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伍大人有妾有通房,可是除了伍丹阳,就只有一个妾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子嗣实在单薄,也因此他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盼着他在伍氏一族为自己争口气,没想到儿子读书识字完全行不通,让他的男儿泪都落下了。如今得知他不是不上进,而是得了一种疾病,还有人可以帮忙医治,他又忍不住掉下男儿泪,不过这一次是激动、开心的泪水。
“老爷,我帮你揉捏。”最近伍夫人对伍大人格外的体贴,勾得伍大人夜里乐乎乎,抱着妻子颠鸾倒凤了一、两回,还嚷着妻子再给他生个儿子。
伍大人享受妻子巧手揉揉捏捏,一日疲惫尽散,忍不住提起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若是那位苏姑娘真的那么好,就让允直将她娶回来给你当媳妇好了。”
他看到妻子每日笑盈盈,也跟着天天好心情,不禁动了念头,若是这位苏姑娘成了媳妇,还用得着担心儿子不能考科举吗?
伍夫人没有乐颠颠的说好,而是叹了一声气。“我还真希望允直能将她娶回来当媳妇,以后有人管着允直,我再也不必受气。”
苏姑娘教儿子读书识字的好处太多了,但最令她感动的是,虽然儿子没有拒绝那些轨裤子弟的邀约,偶尔还是会一起喝酒吃饭,但再也没听说儿子打架闹事。
“怎么了?你担心苏姑娘看不上允直,不愿意当你的媳妇?”
“我知道老爷在想什么,我们都不嫌弃苏姑娘的出身,苏姑娘又岂会嫌弃知府大人的宝贝儿子?”
“那有何不对?”
伍夫人终于停止揉捏的动作,起身倒来一盏茶,递给伍大人,在他身侧坐下,苦恼的道:“苏姑娘的干娘为她说了一门亲事,是程家二公子,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不过就等着程家二公子给老祖母守完丧期,还有苏姑娘的娘亲明年回庆余,就正式下聘选日子成亲。”当苏以薇提出教授儿子读书识字的建议时,她就动了把人娶回来当媳妇的念头,于是她私下派人去打听苏以薇是否有婚配了。
理论上来说,女子十五之前就会相好夫家,待行过及弄之礼,夫家正式上门提亲,再隔一年成亲。她知道苏以薇今年及弄,可是没有父母在身边,便抱着期待,也许还没订下夫家,没想到有人眼光好,早早就看上她了。
伍大人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庆余最大的粮商程家吗?”
“正是。”
将茶盏放到一旁几上,伍大人皱着眉问道:“允直知道苏姑娘已经许人了吗?”
“我犹豫着是否该问,也许他没那个心思,问了,他反而对苏姑娘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这岂不是坏了事?”
伍大人不悦的一瞪。“你还不了解允直吗?若他对苏姑娘真的无意,他会绕在苏姑娘身边打转吗?”
伍夫人何尝不知道,那个小子何曾对一个姑娘如此用心?就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他自个儿的心意。
“苏姑娘与程家二公子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若是一方没有意愿,这约定就会作罢了,因此我想再瞧瞧,说不定会有变数。”
“还能有什么变数?”即使只是口头约定,若没有正当理由就退亲,提出退亲的一方会背负无情无义的罪名,若不是有更大利益考量,谁都不想蒙上这样的罪名。
“程家二公子若遇到一门更好的亲事,还会愿意娶苏姑娘吗?”
“程家二公子若挑得到更好的亲事,何必订下苏姑娘?”
“老爷有所不知,说起来,苏姑娘是程家老太太看上的。听说苏姑娘的娘亲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家门早早没落,不能在官场上助夫君上位,请求夫君修书和离,随后带着两个孩子投奔嫁至庆余的闺蜜郭氏丁娇娇。程老太太是因为郭氏才认识苏姑娘的娘亲,赞赏她温柔坚韧,后来看上她的女儿,程家二公子见了苏姑娘也极其喜欢,老太太便与郭氏有了口头约定。若非苏姑娘的娘亲得了不治之症,不得不离开庆余去寻找解药,两家应该早就交换庚帖了。”
“因为这门亲事是程老太太的意思,程家也就没有想过为程二公子找一门更好的亲事,是吗?”
