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许小弟真是太奇怪了。
瞪着坐在书桌前疾笔振书的宽大背影,尤曼萦如是想。
说奇怪其实也不算是,正确说来应该是变乖了才对。平时上课的时候明明不论要他干什么,他总要反唇相稽一下才高兴,现在却变得异常老实,什么都是“喔,好”、“喔,好”,真不知道若教他去倒立兼后空翻,他会不会也说“喔,好”。
情况变成这样,尤曼萦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但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很不对劲。
所以在忍耐了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吐了口气道:“许小弟,你到底有啥不满?你若不爽倒是说来听听,别这样玩我啊。”
许商骞的反应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说了一句,“没有。”
最好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尤曼萦的脾气差点爆发,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踩一踩兼踢一踢,这个死小鬼是闹什么别扭啦!
在不得不忍受了三个小时的乌烟瘴气后,她几乎是飞也似的逃出那个快闷死她的房间。
此时,恰巧许商央一身西装正要出门,于是朝她一笑,“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一程吧。”
喔,她的罗密欧——眼前的男人一样绽放出百万伏特等级的微笑,完全治愈了她一整个晚上所遭受到的非人对待啊。
不过表面功夫多少还是要做一下,“呃……不会太晚了吗?”
许商央仍一贯优雅地笑着,“不会,我正好要回事务所一趟,顺路而已。”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尤曼萦心花朵朵开,正要这么回答,想不到这时候杀出一个程咬金。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不懂。”是闷了一整个晚上的许商骞。
这下子尤曼萦的心花瞬间枯萎,她恨恨地瞪着倚靠着房门朝她比比手中习题的许商骞。只见他面色阴沉,似乎带着很浓烈的不快。拜托,要说不快也是此时的她比较多好不?
她咬牙切齿,“好,你问、你问,你给我好好问!”死小子,迟早有天拿你头去祭祖!
许商骞没有响应她,只是淡淡瞧了大哥一眼,“哥,你可以先走了。”
不料许商央仍笑着,“没关系,我等尤小姐。”
从尤老师变成了尤小姐,称呼的变化不禁让尤曼萦眼冒爱心。
许商骞则大为恼火,所以当下他不发一语,很不高兴地甩上房门。
搞什么啊?尤曼萦吓了一跳,随即上前打开门走进去。“干嘛啊?你不是有问题要问?”
“没有了。”
“啊?”
“我说没有了!”许商骞转身走至她面前,一八五公分的身高为她造成不小的压迫感。“你不是想和我哥一起走?那你回去啊,这里用不着你多事!”
见状,尤曼萦更是一肚子问号,“许小弟,你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好问题。许商骞没有说话,沉着脸一把将她推出门外。
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太过,他郁闷地道:“我没事……不,就算我有事,也不关你的事!”然后砰一声,当着她的面将门甩上。
尤曼萦满肚子疑惑,而在门内的许商骞也好不到哪去。他痛苦地捂着脸,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径简直就像得不到合意的玩具而闹脾气的小孩,但他就是按捺不住。
他知道,她的眼中始终没有他的存在,上次在餐厅时,他已经体会到这一点,当时他便已无法忍受了。
因为如此,所以许商骞在苦痛之下决定把这些烦心之事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好好玩个够。
于是,在过去的狐朋狗友的邀约下,星期四,本该上课的时间,他却放了尤曼萦一个大鸽子,跑到东区一间灯红酒绿,播放着嘈杂音乐的PUB里喝闷酒。
对,喝闷酒。
“嘿,商骞,隔壁桌有个妹不错,要不要把一下?”一个狐朋狗友凑上前来。
许商骞顺着他的视线瞥向隔壁桌。
那一桌五个女生,长相身材的确个个都在水平之上,但问题是他并不感兴趣。
所以他只说:“你去吧,我想喝酒。”
“拜托,兄弟,要喝酒也要把到了妹喝起来才够劲啊!你今天怎么了?难得说要跟我们出来,却一点也不配合喔。”
许商骞嘴上噙着笑,没有回话,于是那个人也自讨没趣地闪边去。
这些朋友是他很久以前在工作的地方认识的。曾经有段时间,他过着很荒唐的日子,每天下了班就是和同事相约玩乐,吃消夜、上KTV、PUB,最后睡在不认识的女孩子家里。
那阵子他不想回家,家对他而言只是个负担,他也曾很骄傲地认为自己脱离了那里也能生存,但实际上并不然。
召唤他回去的,是父母因意外而逝世的消息。
想到不愉快的事,许商骞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四周烟酒的气味充斥,他因脱离了太久不习惯而有些呛到,于是决定不再喝下去。
周围的人声混杂着音乐,极为嘈杂,Jolin那首台到翻的“爱无赦”响起,有女孩子兴奋的前来邀舞,他没有意愿。
那些女孩子毫不遮掩的清凉穿着让他想到了尤曼萦。她总是一身夸张的打扮,可是他也不曾否认,她那样其实很好看。
口袋里的手机隐隐传来震动,他一看,上头显示的号码应该是尤曼萦的,可是他没有接,待震动停止,不一会儿后,传来一通简讯。
你死到哪去了,臭小子!
