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当朱雀城多事之秋,才刚迎了正得宠的贵妃娘娘回娘家,不料,娘娘还来不及回宫,就在娘家小产了,除了皇子不保之外,娘娘更因此气虚体弱,半昏半醒。
此事连夜传回京城,龙颜大怒,皇上命人速速带回宠妃,并立即下令严办此事,经由曹妃建言,为怕城主徇私,此案交由皇上亲自指派的尚书大人审理,再由曹国丈陪审。
三天前,尚书大人李德勤、国丈曹惮承来到朱雀城,不顾祁天昊反对,立刻先关了祁府的丫鬟风紫衣。
照伺候娘娘的太监任公公所言,因为祁府坚持且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他才答应将贴身照顾娘娘之事交由风紫衣负责,此后,伺候娘娘的汤药膳食皆由风紫衣接手,若说他有错,只能说是玩忽职守,并非害娘娘小产的凶手。
所以任公公被判三十大板后,立即起程回宫照料贵妃娘娘,以弥补其失职。
而一群太医坚持药材没问题,且不肯承认娘娘小产前,风紫衣曾经向他们询问过一帖药方,只说是奸人相害,最后太医们人人被罚三十大板后,也立即回宫加入照料娘娘之列。其它随行来到朱雀城的太监宫女则异口同声说,风紫衣最后呈给娘娘的补药,他们从取药、煎药到送药通通没碰过,李德勤罚他们重责四十大板后,一样通通遣回宫。
听说,回宫的途中,一名叫明月的宫女跌落八里坡,不治身亡,但城里的大案子还没审完,没人有空理一个小宫女是生是死。
风紫衣则是因为罪行重大,怕其串供,先行关入牢房,三天后再审。
祁天昊心焦如焚,终于等到三天后。
朱雀城虽是红月皇朝的土地,但这些城主就像各地分封的王侯一样,有审案之权,以祁府厅堂充作大堂并无不可,主审李德勤高坐主位,陪审曹惮承在一旁看着,祁天昊却因需避嫌而插不上手。
祁家上自主子下至奴仆皆在厅堂内外等候结果,一刻钟前,风紫衣被宣上堂,一刻钟后,她让人拖进熟悉了十年的厅堂,跪在她走过无数次的地板,才三天不见,竟神形憔悴不已。见此,祁天昊极为不忍却无能为力,他瞥了曹惮承一眼,见对方也是颇含深意看着他,他心里暗暗喊糟。
「不是我。」厅堂之上,一句铿锵有声的辩解,万般委屈。
李德勤作足派头,惊堂木一拍,怒斥,「好个贱婢,此事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妳否认!」
「什么人证物证你拿出来。」风紫衣头一抬,咬着牙问。
「哼,来人啊,把人证物证呈上,本官要这刁妇认罪!」李德勤挥挥手,立即有人呈上东西。
木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一包纸包,还有几张写有字迹的白纸。
李德勤拿起瓷碗质问,「妳可认得这碗?」
也许是含冤不平、也许是好友小产带给她的冲击,风紫衣竟然挑衅的笑了,「我认得,这碗下有个祁府的家徽。」
李德勤有些得意,「没错,这就是妳当初呈给娘娘——」
「哈哈——李大人不知道这碗祁府里有上百个吗?上呈娘娘?哈哈——祁府连狗吃的食物都用这种瓷碗装!」
「妳……妳、妳这刁妇!」李德勤被她这一笑,气得脸都红了,观望四周,见祁府的人也似在看他笑话,更为气愤,「这碗是当初妳呈给娘娘的补药碗,娘娘只喝了半碗药便小产了,任公公一觉有异便让侍卫抓妳,这碗是由任公公亲自交由太医,太医亦确认药里给人下了打胎药,妳还想狡辩吗?」
梅瑛嬿闻言一惊。这药方是她亲自交给紫衣的,她自己也吃过,不可能有问题,她想上前说话,却让儿子拦下。
他摇摇头,示意娘亲看清局势再说。
「我没有买过打胎药。」大夫人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儿,药方不可能有问题,她得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死丫头还想辩解,那这东西怎么说?」李德勤拿高方才木桌上放的纸包,一打开,里面有白色的粉末。
「不知道,也许是大人用的水粉吧。」她看了李德勤白得像墙的脸一眼,取笑的意思很明显。
李德勤的脸登时先红后紫,「胡说,这就是被磨成粉状的打胎药,还是从妳房里搜出来的,妳怎么说?天沧药房的掌柜也作证,是个娇小的姑娘跟他买的打胎药,由不得妳否认!」
他爱漂亮众所皆知,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嘲笑他学姑娘家用胭脂水粉,偏偏这丫头竟当众让他难堪,哼,说什么他也要把这丫头往死里送!
