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后一天,只剩下二十分钟。
盛菱呆坐在莫家的客房,她坐在窗台,看着窗外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居然有星星,一点一点的,无忧说是因为山上空气好,光害少,所以就算是冬天,天气好的话,还是能看见星星的。
她病已经好了,却还是被留在这里,没有回到她的住处。
“连假四天耶!你回去做什么?公司的事?我帮你跟刘叔叔请假了,不过你之前的旷职还是要扣你薪水,你小心喔,刘叔叔很气,因为你让他很担心!”许无忧听她说吃完饭要回家,把她留下来。“晚上跟我们家一起吃饭,新年我爸妈都会给红包,无论国历还是农历,而且今天是你生日耶!留下来吃晚餐,跟我爸妈拿大红包!”
然后她就被无忧留下来了,不只见了无忧的母亲,还在晚餐的餐桌上,见到了无忧和莫言的父亲。
“今天你生日,无忧说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但我觉得你被找到的那一天,就是你的生日——你重生的日子,很棒,不是吗?而且隔天就是一年的第一天,我认为很有意义,既然命运安排你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重生,你就不能一个人过生日,我们家无忧没有朋友,她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以后你就把我们家当成你自己的家,别罗唆了,客房安排给你了,早点睡觉,倒数什么的,明年吧!你今年身体太烂了。”
那个跟莫言有八成相像的中年男人这么说,看见莫爸爸时,盛菱差一点哭出来,因为她想念莫言。
餐桌上很热闹,除了莫家夫妇、无忧,还有傅强傅特助,以及一个叫丰都,一直跟无忧斗嘴的娃娃脸男人——后来无忧才羞涩的告诉盛菱,丰都是她的“那个”。用“那个”来说丰都,这让盛菱失笑,明白了丰都是无忧喜欢的男生,而且在这个男生面前,无忧很自在。
她放心了。“丰都先生,该走了。”领了红包之后,傅强微笑的对那个娃娃脸的男人说。“啊,时间到了,我的鱼会跑一一宝贝,等我回来。”丰都本来在跟无忧斗嘴,惹她生气,后来站起来走到无忧身边,很突然的亲她脸一下。
莫爸爸很不高兴的皱眉头,许梨娜则因为女儿害羞涨红的脸笑出来。
“我才不是你的宝贝!”许无忧用力抹脸。
这是莫家人的聚会,所有人都到了,但就是没见到莫言,盛菱深觉得怪异,忍不住小声问无忧,“无忧,你哥不回来吗?”
听见盛菱问起她哥,无忧就很火,所以随便回答盛菱。
“他有事要忙,他是工作狂啊,一直都这样,我懒得管他了,你不要一直看我爸,我妈会吃醋,等下不给你生日礼物。”
被发现了,盛菱不敢再多看跟莫言相似度极高的莫爸爸。
这是她度过最热闹的生日,身边都是人,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她的家人无条件的接受她、欢迎她,让她感觉到什么是家。
一顿饭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下结束,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然后大家都给了她礼物,盛菱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日,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爱……她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乖乖的,长一岁了。”莫爸爸给红包时,慈祥地道,哪有莫氏金控执行长那精明肃杀的模样。
她以为电视上才会出现的情节,出现在她身上了,盛菱幸福的想哭。
“你真的不要再自责了,盛菱。”晚餐后,无忧跟她说悄悄话。“那天我很生气,也很伤心,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他却没有告诉我,背着我约他。”
不用说,两人都知道无忧说的那天,是去年的情人节,那个撕裂一切的日子。
“后来我就回我的套房,我只记得我一直哭,哭到意识模糊,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只知道当我清醒过来,我右手就拿着刹刀,左手流了一堆血,我自己也吓坏了,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怎么办?
“盛菱,我没有想死,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我很后悔那时的我不够冷静,我痛死了,也吓坏了,我家人也是。”让家人担心,无忧非常的后悔自责。“你也受伤了。”无忧伸出手,原本爱漂亮、爱水晶指甲的她,在那天后,十指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透明指甲油。
她那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的青蒽玉指轻碰盛菱的下唇,上头那道细细的疤痕,让她非常懊悔。
“那时候……很痛吧?”
