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丹阳和苏以墨显然事先有了默契,过完年,花灯都还没挂上,他们就踏上进京的路。苏以薇想送他们一程,至少送到城门口,可是哥哥不肯,深怕她染上风寒,只准她在铺子的门口送他们上马车,而伍丹阳是存心对她耍狠,匆匆道句再见,便转身上了马车,然后让岑叔告诉她,让他们兄妹慢慢话别。
那一日,失去的痛楚再一次在她心底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一夕之间,她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东西。
整整有三日,她感觉自个儿只剩下躯体,直到知府府上的侍卫代替伍丹阳送来一盏老虎花灯。
“这是伍公子给我的?”看着侍卫交到手上的花灯,苏以薇有感动,也有心痛。他怎能如此?当她以为他恨不得划清界线,从此与她毫无关系,她也开始告诉自己,一定会忘了他,她却收到他送的花灯。
“是,少爷让我今日送过来给苏姑娘。”
“这是伍公子做的吗?”
侍卫明显顿了一下,方道:“我不知道,少爷只是让我送过来。”
她知道这盏花灯必定出自他的手,他提过会做花灯,还笑着说今年的元宵给她做一盏花灯,不过那是他还没有决定参加武举之前的事,她本想着他应该忘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少爷没说。”
他真狠,给了她一盏花灯,却不留下只字片语。
侍卫见她无话要说了,便告辞走人。
苏以薇带着花灯回到房间,心情很是复杂,不断想着他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想让她觉得有负担吗?她觉得他很可恶,她都拒绝他了,他干么还给她做老虎花灯?是暗示她像母老虎吗?还是,这只老虎代表他,他藉此伴她过元宵?他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明明生得很高壮很威武,可是心思却比她还细腻。
她将下巴靠在桌上,随意的摸着老虎花灯,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花灯变成了伍丹阳,而思念之情也塞满了胸口。
“伍公子真是奇怪,为何不送兔子花灯给小姐?”满儿在一旁跟着看花灯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
苏以薇坐直身子,不解的斜睨着她。“为何要送我兔子花灯?”
满儿显然觉得她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很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兔子花灯看起来温柔可爱,比较适合小姐啊。”
“我觉得这只老虎看起来也很温柔可爱啊。”她更想相信伍丹阳送老虎花灯是出于最后一种理由,所以,即使他是高壮威猛的老虎,她看在眼中却是温柔可爱。
满儿再次仔细打量着老虎花灯,就是一般的老虎,哪来的温柔可爱?
苏以薇光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的道:“你觉得它温柔可爱,它就会温柔可爱。”
“有这种事吗?”满儿唇角抽动了一下,明明是小姐心里作祟吧。
“你可以试试看啊。”
满儿点了点头,很乐意试试看,可是试了一会儿,这只老虎看起来还是很威猛,她忍不住撇嘴道:“真不知道小姐从哪儿看出来它温柔可爱。”
苏以薇懊恼的I瞪。“你看不出来就算了!”
满儿缩了一下脖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我、我哪儿心情不佳?!”苏以薇仍是嘴硬。
“我可没说小姐心情不佳,只是不太好。”满儿觉得两者不同。
苏以薇瞪大眼睛,好像恨不得将她给看穿了,这个丫头越来越大胆了,以前见她心情不好,赶紧摸摸鼻子溜了,如今竟敢顶嘴?!都是伍丹阳的错,跟他混了一段日子,胆子不知不觉就被养肥了,老鼠胆如今都成了熊胆了。
没错,满儿正是因为经常跟着苏以薇去知府府邸,习惯了高壮威猛的伍丹阳,如今看每一个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没啥好怕。
满儿调皮的对着她济眉弄眼。“我还不了解小姐吗?小姐心情如何,我还会看不出来吗?”
最近苏以薇严重怀疑,满儿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在扮猪吃老虎,表面上看起来憨憨傻傻的,但若真想骗倒她,倒也不容易。“我是担心哥哥出门在外,没有好好照顾身子。”
“记得当初小姐去乞丐庄为少爷挑小厮,小姐一眼就选中了李鸣,我就问小姐,为何是李鸣,那个小子看起来傻不龙咚的,遇到危险只会傻傻的站在那儿,小姐就说,就是因为李鸣只会傻傻站在那儿,才可以确保少爷安全。”
“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嘛。”当时她只是开玩笑,李鸣是标准的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很不显眼,不过随时眼观四方,耳听八面,该反应的时候非常灵敏,所以她才会挑他给哥哥当小厮。
其实她觉得哥哥就有本事将自个儿照顾好,他是真正聪明绝顶的,将李呜安排在他身边,不过是有个人可以帮他跑腿。
“我最忠心耿耿了,小姐的话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苏以薇真的无言了。
突地,满儿想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
“程二公子为何还没有派丫鬟过来邀请小姐去看花灯?”
苏以薇怔了一下,很自然的道:“静安哥哥可能在忙吧。”
满儿突然觉得小姐今日很笨,忍不住又给一个白眼。“每年程二公子总是早早来订下十五那一日,就怕小姐跟别人去看花灯。”
“哥哥今年不在,干爹干娘向来对花灯没兴趣,我可以跟谁去看花灯?”
