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倒不是因为桑宁对他们的感情多有信心,只是她不会允许他们和剧中的主角一样耗到结婚前几天才分手,如果真的不适合,那她一定会早早地结束,省得还要浪费那么多精力与财力去筹备婚礼。
桑宁长吁了一口气,关掉电视之后就顺势躺倒在沙发上,接着身子一扭,卷起上面的毛毯将自己团团裹住。半分钟后,一只纤纤玉臂从毛毯里面探出来,迅速抓住摆在茶几上的手机,然后嗖地一下子又缩回去。
将靠枕与手机一起搂在怀中,桑宁闭上眼默默地等。今天是两星期的最后一天,照理说徐初阳该回来了。可是直到桑宁彻底入睡,手机都没能如愿响起。
第二天清晨,桑宁怀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桑宁梦呓般惊呼了一声,动作快于意识地接听了电话,“喂?”
“阿宁。”
似乎被熟悉的男生嗓音所刺激,她倏地掀开毛毯、傻愣愣地确认,“太阳哥?”
“嗯,是我。”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含笑,“还在睡?”从她异于平常的大嗓门就可以推断。
“嗯……”桑宁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不要急着坐起来,不然头会晕。”
桑宁翻了个身,在他温柔的叮嘱声中逐渐扯回理智,“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勾起她积压许久的思念。桑宁握着手机静默了好一会。
“你该不会在哭吧。”徐初阳莞尔道:“这么想我吗?”
“才没有!”桑宁立刻发声,“少臭美了。”虽然喉咙是有那么点哽咽啦。
“那怎么不说话?”
说就说,桑宁思念所致的委屈之中,又钻出了那么一丝抱怨,“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
“怎么不告诉我?”她等了一晚的电话。
“我猜你那时应该还在睡。”
“你可以叫醒我啊。”
徐初阳含笑包容她任性的措辞,“好,我下次会记得。”
“呋。”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桑宁垂头丧气地裹着毛毯坐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来见我?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下去。
不能问,问出来好像自己有多急着见面、有多想他似的,人家培训两星期才打了四通电话,明显是没有很想她嘛。
“阿宁?”她的戛然而止,引来徐初阳的询问。
“没事啦。”桑宁满心郁闷地将脚塞进拖鞋,不情不愿地岔开话题,于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闲聊。
桑宁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会见面,却又碍于面子不肯问出口,只是语气生硬地东拉西扯,“这次的店长培训还顺利?”
“嗯,很顺利。”徐初阳面不改色地扯谎。
“喔。”无言。桑宁用脚掌碾了碾铺在茶几下的地毯。
终于,徐初阳轻轻地问:“一会要见面吗?”
“你有空?”现在才晓得问,呋,他不是很忙的吗。桑宁心底暗暗腹诽,也不知道其他家的店长是不是像他这样。
“嗯。”
“可我还要开店。”桑宁傲娇地撇嘴。
叮咚一声轻响,抢在徐初阳回答前,门铃先一步响起。
“有人来了,我先开门。”
谁会这么早就来敲门?桑宁握着手机走过去,打开门之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挂着西装外套,高大且俊雅。桑宁忍不住握着手机愣在那里。
徐初阳凝望着桑宁呆兮兮的小脸,勾唇微笑,“不好意思,恐怕要耽搁你的开店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