在好友的房间看见自己的男友,两人正在拥吻,许无忧又气又伤心,想都没有想到事情有任何可疑之处,她跟盛菱大吵、大闹,还动手打盛菱。
许无忧记得她勾掉了盛菱的唇环,那滴落在蓝色地毯上的红色鲜血好刺眼——现在想来,让一个烂人将她们的友情撕裂到这种程度,真是太不值了。
“对不起,我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许无忧深感懊悔,她当下气疯了,难过死了,只想发泄,根本没有给盛菱说话辩解的时间,明知道盛菱不太会说话的。“还害你破了相。”原本盛菱的唇形多美呀,现在好了,留疤了。
盛菱不想看无忧自责,她摇头,“是我的错,我想不出好办法让你离开他,只好一”
两个女孩重逢之后,第一次静下心来,好好将两人感情破裂的原因说开,对彼此道歉。两人也约好了,再也不提那件事,她们还是好朋友,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但其实不一样,经历过互相伤害之后的谅解,友情比之前更坚定,两人也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成长。
“盛菱,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什么都答应你。”失而复得的友情令盛菱想尽所有的力气去珍惜。
“对于我哥隐瞒跟我的关系接近你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狠狠的让他知道,他做错了,你不能太快原谅他——在我说可以之前,你不准见他。”
盛菱有些迟疑,但无忧说“我不会害你”,盛菱这才答应。
两人一直说着话,像是一点也不觉得累,说着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人的状况,好补偿对方那段失去的空白。
一直到半小时前,无忧被丰都强行带走。
“我们交往的第一个跨年,你不跟我一起倒数,要跟你好姊妹在一起?!你们去年没倒数?前年没倒数?大前年没倒数?”娃娃脸的男人咄咄逼人地道:“明年你想跟她一起把我丢到太平洋我不管,今年你一定要跟我两个人独处跨年,走!”盛菱觉得很有趣,不禁微笑起来,赶他们去约会,自己回到客房,看星星。
她的生日,就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了,可她还是没有看见莫言,虽然答应了无忧不见他,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他在哪里?还在忙吗?
叮叮叮当当——盛菱竖起耳朵,她听见了风铃的声音,她直觉地抬起头,打开窗户,刺骨的寒风透进来,冷得她牙齿打颤,但她能更清楚的听见风铃声。
声音是从右手边传来的,她探出头,往右看。
那间与她的客房共用阳台的房间,黑黑暗暗的,一盏灯都没有点亮,但檐下却挂着一只好美的风铃,蓝色的,发出的音色是她没有听过的美妙。
像水一样的轻快声响,她被迷住了。
没有想太多,她走上阳台,看着隔壁黑黑的房间。
好黑好暗,盛菱不喜欢黑黑暗暗的地方,但是风铃在那里——她压下对黑暗的恐惧,走向隔壁空房,一步一步,走向叮叮当当的声音。
然后看见了那个站在风铃下,身影隐没在黑夜中的男人。
盛菱呆愣住了,无视无忧在她耳边的警告,像抹游魂般,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莫言很早就回来了,他呆站在阳台上良久,看见待在房间里的盛菱和妹妹两人,亲密地说着话。
两个女孩亲近地头靠着头,就像感情很好的姊妹,她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就像真正的姊妹一样亲密。
莫言看了很久,很想见盛菱,但妹妹总用防贼的眼光看他,不让他接近盛菱,另一方面,莫言也怕盛菱的反应。
她病好后,他没能跟她说话,而她也没有力气逃离,接着他就被妈妈和妹妹赶走,无法跟她好好说话。
家人会照顾盛菱,莫言不担心,但担心她病愈后,会不会又像知道了他是小忧的哥哥那天一样,说她要离开。
她不想见他,怎么办?
