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眼线一一传消息回宫,四皇子染上疫病,留在彰县休养。
因熙华被责罚,冷眼等着看熙风好戏的玥贵妃假惺惺地派太医去一探究竟。可是她能探出什么究竟?这些年钱没有白撒,宫里人十之七八已经被熙风收买,虽不至于人人为他尽忠效命,但能够帮衬的小地方,谁不乐意助他一把?
就这样,太医带回假消息——四皇子病重,生命垂危。
这个消息让熙风有机会在彰县多停留两个月,充裕的时间让他在那里招兵买马,渗透军中。
彰县有许多安将军的旧部,由上官先生出面,事情比想象中更简单。
三个月后,彰县以南、蛮夷以北,落入熙风的势力范围,他正用蚕食鲸吞的方式,一点一点吃掉父皇的江山。
他狠吗?不,他不狠,就是不狠,所以许多事必须提早预备,如果可以,他但愿过程中没有太多的白骨冤魂。
“四爷,宫里传话,请四爷进宫一趟。”邱大进门传话,顺手将托盘摆在桌上,托盘里有将近十封书信,是从各地送来的讯息。
熙风莞尔,他才刚回京呢,病体初愈,有什么事急着见他?
想探探他是真病假病?不可能,玥贵妃认定何太医是自己人,过去何太医帮玥贵妃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狐群狗党、狼狈为奸,除非是不想活,否则何太医不敢不忠,只是以威慑人和以利诱人,后者的吸引力似乎更大一点。
所以……为什么?
狭长的眼睛微眯,剑眉随着这个动作聚拢,想想、得好好想想,此行是为了……眼睛略张,他猜出来了!
近日宫里选秀,终于想到该替他挑选媳妇了?很好,他来猜猜,她们会替自己择选哪家闺秀?与她们娘家有关的女子?无后台势力的淑媛?
他伸手翻了翻盘中书信,果如他所料,里头有常公公递来的消息。
打开信封,里面装了厚厚的一迭信纸,粗粗阅过,他没猜错,确实是替自己选媳妇来了。
皇子可以娶一正妃、两侧妃、四个侍妾,他并不需要这么多女人,但她们给,他就收,他一向“乖巧和顺”、“听话懦弱”得很,因为越乖的人才能活得越久,即使熙风现在有足够的条件不乖,但他并不想太早亮出筹码。
看一眼名单,皇后替自己挑选李彤桦为正妃,常公公心细,在名单下方做了注解。他没猜错,李彤桦是皇后的远房侄女,父亲是三品大员,在家中排行第七,庶女。
熙风失笑,她这是想拉拢自己投向大皇兄、三皇兄的阵营?如果是的话,怎会拿一个庶女来敷衍,所以……不是拉拢,是监视?皇后早已认准自己是二皇子党?
无所谓,他不在乎皇后的想法。
翻开下一页,里面写着玥贵妃挑选的侧妃。
耿秋莲,是京城第一才女耿秋兰的妹妹,耿秋兰才名在外,美貌外显,家里是拿她当皇后培养的,她老早就该进宫,但是三年前选秀她突然病重,失去机会,这回她被父皇留用了吧。
耿家失算,本想替女儿挑个有能耐的皇子,于是刻意替她制造声势,一场宫宴、一曲凤舞,让她惊艳四座、名声大噪,当初耿家的目的是齐熙棠,没想到皇上也被她的美貌吸引。
三年前那场重病,疑心病重的父皇看出端倪,他曾向耿相爷暗示,他儿子这个国丈爷是当定了。躲得过这次选秀,躲不掉下一轮,他倒想看看耿家有多大的胆量,敢继续把耿秋兰留下。
所以不管耿家乐不乐意、耿秋兰喜不喜欢,她都让皇帝烙下标记,差别只在三年前或三年后,这段日子皇上经常让皇后宣耿秋兰入宫作伴,此举让所有人看清皇上对耿秋兰的用心。
不过皇后也因此对这个尚未进宫却已经带来威胁的女子深怀戒心,隐隐出现对峙之势,而现在玥贵妃把耿秋莲许给自己,此举目的是……她想与耿秋兰连手,对付皇后?
大有可能,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二皇子党,而后宫势力分两派,耿秋兰不是归顺皇后便是玥贵妃。
好啊,既然要连手,何必把好处往别人怀里送,挟制耿秋莲要挟耿秋兰这档事,并不是非得玥贵妃来做,他出手也许效果更好呢。
打开第三张信纸,那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二十几个女子的资料,姓名、家世、才艺,与宫里嫔妃的关系。
能把这等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也只有常公公办得到,他是宫里的老狐狸,能用却不可尽信,他与何太医是同一款人,熙风相信,能够轻易被银钱收买的就不会对你忠心,所以那一万两银子就当作银货两讫。
如果可以的话,整个后宫他最想收买的是李柳,他是父皇最信任之人,可惜他不是个轻易能被打动的。
他把那份名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次,在视线接触到曾五福三个字时笑开了,她也在名单里?怎么会呢,是谁动的手脚?不过不管是谁,在看到这三个字的同时,他便做出决定——就是她。
曾五福,父亲曾国梁、七品县官,官风清廉、家无恒产,曾经为百姓发声,与齐熙棠、齐熙庆正面对抗,差点被活活打死。
曾五福家中还有祖父曾玉山、祖母王氏、母亲江氏和两个年幼的孪生弟弟曾福临、曾临门,曾家长辈给孩子取名字不上心,三个孩子凑在一起恰是五福临门,到底是太看重福气呢,还是太想让手足亲情一路沿续。
把信纸折迭好,与其它的信一起收进匣子里,拿起双鱼锁锁紧。收拾好桌面,他倏地起身往外走。
“走,进宫去!”他对邱大说。
“四爷就这样进宫?不更衣?”
