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半夜十二点,卫子让独自搭乘计程车来到汪晓蔷的住处楼下。
他一直告诉自己,如果有丝毫犹豫,便打消见她的念头,立刻转身离去,偏偏他的情绪持续亢奋,而且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他走进大楼里,看见管理员正在柜台后打盹,于是直接搭电梯来到汪晓蔷居住的十二楼。他按下门铃,等了约三十秒,没什么耐性的又按一次,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让他失去平时的冷静和耐性。
正当卫子让准备按第三次门铃时,大门突然打开,汪晓蔷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近距离的出现在他眼前。
“谁呀?”汪晓蔷揉揉眼睛,在看清楚门外的男人时,浓浓的睡意瞬间全消。“你……”
“吵醒你了,让我进去。”卫子让大刺刺地走进屋里,并顺手开灯。
那天在医院里,她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就转托奔离,他原以为此刻她会阻止他进门,不料她没有拒绝,还很主动的关心他。
“你的伤口好些了吗?有去看过医生吗?”
刚好,汪晓蔷的关心给了卫子让找上门的理由。
“有,可是医院的人一直问东问西,很麻烦,所以特地来找你帮我换药。”
“喔,那你先坐下,我去拿药。”她立刻答应,同时觉得自己毫不争气,明明气他那时轻薄的举止,可是又无法不理会他身上的伤。
其实她心知肚明,对他好,不是单纯因为他是伤患,而是他有种吸引了,让她无法逃开,很想亲近他,即使他是个充满危险的人。
唉,她还真容易喜欢上人家,只因为他长得极为好看?思及此,她在心底苦笑,觉得自己好肤浅,可是也很实在。
汪晓蔷拿来急救箱,取出里头的消毒水和需要的用具,发现卫子让一身西黄笔挺,显得更加帅气迷人。
“呃,你先把外套脱掉,再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
她先替他拆去绷带和纱布,再仔细地为他的伤口消毒、上药,并且留意伤口有没有化脓的现象。
“伤口没有恶化,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不用包扎了,但是,你不想去医院,那以后换药怎么办?”
见她认真地为他设想,卫子让觉得自己就是被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绑住了。
“再看看。”他当然不必烦恼这件事,在家里,总是有一堆人等着伺候他。
“还是……你都来找我换药?”她大胆的提议,一方面是真的关心他伤口愈合的情形,另一方面是想和他保持联络。
“好。”卫子让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这样一来,他就有正当理由天天来找她报到。
汪晓蔷动作利落地为他缠上干净的纱布,很开心他来找她。
也许接近他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和他相处时有说不出来的欣喜,明明没有运动,心跳却总是好快,偶尔盯着他的脸,甚至会感到口干舌燥,而且,只要专心地照顾他,她就觉得很满足,好像不用吃饭都会饱。
“你今天穿得很正式。”她一边收拾着急救箱,一边和他闲聊。“因为工作需要吗?”
她猜想,既然他是黑社会的人,应该就像在古惑仔电影里看到的一样,也许是某酒店或夜店的围事人员,电影里演的那些角色,个个都是西装笔挺的打扮。
“是呀。”从她的眼神里,卫子让已经猜到她是怎么猜想他的工作,但他并未解释,顺着她的假设继续扮演黑道分子。
“你工作很辛苦吧?”汪晓蔷可以以“辛苦”这个字眼来代替“危险”两字,默默挂心他的安危。
“谨慎一点就行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突然问道:“你是用什么牌子的洗发精?”
“啊?”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卫子让几乎移不开目光。天,她穿着棉质睡衣,微张小嘴的模样可爱极了,诱惑满分!如果他冲动地将她按倒在床铺上,她会不会直接赏他两巴掌,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没忘记那一天冲动地吻了她,她的回应是无言的逃开,所以他告诫自己还是别冲动得好。
“我很喜欢你买的洗发精香味,但是我教很多人闻,没有人闻得出那是什么牌子的洗发精。”
为了留住头发上的香味,他甚至牺牲爱干净的习性,好几天没洗头,还到处教人闻他的头发,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当成怪胎。
“呵呵,你喜欢那个香味呀?我也很喜欢呢,那是晨泳班的阿勇伯家的工厂生产的,是以许多植物精油调制而成,主要的香味是白麝香,沐浴乳也是喔,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帮你跟阿勇伯买,他对我很好,一大瓶家庭号才算我一百元。”她笑嘻嘻地说:“那是自创品牌,名叫「阿诗玛」,市面上的量贩店很难买到。”
“我想洗头。”
“现在?”她有些诧异。
“嗯,感觉那香味可以帮助我入眠。”他说的话并不夸张,身上沾染上和她相同的味道,就算是独自一人,也仿佛能感觉到她在身边照顾他、陪伴着他。
“可是你的伤口刚换好药,尽量不要沾到水比较好。”汪晓蔷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帮你洗?”