许商骞看着,脑中浮现她气愤难平的模样,他唇角微勾,却是带着苦涩的弧度。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很不想承认,他对她有着太过强烈的在乎。
或者说,一旦承认了,感觉似乎就会变得很糟糕。
如此想着,他闷闷的合上手机盖。罢了,不管了,十几二十分钟后也许她就会自己摸摸鼻子回去了吧?如果大哥在家就更好了,她一定反而巴不得他不在。
结果到头来她的眼中也一样只有他大哥的存在而已,在那个十全十美的大哥面前,他这个小鬼压根儿算不了什么……
“呃,商骞,你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可怕耶。”
许商骞沉默着,手上酒杯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紧到几乎要碎裂的程度。
他突然说:“我要先回去。”
“啊?”
不顾一票狐朋狗友傻眼呆愣的表情,许商骞二话不说的起身。“我有事要先回去了。”
丢下这句话,他立即转身离开。越走,他心情越是复杂,明明打定主意这个晚上放她鸽子啥也不管的喝酒,大不了随便找个女孩子搭讪,驱除心中这种莫名挫败的感觉,可是,一想到她此刻正对着大哥露出那种幸福得近乎傻气的白痴表情,他就是很不爽!
比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还要更不爽!
于是他当机立断走出PUB,却发现外头正下着大雨。
许商骞暗骂一声。时间已接近晚上九点,他不信到这个时候尤曼萦还等着他,也许他大哥在家,也许她已经回去了……明明抱持的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手上仍直催油门,在狂风暴雨中不顾一切骑着摩托车狂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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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该死的臭小子胆敢放本大小姐鸽子……哈啾!”大雨滂沱中,尤曼萦躲在许家大门外的些许遮蔽处,在强大雨势下动弹不得。
瞥了眼手机,时间已过九点,那个没天良的死小子还是没有归来的迹象,而很不幸的,她的罗密欧也不在。
于是就在这种无人救助的可怜情况下,她又打了个喷嚏,缩在许家窄小得遮不住太多雨水的门口哀怨连连。这阵子她早发觉那个小子很不对劲,想不到今天来狠的,放她鸽子就算了,偏又挑今天这款突然下大雨的日子……
现在她想回家也回不去,只能等着要不雨停,要不有个好心人来帮助她,还有,就是那个死小子给她连滚带爬的滚回来!
她气愤的大吼:“许商骞,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你遭天打雷劈——”
瞬间“叽”一声,一台十足拉风的摩托车在黑暗中倏然停在许家门口。
尤曼萦一愣,只见车上的骑士一身湿漉漉地脱下安全帽,那熟悉得让她恨不得在这一刻狠狠揍扁的五官,便在这强烈的雨势和乍亮的车头灯下出现。
许商骞看见她,讶异地道:“你还在?”
什么她还在,她根本是走不了好不好!尤曼萦喀喀喀地扳着手指,“对啊,我还在,我正等着取下你的项上人头!”这次谁也阻止不了她——轰隆隆隆!“呀!”
结果那一声轰隆并非她内心的怒火,而是上天的雷声。
听见她尖叫,许商骞随即抛下摩托车冲上来,“怎么了?”
在这一片冰冷中突然被他过于炽热的手掌碰触到,尤曼萦不禁一震。她下意识的脸红,才正要开口说没事,偏偏雷声再度震天价响。
“哇呀呀呀——”这一次她更夸张,整个人直接缩到许商骞怀里,打着哆嗦。
许商骞也不是笨蛋,她接连两次的反常,他自是看出了端倪,“你……怕打雷?”
她唯一也是最不可告人的弱点,就这样被她恨不得一口咬死的小鬼知晓,尤曼萦耳根子红透,说不出话。
许商骞的手很热,但身体很冰冷,外面下着雨大,她躲在屋檐下只淋湿了一半,可是他几乎浑身都湿透了。
于是她抬起头,“你……你是赶回来的?”