「哈哈——」
堂木一拍,「妳又笑什么?」
「对不起啊,李大人,我最不能忍笑了,我入狱三天,谁想在我房里放东西,我哪管得着,另外这掌柜可还说了什么?不然仅凭一句娇小的姑娘,就要定我的罪,那朱雀城里的姑娘至少死一半,哈哈——笑死我,朱雀城以后最大的墓地就叫姑娘冢好了。」
「妳……」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的确是叫人随便问问掌柜就好,回报的结果,他也没细听。
「妳不用得意,看看这些是什么?」他手一挥,刚刚那迭写有字迹的纸全往风紫衣跟前丢,是那些太监宫女太医被打板子之前认的供,白纸四散,她却一张都没捡起。「这些是人证,那些太监、宫女、侍卫都异口同声,这碗从头到尾是妳端的,药也是妳煎的,就算妳否认买过药,但能否认药不是妳下的吗?难道给娘娘端药时,妳有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风紫衣蹙起眉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药方她是刚拿到就让人去抓的,抓药的人是玲珑,她信得过。
但她也的确没离开过药碗,除了……对了,除了天喜烫伤时,她的视线离开了一会,难不成有人趁机陷害她?是谁?
「本大人问妳话呢,装哑巴是吗?」
「我的确没有假手他人。」
「果然,犯人就是妳,毋需再审……」
「等等——」大声一喝,跪在堂下的她目光清澈,神色凛然,叫人一震,「大人,你不问问民女的动机吗?还是大人要替民女说说,民女何以加害打小一起长大的贵妃娘娘?」
「这……」李德勤为难了,老实说他也知道风紫衣跟贵妃娘娘没有利害关系,这问题他三天前想不出,现在也不可能想出来。
在一旁握紧拳头的祁天昊松了口气,他相信紫衣只要咬紧这点,案情审理就会变缓,他就有办法救她。
不料,一直没开口的曹惮承精光一闪,说话了,「这丫头说的不错啊,她这小丫鬟怎么会有害娘娘小产的理由呢?这我也是想不通,还是……妳说说妳熬药的时候可还有其它人在吗?」
熬药的时候,就她跟天喜、玲珑、妍儿在一块,不,这些人都不可能害天乐,一是她信得过,二是她们跟她一样没有理由。
「妳可得想清楚了,也许是有人嫉妒别人好过吧,这种事在大户人家最是常见,尤其是大房和偏房之间……」曹惮承点到为止,笑笑的啜了口茶。
闻言,祁天昊一震,迈步走上堂前,「李大人,请容本城主说几句话。」
看城主上前,祁府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看来祁家大少爷想到法子救风紫衣了。可是李德勤有些不愿意,「祁城主,不是本官不敬你,但你毕竟是关系人,这……」
「不,我的意思是,这案子不用审了,贵妃娘娘小产一事,肯定是这狂妄的丫鬟所为!」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风紫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只是她的眼神再也对不上他的视线,也看不清他说话时的表情。他真是这么想?
曹惮承倒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捻了捻八字胡,不等李德勤开口便先插了嘴,「喔,祁城主此话怎讲?难不成这丫鬟真有害贵妃娘娘的理由吗?」
「以证据来说,人证物证皆俱,便不必我多说,至于动机,这丫鬟早就言明了,不是吗?」
闻言,风紫衣握拳握得颤抖,「祁天昊你胡说,我有什么动机?!」
「两个月前我由外返回朱雀城,这大胆丫头当着众百姓面前说想谋财害主,多得是人证,岂是本城主能作假的?本城主一时以为是玩笑而不察,想必这丫头是怕贵妃娘娘碍着她的计划,遂设计娘娘小产,要让娘娘早回宫中,帮不了祁府,只是不料自己会惹祸上身吧。不过此事……本城主亦难辞其咎。」祁天昊字字沉重,像是无比痛心。
「……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这种人?」跪在堂前,她一双眼盯着始终不看她的他,声音像是倏地被抽了生气般无力。
祁天昊没有回她,只看着李德勤,「李大人,恳请您尽快对这不忠不义的丫鬟判刑,还我亲妹、我祁府一个公道!」
闻言,风紫衣更安静了,比起之前不畏李德勤,勇敢替自己辩解时的样子,现在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不发一言,只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祁天昊。
李德勤抓住机会,惊堂木一拍,「风紫衣,妳这张利嘴可还有辩解?」
摇摇头,她仍是看着祁天昊,眼神里的悲伤太明显。
于是李德勤高声宣判,「风紫衣罪证确凿,先行押入大牢,三日后斩首示众!」
风紫衣悲哀的想,如果他愿意回头,她就相信他一次,但他没有,直到她被两名壮丁粗鲁的拖出厅堂前都没有。在众人惊呼声中,顿时祁府上下一阵痛哭,曹惮承则是从头到尾都跟祁天昊视线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