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水云锦形容狼狈地冲进木屋。“他们想要杀人灭口——唔!”一柄砍刀从后头劈过来,他虽机警地回身一挡,还是被那强大的力量震得连退数步。
艾新右手往腰间一抹,银色软剑横空划出,偷袭者喉间迸射出血花,仰头便倒。
这是他第一次在诸人面前使用武器,强大的威力不止震撼了水氏姊弟,连准备攻进来的吴三桂人马都面色铁青。
艾新将水云初推到水云锦身边。“我来开路,你护着云初往山上跑。”
“我——”事到如今,他还相信他吗?水云锦无比惊讶。
“还不走,要留下来等死吗?”软剑化成无常的勾魂索,触者即死。
水云锦在艾新的大喝声中清醒过来,护着姊姊,跟在艾新身后往外跑。
三个人形成一只尖锥,艾新就是锥尖,狠狠冲入屋外层层叠叠的包围圈中。
“挺住,不能放走任何一个!”蒋老爷大喊。
艾新软剑挥舞如风,银芒在半空中闪耀,化成莲花一般的形状,就像十五元宵的焰火,刹那的美丽过后,便是漫天的血花飞洒。
水云锦几乎看呆了,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自己那几招又算什么?心中淌过一抹悲凉,他付出了一切想要重振家声,自以为准备充分,今日才知什么叫“夜郎自大”。
水云锦……他愧有这个名。
“不要分心,快走!”艾新面沈如水。
水云初振起精神,拉着弟弟跟上他的脚步。
当,一柄柳叶刀刷地停在她面前,而执刀的人正是蒋欣蓉。
蒋老爷催促道:“蓉儿,还不快下手,只要他们全死了,就没人可以指证王爷了。”抹灭一切的痕迹,朝廷便没有证据追究吴三桂,而以平西王的势力,随便将责任往政敌或强盗身上一推,难道小皇帝还敢轻启大军,再掀战乱?
“可是……”蒋欣蓉放不下心上人啊!“锦哥哥,你杀了他们吧!只要他们一死,我可以保你无事,王爷也会信任你,等我们起事成功,取消织机限令的承诺依然有效,届时,你想建多大的织造坊都没问题。”
“我给你们水家防卫图的时候说过什么?不得动我家人一根头发,你们也答应了,却出尔反尔,现在还要我亲手弑姊,作梦!”水云锦趁此良机,一剑格开柳叶刀,拉起姊姊快步跑。
“蓉儿,别再跟他废话了,那窝囊废成不了事的!快将他们三个都杀了,否则朝廷的屠刀就要挥向蒋家和平西王府了!”
蒋欣蓉儿女情长,蒋老爷可不念旧情,九环刀连环劈砍,誓将艾新和水氏姊弟当场格杀。
水云锦根本挡不住蒋老爷的攻势,被逼得连连后退。
水云初突然扬手,挥出一片红色粉末。
“啊!”蒋老爷双眼痛如火烧,被水云初洒出来的辣粉蒙了眼。她不谙武艺,想陪艾新一起冒险就得备些小物品防身,石灰、辣粉、手弩、匕首都是不错的选择。
“爹!”老父受伤,蒋欣蓉大怒,一刀就往水云初刺去。
柳叶刀刺穿了一条手臂,却不是水云初的,是艾新横臂挡在她身前。他是不会让人伤害她的。
“艾新——”那溅射的鲜血让水云初皆目欲裂,这种时候,也不必顾虑什么世交之情了,她掏出手弩,一枝两寸余长的短箭直没入蒋欣蓉胸口。
“蓉儿!”女儿殒命让蒋老爷发了狂,生死不顾,只要将仇人立毙刀下。
“快走。”艾新一边挡着敌人,一边推着水氏姊弟往山上跑。
“艾新,不要跟他们硬拚!”水云初不停地洒着她的小武器,石灰、辣粉,虽然杀不了人,却让敌人乱了阵脚。“我们只要拖过一天就没事了!”