“没错,听说程老爷极其敬重母亲。”
略一思忖,伍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了。“如今程老太太已逝,若是有更好的亲事求上门,程家老爷夫人可能会改变心意。”
“程家老爷应该不会改变心意,可是程家夫人就难说了,程夫人人是不错,就是精明爱计较了一点,她一直不太满意苏姑娘。”伍夫人潮讽的冷冷一笑。“虽说程家是庆余最大的粮商,可是程家二公子并非长子,官家千金只怕不愿意低嫁。”
大周商人的地位比起前朝算是高了,科举出仕都行,不过官宦之家和商贾之家不结亲,这是民间的默契,商贾之家的铜昊味一向不被官宦之家所喜,仕途最怕染上了铜昊味这样的话柄,即使众人皆知没有银子万万不行。当然,偶尔为了某些考量不得不结亲,商家嫡长子娶官家千金还有可能,像是次子或者庶子,根本不可能。
“不过世事难料,还有一年,倒也不必着急。”伍夫人道。
伍大人同意的点点头。“也对,世事难料,如今允直愿意跟着苏姑娘读书识字,这就够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程家大媳妇出身皇商,与许多官家千金相熟,程夫人日日看着大媳妇的气派,这个心思怎么会不动呢?”
伍大人调笑的伸手刮了刮妻子的鼻子。“你是不是要在后面烧一把火?”
“我是很想在后面烧一把火,可是,这事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教人察觉到我们头上来,于你的官声不好,而且允直恐怕也不乐意。”这段日子她对儿子有更深的认识,明白看似蛮横无理的他,其实相当有原则,不属于他的,他不会强夺。
“夫人想得周到。”
“老爷放心,若有机会出手,我一定会在后面放一把火,不管怎么说,还是我们的宝贝儿子比较重要。”
伍大人一把将妻子拽进怀里。“不说这个了,你先来帮我灭火吧。”
“老爷越来越不正经了!”伍夫人娇嗔一瞪,一双巧手俐落的为夫君解衣带脱衣裳,很快的,两人就滚到床上了。
桌上的银制匣子只有两个巴掌大,沿着匣边雕刻着一朵朵蔷薇,苏以薇和满儿很用力的看着,恨不得将匣子给看穿了。
“想清楚了吗?里面是什么?”苏以薇真想快一点打开匣子揭晓答案,偏偏某人善变拿不定主意,一次又一次反悔,结果一刻钟过去了,还没确定答案。
满儿懊恼的一瞪。“小姐真是小气,好歹给三次机会。”
“你再讨价还价,我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你。”若非伍丹阳当着满儿的面把这个银匣子送给她,说是谢师礼,就是他给她的束修,她为了避开满儿探究的目光,方才随口答应给满儿一次机会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猜对有赏。
“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实在太难猜了。”
“你怎么知道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伍公子不送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难道送他喜欢的东西吗?!”满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不屑,连她都看得出来伍公子凡事以小姐为主,小姐怎会看不出来?
苏以薇右手握拳,恼怒的往她的额头轻敲了一下。“再不快一点,那就算了。”说着,她随即做出准备收东西的举动,满儿慌张的抓住她的手。
“我猜是……应该是镯子,不对不对,看起来比较像金簪……对对对,就是金簪,上头还缀了镶有珍珠的蔷薇图样。”满儿想像着那根金簪大概值二十两银子。
“确定了?”
满儿抿着下唇,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确定了。”
“好吧,我来看看是不是金簪。”苏以薇将匣子拿起来,将脸凑过去,听满儿突然又喊停,苏以薇不禁失笑。“你又想改变主意了吗?”
“小姐,我觉得这太冒险了。”
苏以薇唇角抽动了一下,这个丫头根本是故意纠缠,盼着她直接给个答案。“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确定了没有?”
