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酸不溜丢的话,让苏陌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歪脖子树?!”
“你说我委不委屈?”
他抹去嘴角上的水渍,眸子闪了闪,“是很委屈。”
“你也知道我委屈!”她抄起身后的枕头往苏陌砸去,“你知道我委屈还那样诓我,让我没名没分的跟了你一年!你知不知道聘为妻,奔为妾,我告诉你,我朱瑛珞绝不为妾!”
苏陌没有闪躲,直接让枕头砸向他,而后拿下脸上的枕头,心下叹了口气,唉,女人啊,就算平日温驯得像只小白兔,一生气起来也凶得跟只豹子一样。
苏陌无辜又无奈的看着像团小火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的紫璎珞,“娘子,我并没有要隐瞒你,也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而是你一清醒便误认为我是你的相公,并不是我有意欺瞒。”
“我误认,那当下你难道不会解释吗?”她又抄起一颗枕头往他身上砸去,“娘子,你昏迷了近半个月,而我赶着往西疆前进,又不能将你丢下,只好带着你一同前往,我们俩一起上路,你要我同他人怎么解释你我的关系?我只好先暂时假装你是我娘子,瞒骗众人。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清醒时听了柯嫂的话,就认定我是你的丈夫,开口闭口叫我相公,我本想告诉你真相,可好巧不巧有人循线找来,为了不被他们找到,我只好继续跟你假扮夫妻一路向西行。”
她嘲讽道:“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娘子,为夫真的不是有意要隐瞒你这事。”
“就算不是有意,我们到了西疆后,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继续瞒着我?”
苏陌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他能说是他的私心,他眷恋她的温柔,渴望这从未享受过的,被人照顾、嘘寒问暖的亲情吗……
见他一径沉默,这让紫璎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长臂直指着外头,“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女人生气起来有多么任性,前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马上是狂风暴雨,现在苏陌总算深刻的体会到,平日他还笑话军中同袍,这下自己也尝到苦果了。
瑛珞这小女人一生起气来,竟然不让他进帐篷睡觉,难道要他去跟夜霄他们挤吗?那太有损颜面了!
他出去走了一圈又跑回来,摸了摸鼻子撩开帐帘进去,就算再被她骂,他也认了,毕竟错的人是自己,存心欺骗记忆像张白纸的她,也难怪她会生气。
一听见门边有动静,她就知道苏陌进来了,可她明明已经把他赶出去,不许他再进帐篷,没想到他还敢进来,气得她翻过身拉上被子将自己掩得结结实实,摆明不想见他。
苏陌进来便见她卷得像个蚕蛹,一点缝隙也没有,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他轻吁了口气,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着亵裤躺到床上,巧劲一使,像蚕蛹一样的人儿便被他卷进怀中。
棉被里的她才听到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下子她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气得想挣扎,可身后那将下巴抵在她颈边的男人只以挺鼻摩挲着她的粉颈——
“瑛珞,不管你相不相信,无论我们有没有拜堂,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娘子,其它人无可取代,是我唯一的妻子。”
哼,他以为他这么说,她就会轻易原谅他吗?
“娘子,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与你拜堂,我也曾经计划过,可我担心你起疑,因此一直拖着,可我并没有想委屈你的意思……”苏陌也不管她的反应,低沉的嗓音带着一抹惆怅,悲伤地继续说着,“娘子,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该早些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选择,可我害怕!”
害怕?向来从容的他会害怕?
“我害怕,更舍不得,舍不得你的温柔。你给了我所渴望的亲情,我害怕你一旦知道真相便会离开我,才迟迟不敢告诉你真相,让这个错误一直持续下去。”
她听出问题的症结所在了,他说舍不得温暖、亲情,他是曾经遭遇过什么事情吗?
