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笑蝶没想到她的公婆居然是如此可亲。
因为来到大厅前,她在莫家偌大的花园里迷路了。
若不是经过花园的丫头领路,她或许就要错过向公婆敬茶的时辰。
公婆瞧她一脸焦急,非但没责怪她,让她奉完茶之后,两老还拉着她在厅里坐下,同她说了许多关于相公的事。
她听得津津有味,知道相公拖着病体熬得辛苦,原本心里因相公对她的冷淡而起的怨怼,被涌上的怜惜掩去,悄悄释怀了。
身为他的冲喜新娘,她有义务照顾他,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向公婆探问相公的食膳、喜欢的口味,丁笑蝶才知道,相公通常不与家人同桌吃饭,有时胃口不好,甚至只喝药,不用膳。
公婆心疼儿子,只有顺着他。
初闻此事,丁笑蝶惊愕不已,不明白两老怎么会如此纵容儿子。
“那我可以端些粥进房喂他,再让他喝药吗?”
看不出来相公会这么任性,没吃东西光喝药,莫怪他的身子骨一直无法痊愈。
莫老夫人愣了愣。“这……”
儿子久病不愈,性情孤僻,不喜欢让人为他的事拿主意,媳妇这么擅作主张,好吗?
丁笑蝶见婆婆脸上豫色,热切地道:“空着胃喝药不好,若能让相公多少吃些东西,也好有体力,是不是?”
莫广田闻言,抚胡点头称是。“说得是、说得是啊!”
以往虽明白这道理,偏忌讳儿子的怪性子,只有由着他去。
现下让媳妇说开了,儿子会病到如斯地步,他们似乎也得负责吶!
得到公公的认同,丁笑蝶紧接着说道:“公公婆婆请放心,蝶儿会悉心照顾相公,让他早日恢复健康的。”
听她这一番话,两老感动的眼角泛泪,直觉当初的决定没错。
他们的儿子好福气,娶了个懂事、贴心的女子。
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莫老夫人亲密地拉着媳妇的手道:“好媳妇,咱们莫家这一炷香火能否传承,就全靠你了。”
头一回被人这么倚仗着,丁笑蝶心里突然多了种使命感。
今晚她一定要好好的、努力的,帮相公吸浊气!
“蝶儿会努力。”
“乖、乖。”莫老夫人乐得眉开眼笑,半晌却倏地压低声嗓问:“对了,那昨晚你们洞房了吗?宗儿的身体还行吗?”
丁笑蝶朝婆婆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不明白婆婆为何要这么问。
另一旁,莫广田因为捕捉到夫人开门见山的悄悄话,险些没从椅子上跌下。
“唉!夫人,你怎么当堂问闺房中的事,这教媳妇怎么回答呢?”
睨了丈夫一眼,莫老夫人拉着媳妇走远了点才又问:“不用不好意思,和婆婆说,昨晚你和宗儿‘做那件事’了吗?”
关切归关切,闺房中的事大伙儿心知肚明,还是用隐讳一点的字带过就好。
做那件事……丁笑蝶突然想起,出嫁前,媒婆对她说,洞房那日,相公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突然明白,婆婆问的,应该就是替相公吸浊气那件事了。
婆婆会问起,就足以证明那件事有多重要。
天下父母心,婆婆心疼儿子,自然会紧张,她是不是每晚替他吸浊气。
于是,她害羞颔首,粉白的脸蛋迅速染上两朵红云。“相公要,蝶儿自然帮相公做了,只是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一想起嘴贴着嘴的亲密,她无法不脸红。
看着媳妇羞答答的模样,莫老夫人又惊又喜。“天哪!咱们宗、宗儿……真的行吗?”
谢天谢地啊!儿子病虚体弱、卧榻多年,也不知道还“行不行”,有没有办法为莫家传宗接代。
没想到,儿子昨晚还真的做了!
媳妇不愧是村里最有福气的姑娘,这冲喜的决定,做得对极了!
