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足足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到达山顶,找着一处岩洞。
确定洞内没有野兽的足迹后,他才将背上熟睡的人儿给放在石板上。
几乎是一离开他温暖的背,严喜乐便睁开了眼。她眨着惺忪睡眸,看着他的模糊背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问:「这是哪儿呀?天亮了吗?」她何时睡着的?睡很久了吗?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咱们今夜落脚的地方。」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拿出火摺子,他将岩洞周围的枯枝集在洞口外,架成火堆。
「又变冷了吗?我怎么觉得好冷。」她搓着双臂,爬下石板,走向他。
「这儿是山顶,气温较寒。」他说,加快手边工作,不一会便升起火。接着,他分了一些柴火到洞里,让漆黑的山洞倏地一亮。
见他忙里忙外,严喜乐也静不住,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走前走后,「这么快就到山顶?咱们方才不是还在山腰?」
他们走了三天才到达一半的路程,怎么她才阖眼睡了一会儿,就到了山顶?他究竟背着她走了多远的路呀?
他掀唇一讽,「这不算快,若你没跟来,我现在应该已经采到洛蔓花,正赶着下山。」而不是此时才到达山顶。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碍事,拖延了他的脚程。
「我……」她想辩,偏偏事实摆在眼前。
她笨手笨脚,一会儿跌倒、一会儿被蛇咬,的确成了他的大累赘。
咬着唇,她扁着嘴不甘心道:「好嘛!都是我的错,但我们还是到了啊,如果顺利,说不准明天就能找到那朵花,离开这鬼—」倏地捂住了嘴,她惊慌的东张西望,在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冒出后,才小声的接着下句,「地方。」
「希望如此。」他搁下翻动柴火的木棍,由包袱里拿出馒头架在火堆上烘烤,待软了才递给她。「吃吧,吃完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好。」接过馒头,严喜乐开心的吃着,一直到吃掉大半,才发现厉天行动也不动,手中拿着馒头,却不见他咬半口。「你怎么不吃?不会—咳、咳咳—」
饿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让嘴中塞满的食物给噎住,呛得她一阵猛咳。
见她咳得脸色涨红,厉天行连忙将水袋递给她,「喝水!」
她迅速接来,咕噜噜的猛灌,好不容易顺了气,才吁了口气,继续啃着手上的大馒头。
啃到一半,她发现身旁的男人仍然不动,不禁困惑的望去,就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她脸上有东西吗?
思及此,她连忙拉起衣袖往脸上抹,抹完,却发现他仍睁着那双深邃的褐眸盯着她,瞧得她小脸一红,原本豪迈的吃相因为不好意思,变成了一次仅能塞进一口红枣的秀气模样。
她方才那一问,终于让厉天行拉回瞧她瞧得出神的双眸,神情微窘的瞥向眼前的火光,刻意恶声道:「瞧你怎么会这么蠢,什么事都做不好。」
听见他的指责,严喜乐也只能乾笑两声,毕竟他没说错。
从前在柳府时,她从不觉得自己没用,因为跟在嫂嫂身旁吃香喝辣,除了玩便是吃,这种事恰好她最拿手,可自从当厉天行的药僮之后,她顿时发觉自个儿当真没啥用处……或许也不该这么说,而是他太能干了,凡事都处理得好好的,反而让她这小药僮舒适得像他的主子—如果他的语气再好一些,她定会这么认为。
见他总算是移开那双像是会螫人的褐眸,严喜乐才开心的继续吃着馒头,直到手中只剩馒头屑,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见状,厉天行自行将手上的馒头剥了一半,递给她。
「不不!我撑了。」她连忙摇头,有些可惜的看着那半颗馒头。她食量当真变得好小,居然只吃颗馒头就饱了,真是悲哀呀!
