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离开,耿秋莲瞬间换上一张脸,五福立刻感受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哀。
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手臂递过去,让她宰割几下?
耿秋莲的敌意太明显,威胁感连傻果果都感受到,她小小地挪出几步挡在五福身前,虽然不顶用,却是忠心表现。
五福何尝不知道果果的忠心?只是这丫头傻气,她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了忙,怕还会添麻烦,于是她朝果果暗示,让她赶紧回梧桐院,偏偏傻丫头没弄明白主子的意思,硬要与主子共进退。
齐熙风养的丫头只消一个眼神,就知道主子的意思,可五福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果果还是满脸的傻相,能怎么办呢?
终于等到男人不在家,耿秋莲终于可以发难,憋了一夜的气,不在这时候消一消,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所以她冷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讽道:“福妹妹好大的架子,居然不去向正妃奉茶。”
这话实在算不上挑衅,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虽说这全是那无良的四爷害的,但五福却一句话也不能反驳,所以她走到李氏跟前,二话不说的认错。
“是妾身的错,请姊姊教训。”不解释、不分辩,所有的错一力承担下来,认错认得诚挚而完美。
李氏悄悄地瞄了嫣红、碧丝一眼,四爷的人在看着呢,她可不能失却分寸。
于是她温婉一笑,口气平和道:“昨儿的事,姊姊全知道了,这不能全怪你,你把爷服侍好了,该嘉赏才是,怎还能责备?只不过无论如何,规矩还是得守的,往后福妹妹要多注意几分,免得事情传出去,让外人说咱们府里失了规矩。”
李氏瞄耿氏一眼,知道自己越是婉转温和,她就会越生气,可整治后院不是一朝一夕,光是立威就行,来日方长,她有得是耐心。
这女人嘛,终究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个才算赢!
“姊姊果真大量,倘若妾身犯同样的错,是不是也比照办理?”李氏敢说是,她就敢从明儿个起不去正房立规矩,是她自己要掉价的。
“莲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正妃、侧妃名分是给外人看的,咱们关起门来,就是姊姊妹妹,妹妹做错事,当姊姊的有教导责任,今天不就是福妹妹差错一回嘛,福妹妹是个伶俐的,今儿个讲过了,日后定不会犯同样的错。
“你别抓着福妹妹的错处不放,皇后娘娘教导过的,咱们姊妹得齐心协力好好伺候四爷才是。”
柔弱大度地说了一篇,此话传出去,她贤良的名声是坐定了,倘若四皇子府后院当真发生什么事,人家也不会算到她头上来,至于代罪羔羊嘛……她眉开眼笑地望向耿秋莲。
明明是个蠢的,偏偏认定自己比旁人聪明,这种女人往往死得最快。
李氏的宽容让耿氏更恨,心道:见曾五福得宠,便迫不及待巴结上?没出息!
看来,要靠李氏整治曾五福是难啦,到底还是要自己出手才行。
“福妹妹摊上这样一个好主母,真是好运气。”耿氏冷笑。
五福无意挑起战争,她低头道:“姊姊说得是。”
“听说,昨儿个爷在你房里待上一整夜?”她眼底带着杀人的凌厉。
五福不敢迎视她的目光,怕一接触便会被射个千疮百孔,只好把头垂得更低。
这种话不好答,摆在眼前的事实说不了谎,而讲实话……只会把眼前的爆竹给点响。
所以她再度认错,不管熙风想怎么做,她都打定主意过低调生活。“是我的错。”
“四爷喜欢你,何错之有?”耿氏扬眉,寒声问。
五福转动脑子,拚命想替自己找条退路,可……怎么退,有人纵欲过度却精神飒爽,有人被折腾得下不了床,明明辛苦得紧,还要强力表达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得骄傲,眼下得怎样的说词才能避过劫难?
灵机一动,她说:“昨儿个爷不知道是喝得太醉还是吃坏肚子,一个夜里吐上好几遍,又哭又闹,本想寻太医,爷又不让抽身,忙一整个晚上没睡,以至于……妾身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讲完,她仰起脸装无辜,肥肥的小嫩脸笑起来,有加倍的说服力。
公然说谎!碧丝紧咬下唇,猛地垂下头掩饰憋不住的笑脸,昨儿个主子明明折腾得欢,今天出房门,眼角眉梢挂着掩也掩不住的笑,像极了偷到腥的大野猫。
碧丝眼里透出兴味,待主子回来禀报他此事,会有好戏看了吧?不知道今晚……爷会不会“又哭又闹、吐上好几遍”?