“乞丐庄的人都想跟小姐去看花灯,可是程二公子不喜欢他们跟着。”
程夏生想单独跟她看花灯,当然不愿意后头跟着一群人,而她就喜欢人多一点,更热闹一点,两个人有什么意思?其实那一日到处都是人,他们两个的争执一点意义都没有……总之,他想与她独处,因此总是早早订下十五那一日,明摆着她不能跟其他人去看花灯,只能跟他,今年确实有点不寻常。
“伍公子去了京城,要不,伍公子一定抢着跟小姐去看花灯。”
“不要胡说八道!”苏以薇难得如此严厉。
满儿也意识到自个儿说话不当,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程二公子看似客气有礼,其实很计较的。
“今年我们找乞丐庄的人一起去看花灯。”她不是那种等着人家找上门的人,而且热闹一点,兴许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就会淡了。
“小姐不等程二公子吗?”
“说不定静安哥哥已经与别人有约了。”
“怎么可能?”
苏以薇一笑置之,其实不是很在意,若是可以待在家里不去看花灯,她才不想跟着人家凑热闹,只是那样的日子不去凑热闹,很容易教身边的人担心,满儿如今越来越精明了,她还是维持过去的生活模式比较好。
程夏生确实与别人有约,十五那一夜,苏以薇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其中几个是程家兄妹,不过最醒目的是有个姑娘小鸟依人的站在程夏生身边,水盈盈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瞅着他。
“小姐,是程二公子!”满儿也发现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不要作声。”虽然有一点距离,但他们是一群人,若有个骚动,势必会引来程家人的目光,岂不是很尴尬?苏以薇见满儿又想说什么,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胡说八道,我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因此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仿佛那一夜未曾看见程夏生,可是过了三日,程夫人带着一个姑娘来十面香,正是那夜含情脉脉看着程夏生的姑娘。
虽然程夫人带着一个年纪与她相当的姑娘出现,这位姑娘还故作害羞的模样,真的很奇怪,可是,苏以薇好似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笑盈盈的将人引进厢房,请满儿将她库藏的雪水取来,煮水泡茶招待客人。
“夫人有事寻薇儿,可以派人过来说一声,薇儿自会上程府问安,何必亲自过来?!”
“我带晴儿去锦锈坊,顺道过来这儿看看你。”
锦锈坊的绣娘在庆余是最拔尖的,想要在那儿订制衣裳可是要有些家底,换言之,程夫人是拐个弯告诉苏以薇,晴儿姑娘的身分不一样,不过,那又如何?
“夫人来得正好,我近日新做了一种养生的山药蒸糕,尝过的人都说味道极好,今日可要请夫人好好指教。”
“你做的糕点最美味了,哪还用得着我来指教……哎呀,我真是糊涂,还没有给你们引见,李晴是我妹妹的女儿,如今就住在程家。晴儿,这位就是老祖宗生前心心念念想迎进我们程家的苏姑娘。”
李晴娇羞的起身行礼。“苏姐姐好。”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苏以薇已经从中得到许多讯息,不过,脸上的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她沉稳的起身回礼。“李姑娘。”
什么姐姐妹妹^右是在现代,谁年长谁就是姐姐,没什么好争议,也没有人会在这上头作文章,可是在这个时代,姐姐妹妹往往代表妻妾的关系,这在开什么玩笑,她都还没嫁人,哪来的妹妹?况且她早就言明,除非生不出孩子,她可不想要有妹妹,况且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一,要不,当初干娘会直接向程家表明程夏生不可以纳妾。
程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丫头,不过还是笑着问:“一枝草大师梢来你娘的消息了吗?”
“这几日信应该就会到了。”
“按理,你娘今年应该会回来吧。”
“是,今年就十年了。”
“你娘一回来,静安和你的婚事就可以办了。”
苏以薇状似害羞的一笑,老实说,她真的很佩服程夫人,程夫人根本看不上她,没有好的出身,也没有丰厚的嫁妆,可是程家奶奶偏偏喜欢她,而程老爷是个孝子,当然是顺着程家奶奶的心意。程夫人并非坏人,一开始也是待她很好,直到她成了程家未过门的二媳妇,因为觉得最疼爱的二儿子很委屈,待她的态度才转变。
“你与晴儿年纪相当,两人一定可以成为好姐妹,平日两人可以多多往来。”程夫人可以说是将话挑明了。
苏以薇没有回话,只想着但愿她误解了程夫人想要传达的意思。
程夫人见她没有反应,不悦更甚,恼怒的起身道:“你还要做生意,我们就不打扰了。”
苏以薇恭恭敬敬的送客,直到程家的马车离开,脸上的笑容才瞬间一沉。
满儿比她迩激动,不满的问:“小姐,程夫人是什么意思,该不是要那位姑娘当程二公子的妾吧?”
真是太过分了,正妻都还没进门,就要纳妾了,还是身分很特别的贵妾,这样小姐以后在程家怎么待得下去?
苏以薇用力紧咬着下唇,免得失控骂人。她硬逼着自个儿去接受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但是,这不代表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小姐,这真是欺人太甚了!”
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苏以薇冷静的道:“别急着生气,你让李毅去乞丐庄跑一趟,请乞丐庄的人去打听一下,我们总要知道李晴是如何蹦出来的,还有程家的态度,又是谁想让李晴当静安哥哥的妾。”
满儿点了点头,立刻去找李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