听她拒绝,他薄唇微勾,很满意她现在的食量。
片刻,两人都吃饱之余,他又添了些柴火,发觉严喜乐还在盯着火光发呆,便沉声道:「吃饱了就去睡!别傻坐在这里。」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才刚睡醒没多久,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她又不是猪。
很好!他是想睡没得睡,这好命丫头竟然还敢说她睡不着
「既然如此,那今晚由来你守夜,我先睡了。」他掀袍站起,说着就往里边走去。
严喜乐听完话蓦地一呆,瞟向洞口外被寒风吹得沙沙响的巨树,树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鬼魅,瞧得她心口发毛,连忙追了进去。「我、我不要!我不敢一个人守夜,你等等我呀……」
「那你想怎样?」厉天行回首瞪她。
扭着手,她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摆,不好意思地道:「你、你陪我睡好不好?」被蛇咬的恐惧令她心有余悸,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这席话让他俊颜一僵,死瞪着她在橘红火光照射下显得益发娇媚的容貌。
「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又会有蛇。」他的眼神无端让她双颊发热,赶紧出声解释。「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
像是受她的害臊传染,厉天行脸颊跟着发烫,心跳猛然失序。
他用力扯回衣摆,为了掩饰心口莫名的鼓噪,撇开头不看那张扰得他情绪频频失常的鹅蛋脸。
「快点睡,再罗唆我就把你扔到洞口守夜!」
虽然他恶言恶语,脸色更是冷得像外头的寒风,但严喜乐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她早抓准了这男人口是心非的个性。
爬上石板躺好,同时又伸手紧抓住他的衣摆,「你别走远,就待在这别走。」
她的软嗓带着撒娇意味,让厉天行莫名的难以拒绝,最终只得掀袍落坐,冷着脸色命令,「闭上眼。」
见他妥协,严喜乐总算安心的露出甜笑,乖乖阖上双眼。
直到她的呼息声变得浅而平缓,他才旋过身,凝着她唇畔那朵未褪去的笑花。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复杂的直盯那张熟睡的娇颜,眸底深处,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柔情正泛滥成灾……
山峦间,曙光乍现,照亮常年飘渺的缈雾峰。
灿烂初阳穿透迎风的树梢洒落点点金光,白茫茫的云雾环在山腰,让人彷佛腾在半空之中。
看着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的景色,严喜乐双目晶亮,开心的朝洞口大喊,「厉天行!你快来瞧,是阳光呢!好温暖哪……」
一踏出山洞,厉天行就见她纤细的身子立在崖边,咧着大大的笑靥朝他招手。
微风吹拂她一头发,青丝在风中飘扬,像是自有生命的舞动着,耀眼的金光洒在她身上,再加上环绕在她脚边的薄雾,猛一瞧,竟让他有种错觉,以为她会这么乘着云雾,被那抹灿烂金光给带离他眼前……
心脏一揪,还没细想,他已探出手臂将她拉离崖边。
「小心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他的嗓音异常紧绷。
被这么一警告,严喜乐笑脸一僵,连忙拉着他退了三大步,好心情也坏去了大半。「你怎么老是说些不好听的话,很吓人耶!」
「知道怕就离远点。」见她到达安全的位置,他才松口气,也有了捉弄她的兴致。「你晓不晓得这崖边风大,多得是不留神而送命的人,这下头—」利眸往悬崖下瞥去,「不知有多少惨死的冤魂。」
「哇啊—」他阴森森的语调当真吓着了严喜乐,她小脸惨白,一古脑的往他怀里扑,紧紧抱住他的腰际,小脸深埋在他怀里,颤声说:「别、别说了,我会怕……」
她的贴近让厉天行的俊脸迅速浮出红晕,连忙将她抓离,嗓音粗哑的吼,「别乱抱,走了!」
说完,狼狈的转身就走。
见他狠心抛下自己,严喜乐只好紧抱着怀中包袱,含泪跟在他后头。「你走慢点,我真的好怕……」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他头也不回,却慢下脚步,让她跟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是怕嘛……」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胆小的女人!」
「我是呀!」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所以你走慢点,不要把我一个人抛在后头,我一急就会跑,一跑就会摔跤—」
「你就算不急也会摔跤。」他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反驳。
一听,她鼓起了腮帮子。「我也不想呀!你以为这儿跌、那儿摔的我不疼吗?痛死了!」
「自己不留心,怨不得别人,走快点!」
「在走了嘛。催催催!腿长了不起呀……」她嘟囔着,紧跟在他身旁。
「是没什么了不起,但至少我不会让两只脚绊在一块。」他口吻淡然,可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促狭意味。
严喜乐瞪大双眼,看着那张冷漠的俊颜。「你、你刚说啥?」
他在消遣她?这浑身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消遣她她有没有听错呀?
「说你很蠢。」
「蛤?」
「还很笨。」
「什么」
「不仅是笨,腿还短得很。」才会动不动便绊在一块。
「喂!」这可恶的家伙,还愈说愈过份!
「我说错了吗?」
「当然!」杏眸瞪得大大的,她气恼的低吼,「听清楚!我既不蠢也不笨,脚也不短,你少欺侮人了!」
讨厌!她昨日才觉得这男人挺可靠,没料到才隔了一夜,他又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真够可恶!
欺侮人?薄唇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情,没想到这样冷情的自己,竟还有着喜爱欺侮人的劣根性?
他冷哼一声,「谁会浪费力气去欺负一个笨丫头?我说的全是实话。」
「太、太过份了你!」她气得直跺脚,恶狠狠的瞪着他。就算是实话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吧
「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长脚一迈,他当真抛下她,迳自往前走去。
走没几步,耳边便传来慌张的哇哇大叫,「厉天行!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呀—」
走在前方,在她赶上自己前,厉天行不自觉的温柔笑开,笑容好一会儿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