卫子让扬起一抹笑容答应她。
真是意外的收获。他心底不禁升起一股优越感,那个姓施的家伙要拿什么和他比?她对他这么好,让他原本郁闷的心瞬间如沐春风,也暂时可以不计较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享受一个便当的事。
****
汪晓蔷搬了一张椅子进浴室,还特地拿来保鲜膜将他包扎好的伤口一层层覆盖,以防被水沾湿,导致发炎。
“先说好,我从没帮人洗过头,技术可不比替你包扎那么熟练喔。”她让他坐在椅子上,先替他围上干净的毛巾,再用喷雾器将他的发丝喷湿。
她的技术确实不熟练,因为她是第一次帮人洗头。听到她这么说,卫子让心里不想得意都难。
汪晓蔷的手指陷进他浓密的黑发中,温柔地搓揉他的发丝,洗发精绵密的泡沫像棉花一般蓬松,在他的头顶上盛开,她仔细地按摩他的头皮,试着揣摩美发店里那些帮客人洗头的手技。
虽然此刻已是半夜,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只是她有些诧异,能再和他见面,她居然感到这么开心。
卫子让坐在椅子上,任她这个假洗头妹处置他的头发,很享受她的服务。
他原以为她并不想再见到 他,毕竟那时候她是如此慌张的从他身前逃开。他设想过很多两人再见面时可能发生的僵持场面,她可能会狠狠甩上门,将他关在门外,也许是板着一张生气的脸,拒绝和他往来,又或许会因为误以为他是黑道分子,害怕被纠缠,于是偷偷报警,可是,他所设想的全都没有发生,她不仅对他笑,还替他换药,甚至主动对他好,好像他们再次见面,她比他更开心。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那天在医院里,你很生气吗?”
怎么会不生气?因为他毫无预警的轻吻,她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想起来的时候觉得生气,却也同时有某种异样的情愫在心底滋生,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全然讨厌他的无礼,或许因为对象是他,那不具意义的亲吻好像也没有必要挂怀,因为那种感觉并不是讨厌。
可是,他那时拿走她手机,真的差点害惨了她。
“是有点生气。”汪晓蔷虽然坦率地承认,却避开他那个意外的亲吻,只说:“那时候我姐姐打电话来,你不应该抢走我手机和她胡扯一通,她是女强人耶,工作能力很出色,你怎么能批评她的专业?还有,她很注重面子,你竟然还说她的爱情一文不值,回公司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我的死期到了。”
“这么严重?”卫子让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
“因为我很尊敬姐姐,你是我朋友,却对她这么没礼貌,她真的很生气,还说我交友不慎。”
“但我觉得她对你说那些话很差劲。”他不喜欢有人让她慌张、受怕。
汪晓蔷顿了顿,又继续替他洗着头发,缓缓地说:“我们的关系确实不是很好,因为我妈妈她……是介入馨薇爸妈之间的第三者,而我被生下来,永远成了爸爸对婚姻不忠的证据,又怎么忍心要求被伤害的人善待我呢?”
她诉说着自己的身世,情绪上并未受影响,因为,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她已改变得十分坚强。
“对我这个‘证物’来说,姐姐对我已经很好了,虽然她说话比较严厉,可是我发生困难时,她还是愿意出面替我解决呀。”
包括替她付那笔和解金?卫子让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已经从别人口中了解全部。刚才,她也亲口证实她母亲是第三者,医院里的护士所言不假,真可惜看似单纯如她,竟也有势利的一面……
“对了,上次我问你名字,你还没跟我说呢。”
卫子让欲开口说出名字,念头忽然一转,给了她一个假名,“冯竹原。”
“竹子的竹?原来的原?”
“嗯。”
“全说对啦?”汪晓蔷又惊又喜,“呵呵,我好厉害!”
她因为知道了他的名字而开心,卫子让反倒觉得有些不舒服。
由于她有想嫁给有钱人的企图,所以他打算和她恋爱,却不打算让她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偏偏成功隐瞒她之后,他心里像多了个没有办法填满的黑洞。
莫名的不安,使得他情不自禁伸手捉住她布满白色泡沫的手。
汪晓蔷吓了一跳,看着他,眼底充满疑惑。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她想了想后才摇头道:“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当初是看到你受伤,所以无法不管你,也觉得或许和你扯上关系会为我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可是,现在我很确定,我想要你这个朋友。”
“和我当朋友?”
“嗯。”她用力点头,微笑道:“这几天我想了又想,虽然你对我姐姐说那些话不妥,但你是为我挺身而出,所以,你是把我当成朋友吧?冷静的想过之后,我觉得你是好人。”
即使他是黑道分子,可是并没有伤害她的企图,而且她对他有好感,喜欢他说话时酷酷的样子,也喜欢他笑着时的表情,那总让她脸红心跳,觉得莫名兴奋。
“对朋友好是应该的,对吧?你转过去,我帮你冲水。”
汪晓蔷拿了一条干毛巾给他,要他低头捂住脸。
长这么大,卫子让第一次像个孩子,让她帮忙冲净发丝,在这间狭小的浴室里,毫无防备的接受她温柔的对待。
她小心地替他冲去泡沫,以浴巾擦拭他的头发之后,又拿来吹风机替他吹干,他喜欢的香味就这么依附在他的每根发丝上。
两人彼此靠近的身躯让他感觉兴奋。他好喜欢她身上着淡淡的清香,已经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喜欢这个味道,还是因为这味道在她身上出现,所以他才喜欢。
大功告成后,他们有说有笑,直到半夜三点多,卫子让才离开。
第二天早上,汪晓蔷不仅赶不及去晨泳,上班还差点迟到,仍然逃不过挨骂的命运。她理当不开心,可是,她心里被一个渐渐熟悉的名字占据了,那名字像有神奇的魔力,没见到主人,光是嘴里反复念着,她的心就会晕晕然。
汪晓蔷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为他露出傻笑,真糟糕,她真的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人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