不知婆婆心里想的是哪桩,丁笑蝶为自个儿想的这桩,害羞得抬不起脸。
兀自羞怯了好半晌,她才又愧疚地坦诚道:“婆婆,对不住,昨晚蝶儿头一次做,不太习惯……所以弄得破了皮,还流了一点点血……”
莫老夫人怔了怔,瞬即会意。“不打紧、不打紧,初夜头一回,是会流点血,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就不会了。”
原以为婆婆会因为她笨手笨脚而生气,没想到婆婆反过来安慰她,她心里温暖极了。“谢谢婆婆。”
“傻媳妇,是我们要谢你呀!以后只要是对宗儿有帮助的事,你就只管放手去做。”
一想到媳妇有可能让儿子恢复健康,甚至、甚至……能帮莫家添儿孙,莫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婆媳俩完全没意识到,彼此的对话,是完完全全的牛头不对马嘴啊!
莫府为城里首富,府邸占地之辽阔,其富有程度,放眼全城无人能及。
不过也就因为如此,暮定秋才能在莫府角落,独占一座不为人关注,连仆役也鲜少来到此处的院落。
说是院落,或许有些言过其实。
院落四周密植绿竹,乍看是府中一景。绿竹中心矗了间竹居,隐密而幽静,更彰显出院落主人不喜与人交往,独来独往的冷僻。
风拂过,几丝光线由绿意竹间透出。
莫煦宗走进竹林中的小道,无数竹影瞬即撒在他修长的身形之上,未多时他已隐没在其中。
置身在影影绰绰之中,莫煦宗心里的烦闷去了大半。
这里是他给暮定秋的家,亦是他松气、静心之处。
这些年来,他虽因“病”迟迟无法接掌家业,身为莫家独子,终是得背负着家大业大的重担。
“病”好一些时,他会拿着账本来这里看。
暮定秋自喻为他的影子,见他来,通常不会骚扰他,恰如其分的当他的影子。
只是,今天却不一样。
暮定秋甫踏出竹居,就见莫煦宗赤裸着上半身在井边冲澡,讶异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问:“这时辰冲冷水澡?”
莫煦宗轻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行径十分怪异,但他的心情被小娘子搞得相当郁闷,不想做任何解释。
得到淡然的响应,暮定秋好心提点。“莫爷今夜有任务。”
言下之意,是要他保重,不要因为一大早冲冷水澡,而染了风寒。
莫煦宗哪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剑眉一凛,顺手将手中木桶朝他掷去。“我好得很。”冷肃的语气听来十分不悦。
不慌不忙闪过他掷来的木桶,暮定秋顺道丢了块汗巾,让他擦干身子。
“过过招如何?”接过汗巾,莫煦宗冷锐瞥了他一眼问。
徐缓挑眉,暮定秋问:“精力过剩?”
他耸肩利落甩开汗巾,矫健的身影疾如电驰,握拳,率先出手。
暮定秋见状,不遑多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承接他击来的硬拳。
两人皆出自“密探营”,接受的是最严格的训练。
密探营里的悍血分子,除了基本的刀、剑外,掌、拳、枪及各种暗器皆精,可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这一攻一守,拳拳肉搏,转眼瞬间,两人已过数招。
不过片刻,淋漓汗水一滴滴沿着莫煦宗宽额不断滑落,在出拳接拳当中,汗珠飞甩,犹如骤雨,落在肤上,带来微微痛意。
两人的速度之凛,让汗珠也成为伤人武器。
不分伯仲地又对了数十来招,莫煦宗彷佛打得不过瘾,利目横扫,就地踢起横卧在地的扫帚当枪耍。
见他打得认真、表情严肃,暮定秋迫于无奈,只有凌空折竹当软剑使。
若不是知道莫煦宗拥有两个身分,一般人压根看不出来,眼前武艺不凡、体格结实的男子,居然是病得奄奄一息的莫大当家。
在莫煦宗变幻莫测的高明枪法下,暮定秋节节败退。
他运剑虽轻灵,招式虽快,却远不及莫煦宗的枪法,其实不止枪法,莫煦宗在各方面皆出色,败在他手上,他甘拜下风。
短短半个时辰里,两人浑汗如雨,浑身发热。
率性脱去上衫,暮定秋正准备到井边提水冲身,未料,精神抖擞的莫煦宗反而穿上衣衫,准备离开。
“不冲身子?”
“不用。”
“不用?”怔怔看着他诡异的行径,暮定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比试后一身汗臭,他不冲身子,反而穿上衣衫准备离开?
不理会他一脸疑惑,莫煦宗扬唇朝他露出一抹阴恻恻的冷笑,整衣完毕便快步离开。
那阴恻恻的冷笑让暮定秋傻眼。
为何露出这样的笑?
暮定秋蹙眉,深觉莫煦宗娶妻后,怪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