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蓝筱蝶回了贝碧嘉一句,然后看着她的老板。“碧嘉,现在是营业时间,照理说即使没有客人上门,我们也可以整理这些花材或是打打电话、发发宣传的E-Mail给客户,但是你好像比较有兴趣看这些有的没的,这样赚不了钱!”
“筱蝶,我是老板,我都不怕赚不了钱了,你担心什么?做人那么认真要干么?”贝碧嘉其实不是靠花店为生,她赚不赚得了钱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付保护费?”她想到那天的情形还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为什么要付保护费?”贝碧嘉挺直了腰杆,虽然她的花店是开在这条灯红酒绿,以“酒店街”着称的大马路上,但她卖的是花,又不是卖油、卖身,凭什么来收她保护费啊
“安心啊!”
“安那门子心啊”她鼻子朝天的一哼。“给他们一次,他们就会再来收第二次、第三次,花店有那么好赚吗?”
“但是你拿扫把赶他们……”
“不然要拿什么把他们赶走?”贝碧嘉环顾了下自己这家不大的花店。“拿玫瑰、满天星、百合、菊花、剑兰、兰花、康乃馨丢他们吗?”
蓝筱蝶轻轻噗哧一笑。“总有文明一些的方法,我们可以找员警啊!”
“这种小事就找警察?我们的员警伯伯们很忙,我想,只要我用行动让那些流氓知道我是一毛保护费都不会付,他们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她似乎一点都不会担心。
“碧嘉,你一定是太天真,要不然就是太自大,你一向这么定义流氓?”蓝筱蝶摇了摇头。
“我们是花店,又没有油水。”
“但是这一条街——”
“难道他们也向便利商店收保护费?”贝碧嘉气不过。“反正我不付!一毛都不会付!”
“如果付点钱能求心安……”
“筱蝶,你这叫姑息养奸。”她正色指责。
“那万一他们不死心再上门呢?”
“扫把还在啊!”她一脸女中豪杰的表情。
“我看……”蓝筱蝶有一点点幽默感的说:“我还是加保意外险比较有保障。”
“筱蝶,有我在你别怕!”贝碧嘉又坐回电脑前。“收我保护费门都没有!”
*
花店的那一片透明大落地窗,可以让来来往往和对街车内的人清楚的看到店里的动静和情形,汪智威和葛龙坐在车里,对花店里的那两名女孩,他们的感觉都有些不寻常。
葛龙先是盯着那个始终在笑的女孩,她不管是大笑、浅笑、嘲弄的笑,看起来都非常的健康、甜美,好像是在告诉每一个人,忧郁和烦恼是不可能接近她,她是永远开心的。
“阿威,那女孩很像……”
他知道葛龙要说什么,那个女孩的确是像,而且像极了,只是……这个女孩又多了一些自信、主见及坚定的目光。
“发型不同。如果不谈这个,她和你那个初恋的马子简直是双胞胎!”和汪智威认识了一、二十年,从国中就是哥儿们,所以葛龙知道他所有的事及过去。
“只是脸孔像!”他不冷不热的说。
“我想拿扫把的人是她!”
“我也认为是她。”
“另一个女孩……”葛龙观察,“看起来比较柔弱、文静,我无法想象她拿扫把打人的样子。”
“会穿有大片蕾丝裙子的女孩,我想基本上不可能暴力。”汪智威分析。“从店里只有她们两人的情形看来,这些女孩胆子真是不小!”
“你觉得该怎么吓她们?”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压根儿不想这么做,现在纯粹是面子的问题,不然那一点保护费,不拿也罢。
“吓?”他的视线定在了那家花店。“也要真能吓得了她们!”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最近日子有点无趣……”他懒散的眼神瞄了伙伴一眼。“你觉得逗逗她们,给她们一点点小小教训如何?没有暴力,也不必动刀动枪。”
“你想怎么逗她们?我们好像没有这么闲、这么无聊!”葛龙是想算了,酒店、PUB、俱乐部的保护费都收不完了。“况且看那个女孩那聪明的模样,谁逗谁还不一定!”
“打个赌,”汪智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个月的期限,我保证我可以追上她。”
“一个月?”
“差不多。”
“你是个黑道大哥,对她而言……搞不好比细菌或是流感病毒还更令她避之唯恐不及,她可不是那些酒店小姐或是出来混的女流氓,你看清楚,人家可是良家妇女!”葛龙也会看人。
“那好,马上有个纯情男会出现。”他其实早忘了那个伤害过他的女孩,他人生的初恋,可是眼前这个女孩挑起了他某部份的回忆,那属于青涩的过往年代。
“哪边有纯情男?”葛龙瞄瞄前座又看看四周,最后他才想通,直视兄弟。“你”
“就是我。”
“你不可能像纯情男!”他忍不住哈哈笑。“你的眼神带着杀气,目光有种狠狠的冷冽,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一个纯情男,你把大家都当近视还是老花?就算真的是,满街的眼镜行,如果有需要,配副眼镜就解决了!”
