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佟乃顼毫不客气的质疑兼些许鄙夷的目光,李杰生无声叹了口气,将可乐和爆米花递给她后,徐徐起身朝后头走去。
她头也没回,只听见细微的声响,然后就发觉原本近乎争吵般的声响消失,再然后,他就坐回她身边,一副“夸我、夸我”的表情。
说实话,她真的很怀疑这种家伙怎会被喻为警界的破案天才……警界在她退出之后,人才居然贫瘠到这种地步了?
“学妹,虽然学长比较喜欢你真实的表情,但你可不可以稍微收敛一点,不屑可以,但不要正对着我,我的心是肉做的,会痛。”
她微坐起身,非常恭敬地朝他躬身,“学长,是我太失礼了,我不应该将不屑的表情表现得这么真实,身为一个社会人,我真的是太失败了,能不能让我早点回事务所好好反省?”
李杰生眼角抽了两下,“学妹,剧情正进入高潮,你就不能再忍一下吗?懂得反省是好事,在这里反省也是一样的。”
佟乃顼瞥了电影一眼,将可乐和爆米花递还给他,继续闭目养神,回想他刚才说的真实的表情,难道学长根本就是锁定她了吗?
如果是这样……还挺有趣的,她突然觉得跟他出来勉强可以忍受了。
然而,这个想法在离开电影院之后,被她稍稍推翻了。
佟乃顼冷着脸瞪着摆在面前的卤肉饭,不一会就见几样凉拌小菜和现切卤味出现在面前。
“学妹,我跟你保证,你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肉饭。”李杰生一坐定,二话不说开始大快朵颐。
佟乃顼看着他的好食欲,她却连动筷的欲望都没有。
“吃啊,学妹,刚刚在电影院可乐和爆米花都是我吃的,你一定饿了,千万不要客气,这一顿学长请你。”
佟乃顼托着腮不语,想看他独脚戏可以演到什么时候。
“还是说这种平民美食,学妹没兴趣?”李杰生带着几分寻衅问。
佟乃顼笑了笑,“学长,平民美食很好,是陪吃的人的问题。”
“学长太帅,害你吃不下?”他很正经地问。
“学长的脸皮恐怕用7.62R的子弹也打不穿。”
“学妹,这是诚实的问题,对于外貌,我从不谦虚的。”
“如果是诚实的问题,那么学长今天耗了我大半天,是不是该要诚实地切进主题了?”她一直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面对他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耐性耗损得更快。
李杰生笑瞇了黑眸,朝对面的大楼指了指,“学妹,有没有瞧见对面的店面?”
她侧眼望去,就见林立的店家里头,有一家是射箭器材专卖店。她微扬起眉,“然后呢?”
“前天我找鉴识科的人去了趟私人会馆的现场,做了反弹的箭道比对。”
“So?”
“在死者面对的方向有座玻璃柜,边条上有明显的箭击处,依他倒下的角度推算,他站立时箭射出的角度和反弹射程,依两点钟方向贯穿颈部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他说着,依旧大口品尝平民美食。
“所以学长也认同以意外结案?”很好,这个终于让她有点食欲了。
“不认同,但是上级已经决定这么做。”
“学长为何不认同?”
“学妹,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哇,我突然觉得讲这句话的学长有点帅。”佟乃顼由衷道。她向来不吝于赞美人,前提是要值得赞美。
“学妹,我一直都很帅,我的帅是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是心灵合一的极致完美。”发觉学妹的脸又更冷了些,他随即再回到原来的话题,“昨天我跑了趟林博源的私人会馆,虽然里头的陈设早就改了,但林博源死前躺的那张沙发没扔,就丢在储藏室里,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佟乃顼动作优雅地吃着饭,不解地问:“学长为什么突然查起林博源的案子?对了,这件案子也还没破,现在已经交到学长手中了吗?”
“是没交到我手上,纯粹就是我无聊,突发奇想地想调查,结果我发现了那座沙发椅背上端有磨擦过的痕迹,我大胆假设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何以见得?”
“勒死林博源的凶器是一条电话线,也证明就是会馆里的电话线,你也知道电话线算细,如果是个男人想藉此勒死一个男人,只要力气没有太大悬殊,基本上都挺容易的,但如果是女人就不一样了,依女人的力道要勒死一个男人,不借助一点外力是有困难的。”
“学长认为是有人站在沙发椅后,用电话线圈了林博源的脖子两圈后往下施力,借助沙发椅背的顶端成为杠杆,加重了勒力?”
“我是这么想的。”他噙着笑,黑眸温柔地睇着她。
“学长,推论难以成立,因为就算是女孩子想要这么做,也得要在他完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好比喝醉或怎样,要不谁会任人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电话线还一点防备都没有。”佟乃顼吃着腌渍的脆黄瓜,满意恰到好处的酸味,又道:“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我确定他没有喝酒,听说后来的验尸报告也证明他没有喝酒。”
“学妹,你那天见他是为了什么事?”他喝了口麦茶解油腻,高大的身形略往前倾,放轻了声量。
“事关委托人隐私,无可奉告。”她勾起恬淡笑意,“当时我作笔录时就是这么回答的,而经办的长官也没为难我,因为死亡时间和我离开的时间是不符的,法医验尸后证明两者至少差了一个钟头。”
他点了点头,“所以,学妹,咱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凶手是个高智慧的连续杀人魔?”
“学长认为杀死林博源和方仲与都是同一人?”
