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方羲和问道,眼神锐利起来。
“不是,我……”她忽然辞穷,不知该说什么,但她不能让怡仁这样走掉,她的随身碟还不知在哪儿,组长铁定会发飙。“怡仁……”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别说她不想帮,她现在这样也有心无力。
“那我怎么办?”张淑青转向方羲和,焦躁地把随身碟丢了的事告诉他。
因为太过烦躁,她说得不是很有系统,但整件事也不难理解,方羲和听了两句就晓得问题在哪儿,剩下的只是她对同事、派系的抱怨以及怨恨。
“你的计算机在家还是在办公室?”他截断她的话语。
“在办公室,可是根本没办法开机……”
“我认识一个计算机工程人员,他有办法。”
她眼睛一亮,计算机里当然有开会要用的数据。“可是再过四十分钟就要开会。”她难掩焦虑。
“应该还来得及。”他扶着怡仁往外走。“不过他收费很贵,我等一下会打电话给他,至于随身碟,恐怕爱莫能助。”
张淑青咬住下唇,瞄下始终低着头的钟怡仁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还是希望能找回随身碟,里面有她的日记跟相片,全是个人隐私,可照现在的情势来看是不可能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度过这关再说。
钟怡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像只在海中漂浮的小船,摇摇摆摆,但扰人的恶梦、纠缠的回忆没有来骚扰她,她只是摇晃着,随着海浪高高低低。
她很快又变成游船上的旅客,穿着一袭华美的礼服,戴着粉红色的宽檐帽,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海风强得几乎把她的帽子吹走,而她的胃一阵阵翻搅,她讨厌搭船,更讨厌晕船。
一道低沉的笑声忽然在她身旁响起,她偏过头看,是个穿着礼服的高大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脸,粗鲁地问道:“你笑什么?”
“你是可爱的姑娘。”
“油嘴滑舌的男人应该下地狱拔舌头。”她赏他一个白眼。
他又笑了起来。“你的脾气真大,难道诚实已经不是美德了吗?”
“你这样的男人我太清楚了,上船勾搭有钱的寡妇、欺骗少女的纯真,却装作深情的模样,我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真的看穿了?”他逼近她。
她后退一步,试图看清他的脸。“你做什么?我要叫人了。”
他笑了。“船上没人。”
她惊吓地望着四周,原本存在的人影都不见了,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慌张地跑了起来。“救命——”
床上的人奋力地挥动手臂,一下往左翻,一下往右偏,坐在床沿的方羲和笑着。“怎么办呢,小姐,没人来救你。”
“你是谁?”她动得更厉害。
“你为什么跑?我伤害你了吗,小姐?”
她回头看,他没有追来,站在原地。
“你过来,看清楚我是谁。”
她迟疑地往前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等着她。
她想,他会不会是诱骗她上当的妖怪?一抹哀伤忽然涌上,她又变成站在教室里,小朋友指责她,老师严厉地看着她。
“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让她回头,她听见他说,你不喜欢船,我们就不在船上,去公园吧,你喜欢公园,可以牵着阿宝散步。
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旁边,跟她一起遛狗。
“如果你准备好,就在梦里牵我的手,睡吧,我不吵你了。”
她的表情变得安详,不再翻来覆去,他摸摸她的额头,确定她稳定下来后,才走出卧房。
醒来时,已下午四点多,钟怡仁迷迷糊糊地不晓得自己在哪儿。
她作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下在船上,一会儿在学校,然后是公园、火车、办公室以及种满各种果树的大果园。
究竟梦到什么,泰半都不记得了,不过起来时倒是舒畅愉快,精神饱满。她揉揉眼睛,不熟悉的床铺、被单和房间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她爬下床,看见阿宝睡在地毯上,听到声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安下心来,坐在地上揉它的脖子,它舒服地低呜两声。
她慢慢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整理一遍。潜藏在身上的现象消失后,回头审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立即明白不对劲的点在哪儿。
首先,她不是那种脆弱到想到往事或不愉快的回忆就会昏倒的人,现实生活中大概也很少这种人吧,每个人都有痛苦、丢脸、不愿面对的事,最常采取的应对措施就是逃避跟压抑,她当然也不例外,但也没听过有人因为不愉快的回忆立刻昏倒,她在张淑青公司里的昏眩实在太诡异了。