满儿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确定了。”
“什么确定了?”
满儿惊慌的跳了起来,苏以薇忙不迭将手上的匣子放到旁边空着的圆凳子上,将圆凳子推到桌下,站起身走到步入房内的苏以墨面前。
苏以墨好笑的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一眼。“怎么如此惊慌?”
“哥哥无声无息的跑进来,吓死人了。”
“房门没关上,我就进来了。”
苏以薇悄悄瞪了满儿一眼,用眼神质问她这个后面进来的人怎么没关门?满儿无辜的噘嘴,回视的目光回答——小姐又没叫她关门。
“我要去干活了。”满儿还是识相的赶紧溜之大吉。
苏以墨挑了挑眉。“这个丫头为何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谁教哥哥看起来就像个老夫子,满儿一见到哥哥就会感到紧张,不赶紧跑,难道留在这儿抖着双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吗?”苏以薇调皮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说起来还真奇怪,她在他面前就会自动进入妹妹这个角色,感觉自己真的小了他三岁。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见过比他还像个老头子的人,真替他未来的老婆担心,难保不会被他闷到蔫了。
苏以墨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就爱取笑我。”
“哥哥不要老是板着脸,无论开心还是生气,都是一个样子。”
“一张脸不是一个样子,难道会是两个样子?”
太过厉害的人就是这点讨人厌,永远别想在口头上赢过他,这一点伍丹阳就可爱多了……怎么会扯到他呢?苏以薇赶紧念头一转,问道:“哥哥找我有事?”若非有事,哥哥一定埋首苦读,哥哥老说要考个状元给她瞧瞧,不过她也知道,仅管乡试拿了第一,会试得了一个进士应该不是问题,但是殿试要拿第一,不可能没有运气。总之,哥哥为了考个状元给她瞧,一直很拚。
看着他,她总觉得心疼,也不解为何他如此拚命?不过后来她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想必是上一代的仇恨逼着他吧,因为他曾说过,爹负了娘。
上一代究竟缠绕着什么样的仇恨,哥哥不愿意言明,她问干娘,干娘不清楚,只道爹为了上位舍弃了娘和他们兄妹俩,可是,真是这样子吗?很小的时候,娘总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儿,经常在她耳边倾诉对爹的思念,若爹真是负心汉,娘的思念为何净是深深爱恋?“最近静安好几次派丫鬟过来找你,都没见到你。”
苏以墨与程二公子程夏生是一同进学堂读书,也因此成了好朋友,可是几年过去,苏以墨已是举人,可程夏生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虽说程家无意要程夏生走科举当官,毕竟程家子嗣不多,兄弟必须齐心在家中的事业上,只是,若能考个秀才举人,不仅能提升自身的地位,扩展人际往来,也能淡去商贾的铜昊之气。
苏以薇的脑袋快速一转,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我最近经常去乞丐庄,乞丐庄的梨子收成了,我要帮他们采收,还要教他们如何做果酱,要送来十面香贩售。”
“你这丫头,脑筋动得真快。”
“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饭,总要想法子挣银子啊。”
“你就是这么护着他们,难怪你一声令下,他们就不知死活跟着你蛮干胡干。”
她赶紧捂住耳朵。“那件事我不是已经承认错了吗?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一见到我又唠叨个没完没了。”
“好,我不唠叨了,可是有一件事不能不说。”苏以墨拉开她的双手。“今日我与张婶聊了一会儿,她说你最近常上知府大人的府邸,说是教导伍公子读书识字,这是怎么回事?”