“换下衣服,怎显得出我风尘仆仆返京,接到旨意便立刻进宫的孝心呢。”他自嘲一笑,戏演得多了,连这等小细节都会照顾到,他呀,越来越精明了。
“熙风,你怎么说,母后和玥母妃替你挑的正妃、侧妃,可还满意?”
皇后端坐在楠木椅子上,神态高贵优雅,仙女似的彷佛凡间尘埃沾染不上她。
母亲曾经羡慕过李皇后,她认真学字,努力背诗,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像皇后那样。当时他们都以为皇后是个好人,再干净不过,但是……
仙女?假的!
“婚姻大事本该由长辈作主,母后与玥母妃为孩儿挑选的姑娘必定是好的。”
他一如过去般和顺,没有脾气、没有意见,笑吟吟地好像对所有事都甘之如饴。
“这话,对,也不对。”玥贵妃走过来,慈蔼地对他说:“我与皇后娘娘挑来挑去,也就是挑家世才情、品德性格,可夫妻之间呐,最重要的是眼缘,看对眼比什么都重要。
“瞧,佟妃那副脾气多骄傲任性呐,可人家就是合了皇上的眼缘,一句冰山美人,什么礼都不必守便稳坐妃位,所以我们挑两个帮风儿持家、掌中馈,你自己也挑一个合心合眼的吧。”
“你啊,这个贫嘴的,话要是传到佟妃那里,不又要闹个鸡飞狗跳。”
皇后轻轻点了玥贵妃的脸颊,两人一派和乐融融、亲昵和气,哪里看得出私底下已经缠斗多年,恨不得对方早点进黄泉。
熙风笑着看两个女人演戏,好像很享受这份家庭温馨似的,其实是丝丝的寒意侵入,密密地在心底蔓延滋生,未来……他也会有这样一个大家庭吗?
皇后正色道:“不过,你玥母妃说的也在理,熙风,你挑个合心合意的吧。”
目光转过,几名宫女鱼贯走进来,手里各拿着一幅滚动条。
她们走到他跟前、打开画轴,一个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立在眼前,或娇俏妩媚、或清丽动人、或端庄秀丽,十幅画,比常公公给的名单足足少一半以上,换言之,那二十几名女子中已经删除一大半,所以被删除的是……
他细细回想常公公给的名单列表,片刻恍然大悟,在自己进宫之前,皇后和玥贵妃又交手一回,把与对方有关的人选一一勾除?
这对他是好消息,她们这一交手替自己省却不少事。
他看得很仔细,好像真的在找一个合心合意合眼缘的,最终,他在最后一幅画像上头,看见曾五福三个字。
她就是曾五福啊,她的脸圆圆、身材有些丰腴,眉目间有着教人说不出的舒心,额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痣极为抢眼,她不美丽,至少比起其它画像中的女子,她的容貌可以用乏善可陈来形容,常公公的信上头写着她不认得字、不会弹琴、不擅书画刺绣,而才艺上头写着:擅食。
这算什么才艺?
如果那些内容是从选秀名册上誊抄下来的,是不是代表她无意被选上?
可惜,即便这样描述自己,她还是被留用,运气真差呐,忍不住地,一个恶意的笑容浮上,抬起头,他对皇后道:“母后、玥母妃,儿臣选曾五福。”
“什么?!”皇后和玥贵妃异口同声,简直不敢相信,她是里面条件最差、长相最糟、家世最坏、家境最贫穷的,娶她进门,对他的未来无半分帮助。
“为什么挑她?”玥贵妃忍不住问。
“她圆圆的,才艺又写擅食,儿臣正想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到处品尝美食,那些样貌美丽的女子都像小鸟似的,几粒小米就能给喂撑了。”
他的回答令玥贵妃愣了下,随即掩嘴大笑,果然是个傻的,哪有人这般挑媳妇的。
见她笑成那样,熙风面露惶然,急道:“母妃,不能挑曾五福吗?如果不可以,儿臣挑别人好了。”
“没有不可以,这曾家姑娘好,脸圆圆的,看起来实在福气,娶了她肯定能给风儿带来好运。”皇后也想笑,只不过强把笑给憋进肚子里,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只要他喜欢,有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