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可帮不了你。”
看到弟弟突然现身,华幼凌有些讶异,但她依然不动声色的坐着,然后,她看到了从华杰身后出现的人影。
心立刻一突,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为什么雪盲的事没有告诉家里?”华震天一走进来,看到落坐在沙发上的女儿劈头就问。
华幼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模糊的影像,为了工作,他总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即使她与华杰有着良好的家世与生活环境,但对亲情的认知却很薄弱。
“我觉得这是小事。” 回避着自己父亲的责难眼神,不是因为惧忙,而是不想让他察觉她的视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什么小事?”华震天皱起了眉头,虽然跟自己的子女不亲近,可不代表他就不关心,“都看不见了还叫小事?”
“会好嘛!”华幼凌固执的说。
“你——”华震天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目光一看到从厨房拿着一颗苹果走出来的瑞奇,话声立刻隐去,“这又是什么人?”
华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选择不开口替姐姐回答。
瑞奇的目光淡淡的扫向发话的中年男子,轻而易举的认出对方的身份,毕竟他早就已经调查过华家的大大小小。
“你说的是瑞奇吧?”华幼凌的手摸着瑞奇交给她的苹果。
华震天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是我的保镖。”她淡淡的开了口。
“保镖?!”华震天瞪了儿子一眼,看来这个儿子对他也不怎么老实,他并没有告诉他女儿请了个外国保镖。
“对。”华幼凌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空气中的紧张,柔声说,“不过正确的说,我很喜欢他。虽然他可能不符合你的期望,而且只是个受雇于我的保镖,但是我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华杰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瑞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很清楚她那种有话直说的个性,但是对着自己的父亲,她未免也太过直接了一点。
“你说什么?”华震天的怒火一下就冲天了,“从你小时候我就不断告诉你,不能嫁给外国人,难道你没听进去吗?”
“爸爸,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想法怎么还那么封建?”她一点也不惧怕挑战父亲的权威,“我喜欢瑞奇,但他就这么不巧是个外国人,我有什么办法呢?”
“华幼凌!”华震天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个过于高大的男人。他有一个父亲所讨厌的一切——太过英俊、眼神太过冷淡,除此之外,他看不出这男人还有什么,“这阵子你照顾幼凌的费用我一毛都不会少给你,现在,你立刻给我滚!”
“爸爸!”华幼凌因为自己父亲的话而开始激动,“请你不要这么做。”
“我怎么了?”他的口气很冷,“你要的只是个保镖,他走了,你要几个我都可以给你。”
“但我只要他!”她斩钉截铁的宣告,“而且等我眼睛好了之后,根本就不需要保镖。”
说到底,她就是不想要瑞奇离开,就算是父亲的要求也无法左右她。
华震天瞪着她,然后转向瑞奇,“你要多少钱?”
“爸!”她不喜欢父亲的态度,总是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请你不要这么市侩的对待我的朋友。”
“市侩?!”华震天没有压低自己的音量,“我养你到这么大,给你饭吃,你竟然说我市侩?!”
“因为你本来就是!”她尽可能压抑自己的脾气,但语气依然可以显示现在紧绷的神经,“他留下来不单单是为钱,你在商场上待太久,根本忘了信任与付出是怎么一回事。”
华杰一脸的错愕,他当然知道姐姐外表柔弱都是装出来的,不过她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乖巧的洋娃娃,可没料到今天为了瑞奇——她还真是火力全开!
“华幼凌,如果我是你,我会少说几句。”他赶忙在一旁试图缓和父亲和姐姐的火气。
“可惜的是——你不是我!”她冷冷的回应。
华杰在心中诅咒了一声,然后看向瑞奇,或许他才对姐姐有办法。
“够了。”瑞奇轻轻的说,看她一脸苍白,他还真怕她会因为太激动而身体不适。
华幼凌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有些事早晚要面对,或许现在就是面对的好时机。
“爸,我不可能因为你的想法而压抑自己的情感。”她坚持,“我不是小孩子了,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很好。”华震天怒火中烧,“你可别忘了,一直到现在为止,你都还在受家里的照顾。”
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从学校毕业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固定的工作,直到今天,她的一切生活开销还要仰赖家人支付。
“然后呢?”华幼凌扬了下眉,有些挑衅的开口,“若是我坚持跟瑞奇在一起,你是否就打算不要我这个女儿,从此不再管我的死活?”
这原本该是他拿来威胁她的话,没料到却被女儿抢先了一步,华震天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华幼凌,你少讲几句!”华杰看到父亲的铁青脸色,忍不住提醒,不然一个不好,她真的会被扫地出门。
“反正这种事是早晚要面对的。”她轻靠在椅背,口气显得淡然,“爸,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场去想,感情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若少了我给你的一切,我看你怎么跟我说感情!”华震天大怒的咆哮,“少了可以给这小子的薪水,你觉得你可以留下他吗?”
“我留下来不是因为钱。”瑞奇用冷淡漠然的眼神看了华震天一眼。
华震天看到他的眼神后一愣,但接着毫无表情的回视,“小子,光有爱情没有面包是没法过日子的。”
“这点我很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爸,不要把每个人都当成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才跟我在一起好吗?”华幼凌有些无奈。
华震天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总是忙碌,但对子女的关心并没有少过任何一分,没料到她竟然根本不听他的话。他的心一横,看向儿子。“除非你姐姐改变主意,不然以后她的事都不准你插手,也不准给她一毛钱,听到了没有?”