对,他是赶回来的,为了她,只不过他和她一样,许多事都不想承认。
“你答非所问。”
“你……对啦、对啦、对啦,我就是怕打雷……啊!”又一声吓死人不偿命的雷声,这下尤曼萦更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他的腰,嘴里念念有词,“我平日尽管不做善事,可是至少大恶不做,老天爷干嘛非要这样折磨我不可?我真的很怕打雷啊……”
听着她这般不伦不类的祈祷,许商骞啼笑皆非。
他一身湿,而且浑身冰冷,可是被她不期然抱住的地方却散发着异常的热度,几乎就要蒸散了他身上所有的水分。
个性直率而且总是冲动的她,此刻在他怀中,却好柔软。
无奈这儿并不是个久留之地,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黏在他身上犹如八爪章鱼的尤曼萦推进门,顺道打开玄关的灯。
“你先进去,我去把车停好。”望着她茫然无所适从的脸,他唇角不禁一勾,大掌柔乱她的头发。
等一下,这立场不对吧?“小鬼你……”尤曼萦正要气势十足地教训一番,偏偏老天不给面子,又是轰隆一声,她只好捂住耳朵含泪道:“你……快点回来。”她的一世英名啊……
“好。”这一次许商骞嘴角含笑,回到雨中牵车。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可是他却不觉得冷。他五感清晰,方才被她拥抱的感觉更是让他浑身发热。
今晚他在PUB里喝了那么多酒,被那么多女孩子亲昵地黏着,可是他从未产生过像现在这般心口激烈颤动的感觉。他很不想承认尤曼萦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偏偏这么明显的感觉又不容他否认。
他在附近停好车,几乎是用跑的回到屋里。
看见尤曼萦那样可怜地缩在沙发上微微颤抖着,脸上的妆糊成一片,他实在忍俊不住道:“你的妆花得可真离谱。”
听到这句话,尽管仍虚弱,尤曼萦仍咬牙切齿地道:“下一次……等不打雷的时候,我非拿你的头去祭祖不可!”
许商骞又好气又好笑,连她说出这样的话,他都觉得她好可爱;连她脸上的妆因雨水而惨不忍赌,在他眼中也是那般惹人怜惜……这一刻他终于明确的了解,他早已万劫不复,因为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口口声声誓言要拿下他的头去祭祖的女人。
外头的雨仍然很大。
客厅内,两个人相对无言,一个人是故意闷着不说话,另一人则是深陷在自己刚才体会到的陌生情潮中,久久回不到现实来。
啜饮一口许商骞泡给她喝的可可亚,尤曼萦瞪着眼前彷佛陷入某个万丈深渊中不可自拔的许商骞,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解释。”
“啊?”自思考中匆忙回神,许商骞睇着面前难得素颜的她,脑子尚未反应过来,“什么解释?”
恨恨地放下马克杯,尤曼萦以极度愤怒的姿态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许商骞,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要逼我骂脏话!今天,星期四,我们上课的日子,你是跑到哪去鬼混了?打手机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放女人鸽子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该干的烂事?你有没有风度啊你!”
“……抱歉。”
“啊?”
“抱歉,是我不对,我不会再犯。”第一次,许商骞在她面前如此坦率而直接地认错。
这下尤曼萦呆住,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她就这样望着他十足真诚的眼,最后只好悻悻然的放开他。
“你……你不要以为道歉就可以了事。”她还是很不高兴,尽管不想被他那样简单地一句呼咙过去,可是心里那种极为气闷的感觉的确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重了。
于是她吐口气,抱臂坐下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上一次也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这次更直接放我鸽子!你更年期到了啊?月经不顺吗?如果真那么不爽给我教,干脆换人算了……”
“不。”许商骞打断她的话,坚决地道:“我不要换人。”
“不要换人还不乖乖配合?如果是我不对,你大可以告诉我啊!干嘛弄得这样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她碎碎念个不停,这阵子她真是受够这小子的阴晴不定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呵,他敢说,这个女人也许还不敢听咧。
“总之,我不会再犯。”
这下尤曼萦再笨也明白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吁了口气,“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做人是互相的,你放我鸽子,也该给我一点实质的回报。”
实质的回报?“你想要什么?”
尤曼萦微笑,指着他的鼻子,“你,等着当我的奴隶吧。”
奴……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