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爷先后娶了两房妻妾,两房都生下儿子,所以成天为了要谁继承家业而吵翻天。
“可说来讽刺,这两个妻妾到最后什么都还没抢到就先后离世了。
“后来老爷一死,大少爷便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织造厂里的几百匹布全廉价脱手,织具也都变卖现金,这分明就是要咱们去死!”话到最后,他气得连织布的手都停了下来,不住朝空中挥拳。
“杜老,别气。”东方倾城赶紧安抚着。
自唐必正出现后,他决定要弄清楚唐家的过往,于是一早便拨空到织造厂,找了老伙计打听。
“值得庆幸的是,子凡少爷没放弃咱们,他虽什么也不懂,但是站出来担起这个担子,而他吃了多少苦,大伙都看在眼里…说到这,老头子我很感谢东方公子,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子凡少爷还要被孟爷给欺负到什么程度。”说到往事,杜老心酸得老泪纵横。
“你家少爷怎么被孟爷给欺负了?”东方倾城问得小心翼翼,就怕情绪上来,一拳打向眼前的织具。
“他呀,常常带子凡少爷上花楼,把我家少爷灌醉,更老是刁难我家少爷,老是派人来请少爷过府,少爷要是下去,就威胁不给丝线,每回回府时,子凡少爷总是醉醺醺的。”一说到孟扬天,杜老就一肚子火。
“是吗?”东方倾城微眯起眼。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他一定要将孟家连根拔起,让孟扬天在京城待不下去。
愤愤不平的当下,他不禁更加佩服唐子凡。
她一个女孩子家一肩担起数十口人的生计,为了他们忍辱负重和孟扬天那厮周旋,她是何其聪颖又坚强、换作是寻常男子恐怕也做不到。
这丫头真的让他好心疼。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这都得谢谢东方公子,要是没有你,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凡少爷受苦。”
“杜老,你太客气。”他淡笑着。
“不过,东方公子怎会一早跑来问我子凡少爷的家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这个嘛……”
“大哥,你不要乱闯!”
外面传来唐子凡的低斥声,东方倾城微扬起眉,了然于心。
“你说那什么浑话,织造厂是唐家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一个丫囊的儿子,凭什么当家?”
“难不成要让一个抛弃唐家的男人再回头当家?”
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唐子凡一抬眼,果真见到东方倾城从织房里走出来。
“原来是东方公子。昨晚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多多包涵。”唐必正一见到东方倾城马上变得卑。躬屈膝,在他眼中东方顷城俨然是用黄金鬓出来的财神爷,他得罪不起。
“唐公子客气了。”东方倾城虽然笑眯眯的,但熟识他的人都看得出那笑意不达眸底,唇角甚至还带着讥讽。“就不知道唐公子今天前来,究竟是凭什么身份?毕竟这儿是不允许外人出入的。”
唐必正也不是省油的灯,丝毫不以为件。“东方公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我也姓唐,当然能进来了。”
“喔?那照你这说法,放眼西引,只要姓玄的,就全都是皇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如今,他百分之百确认这家伙是想回来分杯羹,甚至想要独吞,对于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压根不需要给好脸色。
唐必正的脸忽青忽白,一股恼意涌上心门,再也沉不住气。“那你又算什么?好歹我还姓唐,而你不过是唐子凡的相好,我们唐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关系到织造厂,我就有资格插嘴,而且就如你们所看到的,我和子凡的关系非比寻常,你刁难她,就是——”
“倾城!”唐子凡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
东方倾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可他难以忍受她被如此欺压。一旦纵容唐必正,往后就是贪得无膺的无底洞。
“瞧,你可以不在乎,但他可未必。”唐必正笑得得意。“唐子凡,待会把帐本给我,让我瞧瞧这段日子里织造厂到底赚了多少。”
“我说过了,我不会把帐本给你,更不会允许你回到织造厂。”她气愤地绷着脸,对异母兄长无赖至极的行径痛恨不已。
“我才是唐家的嫡长子,而你不过是个低贱……啊!谁丢我?”他话说一半,后脑勺被东西砸到,吓得他回头一看,便见到脚边有块石头,再抬眼,惊见四下丢出更多石头。“你们造反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部开除!”
“去你的!嫡长子又如何?正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怎样也好过你这个遇事便逃走的窝囊废!”在织房里,由杜老领头,大票伙计拿着吃饭家伙全冲了出来。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唐必正喊着,一溜烟躲在唐子凡身后。
东方倾城见他抓着她的衣袍,恼怒地走上前,将他一把扯开。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唐必正被抓得哀哀叫,抵死不想离开这里。
就在这当头——
“啊,孟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可知道里头为什么闹烘烘的?”
东方倾城闻声,朝通往织房的拱门看去。
欧阳璇淤和舒仲尹正大步走来,而孟扬天不知何时竟躲在了拱门边。
“爷儿。”东方倾城放开唐必正。躬了个身。
舒仲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淡问:“你准备好的花丝呢?”
“就在里头。”他边说边抬眼向拱门望去,但孟扬天已经悄然离开了,他不由得微皱着浓眉。“爷儿,我们到里面看看吧。”
孟扬天的事先按下,眼下还是招呼主子要紧。
舒仲尹点点头,流星大步往里走,就在经过唐必正身边时——
“舒爷,在不是唐家织造的当家唐必正,今日有幸见到舒爷,还望日后能多多合作。”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令人作呕的馅媚逢迎。“往后舒爷有任何吩咐尽管和我开口,无须经过东方倾城,免得他挟职务之便对舍弟胡来。”
唐子凡闻言,不禁怒目瞪去。
这混帐竟然故意在舒爷面前参倾城一本!