“瑛珞,我是家族中不被待见的低贱庶子,不管我的能力有多好,永远只能成为家族未来继承人的垫脚石。
我的父亲是武阳侯,母亲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父亲一次酒醉时玷污了母亲,之后才有了我……”苏陌大掌覆在她柔软的小手上,轻轻的摩挲着,语气涩然的揭开自己一直不想让人知道的悲伤过去。
紫璎珞静静地听着他说,不再反抗,这才知道原来苏陌是武阳侯的庶五子,自小才华洋溢,是人称的小神童。
武阳侯府这种大家族本来就存在很多不公的事情,但最为不公平的,便是当年他父亲要他冒名代替嫡兄科考,他不同意便拿他母亲作要挟,逼得他只好放弃自己的科举考试,顶替兄长入闱场。
又一年的秋猎,围场埋伏着杀手准备暗杀新皇帝,是苏陌单枪匹马救出皇帝,皇帝也在这时候跟他义结金兰,后来他父亲竟然又要他将自己救驾的功劳分给嫡兄,欺瞒皇上他是跟嫡兄一起救驾,嫡兄断后让他先护着皇上平安离去,如不肯就逐出家族,从此不是武阳侯府的人。
他与皇帝已是结拜兄弟,他自然不可能答应父亲无理的要求做出欺君事情,因此被逐出家族,之后他心灰意冷地投入军营,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凭着自己的能力与实力,从一个没有任何军阶的小小士兵爬到了疾风大将军的位置。
这些年武阳侯府落败,他们方想起苏陌,眼缠着他的功勋,要他回归本家,更利用他的功勋,打着他的旗号在朝堂上作威作福。
这些事情他本都不想理会,一群小人蹦跶不出什么名堂,可有一次他们变本加厉,当时都还未拔营率兵回京拜见皇上,苏家的人就已经让人送信到军营,指使他该怎么写奖惩名单,那封信上列了一大堆根本从未上过战场的苏家子弟。
更无耻的是,他们居然要他将最后一次大败北狄的功劳分一大半给苏家本家的嫡兄跟其他几名堂兄,要他向皇帝推荐封武阳侯世子为护国大将军,这简直是笑话!
可他若不从,他们便要将她母亲林氏卖进妓院。这话竟然是从一个为人丈夫的嘴里说出,叫苏陌顿时心寒不已。
这时他偏偏又接到皇帝给他的私信,当中提到云彤公主爱慕他,试探着他是否有成为皇家驸马的意思,如有这意愿,他回京便将同父异母的七妹妹云彤公主嫁给他。
他拒绝,要是皇帝执意赐婚,他就不回京了,从此归隐山林,皇帝又给他一封私信,说若他有办法躲过暗卫的搜索三年,便不替他跟云彤公主赐婚。
这两种原因相加才让他决定抛下自己大将军的职务,一路隐姓埋名跑到西疆草原养马。
他吮着她的耳畔,嗓音嘶哑,“瑛珞,我的姨娘一辈子都活在胆战心惊与恐惧之中,可她却十分疼爱我,常常私下想尽办法弄好吃的给我,就算夫人发现后会毒打她一顿,她依然如此。
“父亲知道我跟姨娘感情好,只要我一不遵从他的命令,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我姨娘。那年……她被父亲毒打一顿,丢到柴房,我偷偷去看她,她抱着我哭,让我走,说我不走的话永远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不要顾虑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武阳侯府我从未感受到真正的家庭温暖,有的只是恐惧,而你是除了姨娘之外,第一个给我家庭温暖,让我感受到亲情的人。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他人无可取代的……”
听他说着悲惨的过去,紫璎珞想到了自己,她的童年虽然有一大半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可她是幸福的。
穿越后遇上他,苏陌给她的也是另一种她未曾享受过的幸福,他是真心将自己当成妻子,在古代能遇上一个这样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十分不容易,她又为什么要去计较他善意的欺瞒呢?
她心软了,且本来就是自己先搞乌龙,这事自己也有错。她转过身面对他,幽幽的望着他悲伤的眼眸,撩开他垂落额前的发丝,故意哼道:“我不管,你要给我一个婚礼,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以后被笑是私生子。”
“瑛珞,你怀孕了?”他喜出望外地看着她,他努力了一年,终于有成效了,眼底的那抹惆怅瞬间消失无踪。
“没有,我说的是以后!”她用力拧了拧他的耳垂。
“以后?瑛珞,你原谅我了?”一听她并未怀孕,他不由得一阵失落,但一想到她肯原谅他,心情又顿时好了起来。经过一年的调养,瑛珞的身子骨才大有好转,孩子的事不急,等她身子强健些再生孩子也一样。
“只要你不再瞒我任何事情,并给我一个婚礼,我就原谅你。”
“一定,一定,瑛珞,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他圈紧她,用力地吻着,像是要将自己积压在心头多时的不安全发泄出来,反复索取着她的甜蜜,直到心底的那份恐慌借着彼此的甜蜜交缠全部发泄出来。他的脸上像是闪着光芒一样,有些意犹未尽,细啄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娇唇,“瑛珞,待房子盖好,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她摇头,“我不需要盛大的婚礼,我只要有你这个新郎官就好,即使只有天地为证也没关系,只要那个跟我拜天地的人是你!”
他心头滑过一股暖流,低头再度撷取她的唇,低哑的落下誓言。“瑛珞,我苏陌此生必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