难道她立意陪同他时,也事先做了准备?他们果然很有默契,因为他也藏了一招。
“我们拖不过一天的。”水云锦身上已经中了两刀,鲜血染红了半身。
“不必一天,三个时辰足矣!”艾新的软剑舞得泼水不进。
看来他的准备比她充分啊!水云初凤眸轻挑,柔媚目光盯着那矫健的身影,迎上他偶然飞过来一记安抚她的眼神,瞬间,两人的心思好像合而为一了。
艾新展眉,对她一笑,软剑绷紧,化成飞箭一样地射向她面门。
而水云初掌中的手弩也对准了他跃起的身影。
剑光迸射中,水云初颊边一缕发丝被削断了,而她身后那个准备放暗器的汉子也被软剑削首。
至于那枝射出的弩箭,则化成了毒蛇,吻上另一名敌人的喉咙。
就这么一个交错,他们替对方化解了一个致命的危机。
当水云初的背靠上艾新的背,感受到那份宽广和结实,再多的敌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怕吗?”他低语。
“世间最大的一座靠山就在我背后,我有什么好怕的?”浅笑间,她不停地挥洒着她的小武器阻敌。
同时有三把刀劈向了艾新,但身后有她,他觉得那刀都变成了羽毛,这一场谋算再也不是种赌命的行为,他拥有无比的信心,一切皆可顺利完成。
艾新、水云初、水云锦,三个人一边杀出重围,一边往山顶方向跑。
水云锦心里一片悲凉,为了不亏负自己的名字,他舍命拚搏,连自己的未来都拚上去了,但结果呢?成功依然遥不可及,甚至可能连累姊姊一起丧命。
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做错了?
“别发呆,快跑!”艾新推了他一把。
水云初射出最后一枝短箭,却被蒋老爷一刀劈飞,但这也阻了他的攻势。
三人成功脱离包围,拖着一条长长的人龙奔上了山。
随着时刻的流逝,不谙武的水云初首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艾新想也不想,将她扛在背上,继续跑。
看他们不离不弃,水云锦想起蒋欣蓉。这个骄蛮的姑娘他并不喜欢,但为了得到蒋家的帮助,成为吴三桂的亲信,获得解除织机限令的承诺,他和蒋欣蓉虚与委蛇,获取了她的芳心。刚才她有机会杀掉他们的,但她为了爱,留了手,也因此失去自己的性命。
是他害了蒋欣蓉吗?可能是,他不知道,他的心好乱,刀光剑影、漫流的鲜血,和姊姊、姊夫间那不需言语、自然携手的样子,让他的神智陷入错乱。
“反贼的藏身处就在这里!围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忽然,制台大人的声音传来。
艾新低吁了口气。水云初知道,他布置的后招开始发挥作用了,看来她请人去报官这步棋已经用不着。
“头儿,官军来了,我们怎么办?”一个汉子问。
那头儿想了想,凭这百来人要杀回云南根本不可能,但一定要有人回去告诉吴三桂,朝廷是铁了心要动三藩,王爷要下定决心起义,不能再拖了。
“我们杀出重围,能跑一个是一个,定要有人回去将此间局势禀告王爷。”
“诺。”
眼看着一群平西王府的兵士就要四散了,杀女之仇不共戴天,蒋老爷绝不放艾新等人干休。
“难道要白白放过这三个坏我们大事的人?”
“大事为重。”头儿道。
“不!我非杀了他们不可!”蒋老爷那豁出性命的刀势有如疯虎出柙般,锐不可挡。
艾新连接三刀,连退三步,在他背上的水云初,手臂被刀气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得月白长袍艳红一片,但她却咬紧牙根,一声不吭,值此危急时刻,不能教他分了心。
“纳命来!”蒋老爷已经不想活了,九环刀舞起喝喝狂风,只想与艾新、水云初同归于尽。
艾新的软剑属于轻兵器,无法与九环刀硬格,他只能继续退,一步一步又一步……不知不觉已上山巅,不知不觉,那万丈深渊就在他的脚跟后了。
艾新一个没注意,身形踉跄,左手一松,差点将水云初摔落深谷,他立时丢了剑,用右手将她拉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莫非两人今日要死在这里?他回头望她一眼,但见她神情平静无波,清雅的笑意浮于唇畔,像春融大地。
“多少男女一生只求一个长相携手却不可得,你我平平凡凡,倒能得这天大福分,也算是诸天神佛保佑,该感激了。”
他脑海里霎时流过两人的初识、斗智、结情,至今而不渝,一幕幕、一出出,刻骨铭心,确实如她所说,永生相随,是福而非祸。
他放下她,与她并立,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的,哪怕死亡也不能将它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