原来是这样,五福的话让耿氏松一口气,这话在理,要不是醉得太厉害,四爷怎会辨不清美丑优劣?心放下,想修理人的欲望也就浅了。
李氏才不相信这种鬼话,这说词只能瞒得过耿氏那种争强好胜,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刻薄女人。
只是,这会儿她不得不顺着曾氏的话往下演。“别再提了,往后日子还长得很,若老是抓住一点事儿不放,日子怎么过。妹妹们还是快点回屋里,把东西清点清点,皇上让咱们明儿个大清早上路,别耽搁了。”
“是。”五福飞快应下,行过礼,匆匆离开这两尊大佛。嫣红、碧丝、果果像一串粽子似的跟着她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李彤桦吐一口长气,说道:“福妹妹真是个宽厚人。”
耿氏不以为然。“她哪里宽厚?”
“福妹妹是为着宽咱们的心才这样说话,哪里是四爷醉得厉害,分明是四爷喜欢她喜欢得厉害。”
几句话便勾得耿氏跳脚。“你的意思是她说谎。”
李氏柔声道:“昨儿个如果只是这样的“服侍”,四爷至于把嫣红、碧丝给了曾妹妹,至于当着咱们的面喊她“福儿”,至于宣读圣旨时,把她给拉到身边听宣?
“四爷对福妹妹处处透露着喜爱啊,刻意在外对她亲昵,就是要咱们看清楚,若是想欺负她,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莲妹妹,姊姊劝你一句,别与福妹妹为敌,能的话与她好好相处,借机讨教如何讨四爷欢喜。”
耿氏越听越气,怒火中烧,好个曾五福,竟敢拿她当傻子耍。“姊姊知道她说谎,为什么不点破?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气急败坏。
“能说吗?嫣红、碧丝是爷的人,爷留她们在福妹妹身边,不就是担心她被欺负?莲妹妹,认清事实吧,往后咱们对福妹妹只能哄着、捧着,别再说重话,若是她在爷耳边吹吹风,咱们能有好日子过?”
说完,她朝耿氏抛下一眼,目的达到,她转身离去。
大清晨,行李装上马车,几个主子陆续上车之后,一行人在晨曦中离开京城。
昨夜,熙风听着碧丝的禀报,心底笑得欢,于是又恶狠狠地欺负五福一整夜,让初承雨露的她脸上增添几分娇研清丽。
她越想低调,他便越要她唱高调,他本没刻意想她做什么,只想让她加入自己,站在他这一边,然后稳稳妥妥、乖乖巧巧地替自己守住地盘,偏偏他天生反骨,她越是想置身事外,他便越要让她参与其中。
所以,让她来当个……一代妖妃,如何?
好想法,说到做到!
他喜滋滋地让车夫停下马车,以至于整个车队延宕片刻,然后在耿氏、李氏陆续打开车帘询问发生什么事同时,跃下马背,当着她们的面坐进五福的马车里……
低着头,果果殷勤地帮五福掐腿捏胳臂,看小姐满足地眯起眼睛,果果好心疼。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会累成这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起不了床。
像今儿个早上,小姐是让姑爷抱进大木桶沐浴的,洗过澡后,她和嫣红姊姊合力把小姐给扶上马车,走路时,她清清楚楚看见小姐两条腿抖得厉害。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昨儿个晚上姑爷拉着她们家小姐野外踏青去了?
“小姐……”
果果才开口就让五福拦下来。“换我喊你小姐行不?大小姐,求求你,都教过几遍了,不能喊小姐、姑爷,你家小姐我嫁的可不是普通男人啊。”
话到这里,五福忍不住叹气,她想嫁普通人的啊,至少这样就不必面对耿秋莲那双杀人眼神。
之前还能往龟壳里躲两下,但清晨在他众目睽睽爬上自己马车那幕过后……她再清楚不过,四爷是不打算让她有好日子了,五福想不透,自己哪里招惹到他。
果果嘻皮笑脸道:“是,主子!”但下一句又让五福仰倒。“小姐,我觉得耿侧妃好像挺讨厌咱们的。”
“更正,不是讨厌咱们,是讨厌你家主子我。”要是耿氏嘴里长一排虎牙,她早已经尸骨不剩。唉,何必恨成那样呢,她又没刨耿家祖坟。
“为什么?小姐又没欺负她。”
“真想不通?”