苏以薇真的很想骂人,搞了半天,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哥哥也知道伍公子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在无意间发现伍公子对读书识字有点障碍,想起小时候听过一枝草大师讲述各地见闻,有人与伍公子的情况相似,一枝草大师说这是一种疾病,也提过如何医治,所以我就想试试看能否帮助伍公子,没想到真的有效。”
苏以墨知道妹妹自小聪慧过人,除了喜欢跟着干娘钻进厨房研究吃食,最大的乐趣就是聆听大人说话,一枝草大师在庆余待了三个月,只要不去医馆坐堂,妹妹就会缠着他说故事,听他畅谈各地见闻,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记得一枝草大师说的事。
“哥哥也知道我对稀奇古怪的事最上心。”这可不是虚话,差别在于阅读障碍并非从一枝草大师那儿听来的,而是她在现代遇见的真实案例。
她从哪儿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声,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劝道:“男女毕竟有别,这事若是传出去,招来闲言闲语就不好了。”
“哥哥不用担心,伍夫人已经做了妥当安排,不会有闲言闲语。”
苏以墨还是不认同。“若是让静安知道了,他在学堂大概待不住了。”
“静安哥哥不是这种大惊小怪的人。”已故程家老奶奶向干娘提起两家结亲之时,干娘问过她的意思,她考虑得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静安哥哥没什么脾气,很容易沟通,她有任何奇特的想法比较不会绑手绑脚,因此她同意了。
她拥有自由年代的灵魂,不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生活在这种时代,女子不能不结婚,因此婚事最好早一点订下来,要不然倒楣遇到选秀,那就惨了。人家听了,可能会觉得她杞人忧天,以她的条件进不了选秀名册,不过谁知道当今皇上是不是怪咖,专门喜欢吃民间嫩草,再说了,选秀也有选宫女的。
“静安是没什么脾气,你说东,他不敢往西,可是,他终究是男人。”
“静安哥哥应该不是这么不明理的人。”
“你还是不懂,对于自己的女人,男人不讲道理。”
她同意静安哥哥有男女有别的观念,但是女人分自己的和别人的,只怕高看他了,她从来没见过比他温吞的人,感觉神经传导比别人慢上好久好久。
“伍家公子的事还是赶紧推了,知道吗?”
苏以薇连忙点头说知道了,免得哥哥又继续唠叨个没完。
终于,苏以墨交代了几句早点休息,便出了房间,下一刻苏以薇立刻关门,将匣子重新摆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把乌木梳篦,上头雕刻着与匣子外面一样的蔷薇纹饰。
她轻轻的用指腹抚过梳篦,虽然知道他心思细腻,但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再一次感到惊奇。
虽然答应赶紧将伍丹阳的事推了,可是一转身苏以薇就抛到脑后,当老师的舍不得一个用心学习的学生,因此她一如往常,今日铺子里的事一忙完,就准备带着满儿前往知府大人的府邸。
怎料她们正要出门,就见程夏生来到铺里。
“咦?静安哥哥今日为何没有去学堂?”
程夏生很少来找她,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有婚约的男女婚前不能见面,可是程夫人很在意,程夏生当然不敢出现在她面前,除非重要的节日。
“你忘了吗?今日是重阳节。”
“对喔,我都忘了这几日做了好多菊花糕,不过既然是重阳,哥哥怎么一早就去学堂了?”这种重要的节日,学堂的老师也是要休息的吧。
“敏之明年就要赴京应考,当然一刻也不敢松懈。”
苏以薇做了一个鬼脸。“哥哥成日只会读书,我瞧他都读傻了。”
“敏之想为伯母和你考个状元回来。”程夏生其实很羡慕好友,有个非要成就的野心,不像他爹娘只盼着他成为哥哥的好帮手,而他也安于这样的期望,以致于连考个秀才都没有非要不可的决心。
“状元哪有这么好考?”她真的有点担心,标准订得那么高,若是没有考上状元,哥哥会不会很难过?
“你不用担心,敏之一定可以考个状元给你瞧。”
“我当然希望哥哥可以考中状元,不过,不是为了娘和我,而是为他自个儿。”她不曾见过一个人如此拚命,像在赌命似的,若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她觉得一点都不值得。
“对敏之来说,为了你们,不也是为了自个儿吗?你们好,他就好。”
这一点她倒是无法否认,哥哥的责任感太重了,娘和她好,他觉得尽到责任,他当然就好,不过,她还是不认同。
“今日我带你去武陵园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