舒仲尹冷冷瞥他一眼:“你误会了吧?”
“咦?”
“唐家织造和舒家丝造合作,一切皆由倾城作主,他想怎么做,我向来不过问的。”他迁自踏进织房里。“唐家是谁当家我更没兴趣。”
唐必正瞬间楞住。
“子凡,过来。”东方倾城轻唤。
唐子凡犹豫了下,还是缓步一道走进织房里。
而唐必正则被织房的伙计们给挡在外头。
穿过织房来到最后方的丝造房里,东方倾城从中取出个精致的木盒。
“爷儿,就在这里。”
舒仲尹翻开盒盖,看着那些花丝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想不到你还真能玩出个名堂。”
“爷儿,你该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他得意扬扬地说。
“不过……数量似乎和你跟我说的,少了两增。”舒仲尹边看边数着,等着他解释清楚。
唐子凡一听,想起他送给她的衣裳上就用了不少的花丝。该不会……
“呃……有点赶工不及,但不打紧,我一定会赶在贩出前补足。”东方倾城笑得很卖力,就盼主子别看出端倪。
“是吗?”舒仲尹扬眉,懒獭地扫过唐子凡。
对上他不怒自威的目光,她不禁有些瑟缩,担忧他会阻止倾城再与她往来。
“爷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东方倾卖力的城干笑着,旋即转移话题似地提起,“对了,不是说好我今天会将花丝带回去,怎么你倒是亲自来了?”
“我到了渡口一趟。”
“渡口?”
“为商舍的商宴做准备。”
东方倾城先是攒眉,而后才意会。“难道爷儿是打算将商宴办在画舫上。
“对。”舒仲尹弹了记响指,欧阳璇立即从怀里取出邀帖。他亲手把帖子交给唐子凡。“请唐当家务必莅临。”
“多谢舒爷抬举。”她受宠若惊地接下。没想到他在听到大哥那些恶言后,还愿意公正对待她。
“太好了,子凡,到时候我去接你。”对于主子的举动东方倾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欢欣,像是得到支持鼓舞。
“你不用去。”舒仲尹淡道。
“咦?”
子凡拿着邀帖的手不禁紧拧着。
难道说,舒爷还是相信了大哥的话,决定要阻止他们两个往来?
舒家两月一次的商宴,这回改办在画肪上,以连环船的方式,一船扣着一船,中间搭上板子好方便行走。
身为主持人的舒仲尹自然出席了,甚至就连久未露面的舒夫人也登上画舫。
无疑的,两人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在一长串的开场演说之后,两人才在船舱的主位坐下,而其他宾客则退出船舱到甲板上自由走动。
尽管头上罩了纱,东方倾城仍是拉长脖子不断地瞧着外头。
“瞧什么?”舒仲尹浅嚷着酒,懒声问道。
他哀怨地侧睨着主子。“爷儿心知肚明。”他话中带怨带嗔,全因为主子,他这阵子都无法和子凡见面。
主子丢了许多工作给他,让他忙得分身乏术,有时就算得了空,去唐府一趟也见不到她,只因唐必正还赖在唐府不走,她担心会出包,教他
郁闷得要命。
更悲惨的是,主子不准他上画舫的原因竟是要他再扮女装。
“要说心知肚明……”舒仲尹支手托腮道:“那些花丝肯定是用在他身上了,对不?”
“……”他没有办法反驳。
“我只给你这么一点惩罚,不为过吧。”
东方倾城依旧无言。
“你要搞断袖我管不着,但你要与人亲近之前,是否该知会我一声?”
“……我没让她知道这些事。”这是攸关性命的事,就算是子凡,他也不轻言道出。
“你真能瞒上一辈子?”舒仲尹哼了声。“兹事体大,你也很清楚。”
“所以,我会小心。”
“你连花丝都能因为他而短缺两增,我又怎能冀望你一辈子守住秘密?”他太清楚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男人、可以多么奋不顾身。“况且,你前阵子总是夜不归府,不觉得荒唐了些?’
“那么,爷儿是希望我和她断绝往来?”东方倾城揣测着他的想法。
“如果我这么要求,你会照做吗?”
“…我不知道。”他迷惘了。
主子是他的天,他也一直认为,这辈子自己会守着主子到老死,然而子凡的出现,让他坚若盘石的信念开始动摇。
舒仲尹院他一眼,逸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由于你是南盛人,加上你对男女之情反应冷淡,所以我才认定由你来扮演我的妻子再适合不过,却没想到你竟会爱上个男人。”
“她……”东方倾城不禁叹气。
说出她是女的又如何?“重点在于他们之间难以相守。不光是她的问题,就连他这头问题也很大。
“我想,如果你们可以撑到我有了个孩子,那么……我可以成全你。”舒仲尹终究还是退让了。
东方倾城惊喜地抬眼。“爷儿……”
“至少,要陪我演完这出出戏。”只要有了孩子,女帝便不会再逼婚。
对他而言,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多谢爷儿。”东方倾城十分激动。
“好了,有人来了。”瞧见守在舱口的欧阳璇打了个信号,舒中尹便要他立即闭上嘴,好好扮演他的哑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