“真想不通。”果果认真想过了,怎么想还是一头雾水,到最后只能猜耿侧妃是不是没糖吃?“小姐想通了吗?”
“打个比方,你给你家小姐偷偷买回一袋糖,倘若只有你在,你家小姐至少会分你一半,是吧?”
“是啊!”小姐最慷慨大方了,什么好吃的都有她的分。
“可如果小公子在、阿丁在、瓶儿、茶儿都在,你怕只能分得三、两颗,对不?”
“嗯,瓶儿最贼,每次见我出门就在后面偷跟,明知道买糖的事儿不能声张,还招呼一堆人来分赃。”
“平日里,你与他们的交情不坏,可碰到分糖的时候,你就忍不住要埋怨、生气她们了,是不是?”
“对,可这和耿侧妃有什么关系?她也爱吃糖吗?”
“嗯,四爷就是那袋糖,正妃想分一点、耿侧妃也想分,倘若四爷只待在你家小姐身边,她们就没得分,自然要生气埋怨。”她发誓,从现在起戒掉吃糖习惯,如果四爷也能因此被戒掉的话,她乐观其成。
“原来如此啊,小姐英明,这么难的事儿也想得通。可……”
“可怎样?”
“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说出来,小姐给你分说分说。”
“让姑爷陪有什么好的啊,她们是没见到小姐的惨状吧,倘若知道陪一个晚上,就会满身黑紫瘀青、身子骨酸疼得下不了床,她们大概就不会想要了,要不,小姐,我去把真相给耿侧妃说说清楚。”
啥?!五福深受惊吓,千万不要啊……
马车外,熙风再也听不下去,摊上这对主仆,他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一把掀开车帘子,果果看见他,再多的话也全给咽回肚子里,她真害怕这位姑爷,那一双笑咪咪、对谁都亲切和蔼的眼睛,每次对上她,就会自动射刀子,吓人得很。
“下去!”熙风道。
“是。”果果动作迅速,像逃命似的,一把拽住她家小姐,就要下车。
两条黑线坠落,熙风无语问苍天,曾五福,一个再聪明伶俐不过的女人,怎会挑这样一个傻婢女?
“我说你下去,没说你家小姐下去。”他没好气解释。
见熙风无可奈何的表情,五福居然心情飞扬起来,天底下大概只有果果可以让他吃瘪却有冤无处申吧。
果果看看姑爷,再看看小姐,只见她家小姐很英明地点了一下头,她才利落翻下车。
临行,不忘叮咛一句,“小姐,有坏人就大叫一声,果果救你!”她一面说着,一面朝熙风身上使劲抛两眼,暗喻坏人就在你身边,千万珍重小心。
熙风摇头,他可以使计对付皇兄皇弟,可以扮傻哄骗皇后贵妃,他心中有千般算计、万种谋划,他面对什么状况,态度都能笃定自若,唯有面对果果时,他尝到挫败感。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起动,熙风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给自己挑这样一个傻婢子?”
“祖母同我说过,如果女子嫁了人,还能越活越小,表示她嫁得好,有人疼、有人宠、有人包容她的任性,事事不劳她费心。我不是男人,但我想当个好主子,不教她时刻猜测我的心思、揣度我的脾气,战战兢兢过日子。”
“你对所有下人都这样?”
“祖父常说宽厚者必有福,曾家上下皆以己度人,不愿把自己的苦加诸旁人身上,即便对方是用银子买来的奴才。”
“不施以威,怎能服人?”
“服气,有明面上的服,心底却带着怨怒,也有心悦臣服,把上位者当成亲人、当成英雄,衷心佩服的服。果果不傻,她只是事事站在我的角度分辨好坏,才会偶尔说些傻话。”何况她多喜欢果果说“小姐英明”的神态啊,不是敷衍,每次讲每次都认真,她家小姐在她眼里,是无可取代的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