“爸,你冷静点,她没工作能力。”老实说,他打从心底瞧不起从小在温室中长大的姐姐,若少了他们,她根本无法在外头好好的活着,再怎么样她也是他的姐姐,他不可能对她撒手不管。
“你刚才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吗?就是因为我凡事都替她设想,所以她才会这么无法无天!”华震天瞪着女儿,用激动的口吻说:“我是你爸爸,难道我会害你吗?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叫这个外国人离开,从此以后乖乖听话,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爸爸,发生过的事哪有可能当没发生。”简单的一句话,华幼凌反驳了自己的父亲。
华震天怎么也料不到,一向听话柔顺的乖女儿,竟然会为了一个异国男子跟自己杠上。
“你以为这世上会有人像家人一样给你那么好的照顾吗?你最好考虑清楚。”他的手一挥,很快的作了决定,“要嘛叫这个男人走,不然你就跟着他离开华家。”
华幼凌一听,抓着苹果的手紧了紧,她一点都不想要在自己所爱的家人和男人之间做选择。
“爸,没有必要这样吧?!”华杰也是一脸不以为然,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他们跟外国人交往,但他却从没有认真看待。今天才知道,父亲真的不只是说说,他很在意这件事。
“不关你的事,你给我盯着他们。”华震天对儿子说,“打包行李,叫他们走!除非幼凌改变主意,不然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爸——”华杰无奈的目光追随着父亲离开,然后看向姐姐,就见她像是没事人似的静静坐着啃苹果,“华幼凌,你现在满意了吗?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耸了下肩,“打包行李走人。”
讲得这么容易!华杰的眉头微皱,看向瑞奇,只见他陷入深思。
“你不说点什么吗?”他问。
瑞奇对他挑了挑眉。他能说什么?幼凌不是个可以令人轻易左右的人。
“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华杰呼了一口气,“华幼凌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少了我们真的可以活不去吗?”
华幼凌对天一翻白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在我复明前,会暂时去住依玲家。”她说,“这样一来,你会比较安心吧!”
虽不满意但还算可以接受,华杰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一点钱。”
“不用了。”她摇头拒绝,“爸已经说了,我若要跟瑞奇在一起的话,就不能再拿华家的一毛钱。”
“你干么那么认真?”华杰不以为意,“我偷偷给你,你偷偷拿走,爸不会知道的。”
“但我会知道!”她还是坚持己见,“其实也该是我学习长大的时候了。”
真觉得这样的女人实在一点都不可爱!华杰看着瑞奇,这个外国人的脑袋也明显不正常,看着两个人的神情,他就知道根本不用再开什么口了。
现在只好送她走,然后再花点时间好好劝自己的父亲改变主意吧?真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把这个麻烦人物丢给他当姐姐……
*
在华幼凌的指示之下,他们以最快的时间将行李给打包好,转而搬进了孙依玲的民宿。
安顿好之后,瑞奇才下楼来找她。
他很快的在回廊的摇椅上发现了那小小的女人,现在的她一脸平静,仿佛稍早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很惊讶,你会因为我而跟自己的父亲决裂。”
华幼凌只是微笑,没有费心抬头,轻声说:“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这么做,但决定权仍在我的手上,所以跟你无关。”她对他伸出手。
“值得吗?”珍惜的将她的小手纳入掌中,他蹲在她的面前抬头紧盯着她。
“不知道。”她老实的摇头,“很多事情不到最后,我们谁也不知道值得与否,只是现在我觉得这么做很好。”
他沉默。
“放心吧!”她试图安抚他,“虽然我从来没有工作过,但我还有点钱,足以支付你照顾我的费用。”
他根本就不需要钱,甚至于——只要她开口,他会给她所有的东西,或许华家很有钱,但跟华德家的财产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瑞奇考虑了半晌,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情况,“我担心的是你,我可以去跟你的父亲谈一谈。”
“我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有机会可以羞辱她所爱的人,或许瑞奇不在乎,但她绝不允许。
“可以试试看。”
她对他露出笑容,想要安抚他的心,“不需要,我相信我爸爸早晚会明白我的心意。”
“你明知道在你眼睛好了之后,我就会离开。”他细细的端视她,观察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为什么还要选择跟自己的父亲决裂?”
她的笑容消失,黑眸一黯,伸手抚摸他的脸,“因为我爱你。”在她心目中,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就算最后你会离开也无所谓,至少那时是因为你自己要走,而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
“这有什么差别?”
“差别可大了。”她认真的说,“我不想活在对父亲的埋怨,和对自己不敢追求的悔恨当中。”
在那些被贫穷与爱滋侵蚀得几乎什么都不剩的国家里,每天能够活下去就是一种幸福,她也学着那份活在当下的感觉。
虽然与父亲的冲突使她心头沉甸甸的,但跟他偎在一起的感觉,带给她相当大的满足,就算只是多一天,她都觉得值得。
而且她真的相信,终有一天,父亲会明白。
“我饿了。”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阿福婶的饭菜弄好了吗?”
她的笑容依然灿烂,但是他却陷入沉思,她的笑第一次没有进到他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