如果她没有异能,或许她会怀疑自己身体出状况,但她之前已经开始怀疑方羲和是为她的异能面来,自然而然地,她把这样的怀疑延伸下去。
或许方羲和除了让人冷静外,也能让人脆弱地失控,再想到在公园里,自己对他莫名的在乎、脸红,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更加深了她的怀疑,他必定对她动了某些手脚。
然后是张淑青……她叹口气,没想到淑青竟是她小学同学,还抓着她的异能不放,那么淑青与她住在同一个小区是巧合还是故意?她与方羲和是不是一伙的?他们是否都为了她的异能而来?还有游幸芳,她与方羲和早就认识,还特意将自己介绍到他的公司,莫非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钟怡仁难受地蹙了下眉头。她并不想杯弓蛇影地怀疑身边每个人,但诡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来,再不弄清楚,她都要疯了。
她叹口气,从头把每一个症结与可能性又想过一遍,等她理得差不多了才调整心情走出房间。食物的香味引诱她一路走到厨房。
方羲和穿着深蓝色的围裙,正在西红柿里塞东西。“肚子饿了吧,来吃东西,坐。”
如果不是怀疑他图谋不轨,一个女人醒来看到男人在厨房为自己煮饭,一定会很感动。可现在她只觉得难受——他是真心对她好,还是别有所求所以才讨好她?
他示意她坐在吧台旁,从锅子里盛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这是我最拿手的,西班牙海鲜饭。”
“我还不是很饿。”不过看着鲜虾、干贝、蛤蝌、乌贼等海鲜,还有西红柿、甜椒、洋葱以及黄澄澄的米饭,真会让人胃口大开。
“不是很饿也要吃一点。”他把西红柿放进烤箱,盛了一盘海鲜饭跟她一起吃,当然也不忘给阿宝跟嘟嘟福利。两只狗开心地直摇尾巴。
钟怡仁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但还没想好该怎么问,于是默默地吃着眼前的海鲜饭,才吃一口,他便等不及了。
“怎么样,好吃吧?”他的眼睛闪着光。
他现在这样子还真有点像阿宝。“嗯。”她颔首。“干贝很好吃,饭也很香甜。”
他微笑点头,开始告诉她怎么做西班牙海鲜饭。“西班牙海鲜饭一定要加番红花才地道。”
当他说到一个段落后,她问道:“你怎么带我来你家?”
“方便。”他简单回答。与他在一起不用找话题,因为他总是有一堆事可以讲,讲他的厨子去过许多国家,厨艺杰出,偶尔他会心血来潮跟他学做菜。
他兴致勃勃地说:“如果你想学的话也可以来,算你免费。”
她没有回答,但心里莫名地感到一股哀伤。还会有以后吗?当她把事情摊开来讲后,他们还能像这样自然地相处吗?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他又端出烤西红柿,她试吃了一口,没想到味道很好,于是她又吃了两个烤西红柿,都吃得撑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每次跟他在一起就会吃撑。
吃完饭,钟怡仁坐在沙发上等他泡茶。他的家很大,装潢气派,不过幸好并不华丽也没什么虎皮地毯,否则真的很像暴发户。
方羲和端着绿茶过来,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后,他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刚才吃饭时他就看出她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能忍到现在算不容易了。
当她晕倒时,他也想到她醒来后必定会疑心自己的失常。
她的防心本来就强,又遇到莫名其妙的晕倒事件,不可能不怀疑。
但她并不是在忍耐,而是掀开掩盖真相的布幕需要勇气。
她迅速整理好情绪,进入正题,逃避毕竟不是办法,以她的个性不可能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我今天怎么了?一天昏过去两次实在有点不正常。”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没有正面回答。
“很好。”
“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到医院检查看看。”
“你不打算告诉我?”见他挑眉不语,她又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直觉。”她耸耸肩。“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既然她问了,方羲和也没打算回避,只是仍避重就轻地说:“不是我。”
他想过继续装傻,把她的晕眩解释为身体不适,就像她在公园昏倒时的理由,可她在张淑青公司时的反应太过剧烈,恐怕已无法单纯地用身体不适说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