“不只,我认为郭丰安的死恐怕也是同一人所为。”
佟乃顼闻言,唇角缓缓勾弯。“有意思,但我想知道学长为何如此大胆假设。”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直觉的这么认为,而且很巧合的是,这三件凶杀案都与学妹有关。”
“我也觉得挺倒霉,不过看在征信费用十分阔绰的分上,我可以忍受。”她佯装无奈的神情有几分逗趣甜美。
“而且三人的死因都与颈部有关。”
她微皱起眉,“郭丰安不是坠楼死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他的颈部有明显擦伤,鉴识科人员采集了顶楼外墙的组织液,证明他在坠楼前曾经抓住墙缘试图要爬起,是在不断挺上的过程中才出现那种磨擦伤痕,而采集的组织液也完全符合,但就像我说的,太过完美的巧合反倒令人起疑,我就是觉得那是一桩加工过的凶杀案,所以才会大胆假设这是个连续杀人事件,针对的全都是兆盛集团的富二代。”
佟乃顼慢条斯理地擦着嘴,托着腮像是在思索什么,一会才道:“学长,假设如此,那么你恐怕得要先找出凶手痛下杀手的动机,不过这一点并不简单,兆盛集团内部出现了不少问题,尤其是现任总裁正在住院中,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想要一一厘清着实不容易,再者如果侦一队都已经宣布结案,你想翻案,不等于是给自家人打脸,对你的官途来说是大大的不妙。”
“我如果介意升职的话,就不会干到现在还是个小组长。”
“也对,不过当枪口对上自家人时,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自家人给吞了。”她寓意深远地说。想必他也清楚,不管是哪一行都有其黑暗的一面。
“多谢学妹的金玉良言,我记住了。”
“学长不需要跟我客气,只是不知道学长接下来要怎么进行?”
“目标先摆在方仲和身上。”
佟乃顼顿了下,惊愕神色一闪而逝,笑问:“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是下一个受害者。”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直觉。”
她摇头失笑,“学长办案都是靠直觉吗?”
“你不会吗?”
“学长,现在讲求科学办案,我是拿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直觉这种东西太笼统也太抽象。”
“那好,咱们来聊聊这位连续杀人魔的内心世界好了。学妹,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种极具报复性质的连续杀人手段?”
“学长,犯罪侧写的钟点费比较高喔。”
“不怕,学长近来口袋比较深。”
佟乃顼浅勾笑意,垂敛长睫思索了下,“从我手中仅有的线索加上学长的大胆假设,那凶手确实是属于智能型犯案,而且与被害者之间有某程度上的熟识,是因为利益或者其它因素不得而知,但必定是与这些人的一些行为有所关联,就好比去年兆盛银行有位经理听说因侵占公款而畏罪自杀,但咱们都很清楚,有些时候这些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去年发生的事你也知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兆盛的人有所连系?”李杰生状似随口问问,黑眸却闪动着光芒。
“去年一月,我的委托人一开始是方仲和先生。”她笑瞇了杏眼,问:“学长还在怀疑我?”
“想哪去了学妹,我是想问你这段时间是否见过与那些人交好的人。”
佟乃顼俏皮的耸了耸肩,“学长可能是误会了,我跟委托人之间通常是因为有事连系才会见面或通电话,其它时间自然是没联络,毕竟我跟他们连朋友都谈不上,怎可能知道他们私领域的部分。”
“那么你对于那位凶手还有什么看法?”
“冷静、沉着,而且用一种讪笑的态度面对警方、挑战警方,而这样特质的人有可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别人员,所以能避开监视器,甚至设计出各种巧合掩盖真相,我建议学长可以朝与兆盛内部相关的事件查起,再缩小范围寻找这种专业人员,当然这个人必定和三位死者有某程度上的熟识,其余的不需要我说,学长应该知道怎么查办。”
李杰生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眸露异彩,不自觉的表现出一股倨傲睥睨。
“学长?”她笑意不变地喊着。
“很好,多谢学妹帮我缩小了范围。”
“不客气,算钟点的嘛,我当然是尽其所能。”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她万分期待地道。
“愿意跟我交往吗?”
毫不客气的,佟乃顼的笑脸瞬间消失,俏颜覆上的冰层可以直接冻死人。
“学妹,你可以稍稍掩饰一下你的表情吗?”不要那么冷,他快被冻伤了。
“学长,你喝的是麦茶,不是啤酒,不要装醉,这会让我觉得很尴尬。”话落,她拎起包包准备走人。
李杰生赶忙起身,付了钱之后立刻追上她,“学妹,我在告白干么装醉?没人喝麦茶会醉的。”
“学长,我对你没兴趣。”佟乃顼深吸了口气直白的说。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很大的兴趣。”他不忘眨眨眼,试图从黑眸里释放电流。
佟乃顼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学长,一个成熟男人要知所进退,缠郎是打动不了烈女的,小心被烧死。”
“问题是你是冰女,烧不死我的。”
“冰女咧……”
“学妹,你的本质就是冷,今天我再次瞧见了,我非常喜欢也非常满意,希望往后你能在我面前多多展现你原本的样子,相信我,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陪你走过所有难关。”
佟乃顼微瞇起眼,撇唇冷笑了下,“学长,没有什么难关能挡在我的面前,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帮我,倒是你,去看医生吧,尤其是你的脑子。”
“干么这么说?”喜欢她跟脑子有什么关系?别贬低自己,他会难过。
“学长,我看得见鬼魂,有一只鬼魂一直坐在你的肩膀上,有他在,你只会诸事不顺、百病丛生,因此请你搞定了他再来找我。”话落,她招了出租车,随即扬长而去。
李杰生呆愣地站在路边,不自觉地按了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