“难怪我靠脑,你靠蛮力!”
“阿威,赌什么?”他被激到了。
“一部法拉利跑车。”汪智威嘴角一扬道。
“和你赌了!”
*
贝碧嘉的好奇心普通,她也不是一个太喜欢追根究底的女孩,不希望日子过得那么辛苦,她比较像是“差不多”小姐,凡事大家开心就好,太认真、太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神经兮兮,但是这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连三个中午,几乎同样的时间,他都会准时出现,买的是同样的花,百合加上星辰,付了钱就沉默的离开,没有闲聊、没有搭讪,好像没有任何的企图,可是他愈是如此,愈引起了她和蓝筱蝶的疑惑,这个男人……他是在耍什么酷?
黑框的眼镜和超短的平头,黑色牛仔裤、带点磨损的外衣,再搭上他那叫人仰望的身型……他超有男人味、超有型,只是,他又有着比山岳还沉默的冷静、比大海还深奥的气息,叫贝碧嘉好想抓着他皮衣的领口,拷问他一番。
第四天的中午,他再度光临,而贝碧嘉为了一场电影——她和蓝筱蝶打赌一场电影——决定要开口和他搭讪。
“今天的玫瑰特别艳丽,火鹤花也——”
“只要百合和星辰。”还是那仿佛可以将人催眠的声音,既感性又能叫人耳朵发麻。
“这两种花对你有特别的意思吗?”她对他露出甜美笑容问。
“百合花代表是神圣的爱,星辰花代表的是不变的心,你觉得对我来讲有没有意义?”男人回答,语气不是很客气。
“所以这花是送给心爱的女人喽?”贝碧嘉多此一举的问。废话!不送给心爱女人,难道会是送给自己的老妈吗?
“是。”他悲伤的垂下头。
“送花给心爱女人是一件开心的事……”她走向了放百合花的桶子。“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开心呢?”
“因为她不能亲手收到我的花。”
“为什么?”她客气的问。
“因为她死了。”
拿百合花的手一僵,她错愕不已的看向这个男人,连始终静静插一束新娘捧花的蓝筱蝶都忍不住转过头来。
“我没听错吧”贝碧嘉求证的询问,她很小心,避免伤到他。“你是说……她死了?”
“四天前举行告别式。”他像是在说陌生人的死讯,语气空洞、贫乏。“是车祸。”
“我……很遗憾。”她出于本能的补上一句。
“你又不认识她!”
“但总是遗憾。”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正在拿着的百合花。
而她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变得严肃,她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悲剧,但人生总是有这么多不可抗拒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几岁啊?”回到柜 ,她忍不住又问。
“谁?”他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那死去的心爱女人。”
沉默了一下,他缓缓的开口,“二十六岁。”
“好年轻!”贝碧嘉口吻不舍。
“是年轻!”他面无表情。“但生命就是这么回事,我无法使她死而复生,只有每天一束花,借着花来表达我对她的想念。”
“你天天都会去墓地看她?”贝碧嘉有一点感动,现代人已经不流行痴情。“每天带一束花?”
“我只能这么做……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他不带任何爱恨情欲的眼神,似乎浓情到了最后,只剩下追忆而已。
“你要节哀。”她边说边包装这束花,今天她特别的用心,特别把这束花包得漂亮,她用了好多包装纸和缎带。
汪智威看着这女孩的动作,他可以感受得出她对“死者”的那份尊重及付出,一想到自己所撒下的谎,他有一点点良心不安。
“好了!”贝碧嘉终于满意地打量着这束花。“今天不收费。”
“不收费”
“算是本店送给你死去的情人,代表我们花店的一点点心意。你明天反正还会来买花的!”她露出一个请他不要不好意思的表情。“你会再来吧?”
“我会!”他语气坚定的回答。
“那就别客气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叫小姐还是老板娘?”没有一点轻佻或是调侃的意味,他非常严谨的问。“或是你的名字可以……”
“我是贝碧嘉。”她顺手拿了张名片给他。
“贝碧嘉……”他看了眼她的名片说。
“对!就直接叫我贝碧嘉,不要喊贝小姐或是小贝。很高兴你成为我们的长期客户!”她一半是在做生意,一半则是在交朋友。
汪智威点点头,带着花及名片离开,和他进来的时候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又酷又专一,是个会叫任何女性怦然心动的男人。
“我不相信!”蓝筱蝶放下手中捧花。
“为什么不信?”她质问。
“这年头没有这种男人!”蓝筱蝶冷冷说了句。
“是我们没碰上,不是没有!”
“碧嘉,你真信”
“为什么不信?”贝碧嘉还是那一句话。“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