只能远远的看着。
但只看着没有办法满足他,他想见她。
于是拿出了这趟去苏州工厂,在饭店附近的精品店找到的风铃。
她住处也有个风铃,她喜欢风铃的声音,喜欢到原本静静看书的她,会因为听见风铃的声音放下书,走向阳台,伸手去拨动风铃。
莫言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风铃,她说:“我会从储藏间的气窗看外面,家外面有个铁皮屋,住了一家人,中间隔了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我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他们家有一天多了一个小婴儿,他一直哭,只要他哭,有个老奶奶就会带小婴儿去抓屋檐下的风铃,然后……他就会笑,咯咯笑,很开心的笑。”
所以她也想抓风铃,想说抓得风铃发出声音,她就会开心地咯咯笑,可惜没有。但她还是喜欢风铃的声音,很喜欢很喜欢,那是她听见的第一个好听的声音。莫言很卑鄙的在妹妹被丰都带走后,在她隔壁的阳台挂起了风铃,想吸引她的注意。
盛菱真的注意到了,也走来了,但看见站在风铃下的他,却定住了脚步,像吓到了一样,意外他的出现。
她贝齿咬住了下唇上的疤,看看风铃再看看他,然后身形一动……
“别走。”她一动莫言便跟着动,快速地步向她,用着要将她融进身体的力量,紧拥她。“别走,别再走了。”
那种满世界都找不到人,不知道她去哪里的状况,莫言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被男人拥入怀,力道大得她挣脱不开,盛菱有些意外,这不是莫言第一次抱她,却从没有这么用力过,像再也不放手的紧拥。
他体温很高,心跳很快,被拥着的盛菱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莫言激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本还犹豫着不敢触碰他,因为她答应了无忧不能见莫言,可他冲上来抱住她,不让她走,也一直在发抖。
她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担心以及心疼。
这令她忘记了答应无忧的事情,伸出手,回抱他。“我没要走,你怎么了?”
她没要走,太好了……听见她的话,莫言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可仍不放手,不愿让她离开自己怀抱。
她的突然消失,找到人之后她的病倒,这都让莫言很不好过。
“我不是有意接近你,知道你就是盛菱,真的是意外——我是在酒吧见到你,听其他客人喊你,我才知道你就是盛菱,接近你是好奇,好奇小忧为什么跟你变成朋友,你在酒吧工作的形象——真的让我无法想像,小忧会交你这样的朋友。”
盛菱很清楚自己在酒吧工作的时候,是怎样的形象,所以很能理解,当无忧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总会引起许多好奇的目光。
她们真的很不搭,但感情却非常好。
“可我很快就发现你让无忧喜欢的原因,我也渐渐喜欢你——然而我也记得小忧状况曾经有多不好,我却为你动心,那时我心里仍然因小忧的事怪你,却又忍不住注意你……我知道你太危险,我得远离你,再也不去好奇,可你还是来到我面前,又表现得那么优秀,那么吸引我的目光。”
所以他昏头了,明知道不可以,还是陷进去,他知道盛菱和无忧的关系,还是选择跟盛菱在一起,但他却没给盛菱同样的选择机会。
发现她对自己动了心只是不懂那是什么感情,他小人的要她跟着他,陷得更深。
“你没错,是我的错——你可以生我的气,想怎么报复我的隐瞒都行,就是别再消失。”莫言不停的忏悔,不停要她别再不告而别。“别离开我。”
盛菱越听脑子越混乱,听不懂莫言在说什么。
“离开你?”她什么时候给他这样的错觉?“你怎么会这么想?”
莫言总算肯放开她了,不过仍警戒地握住她双肩,将她笼罩在他能随时拦人的范围。
“你没要离开我,你消失三天做什么?你去哪里?”既然没有要离开他,那么现在就好好说一说,让他找不到人的那些天,她去了哪。
“我不知道。”盛菱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她需要离开。“当下让我离开的原因,不是你。”呃,也不能这么说,当下的确有那么点莫言的因素,不过无忧自残的真相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是因为无忧,我太难过,难过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离开。”
她一直到那时才知道无忧出国不只是因为情伤,还是为了隐瞒自杀的真相,这才让盛菱痛苦的不能自己,只能远走。
“我没有脸见无忧的家人,包括你。”浓烈的自责感来袭,她才做了懦弱的行为。
听见她消失的原因不是他的隐瞒,莫言松了口气,但又有点酸酸的。
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心目中,无忧的地位比他还要高?
莫言为脑中迅速归纳出来的结论感到不悦,而且他找不到的人,居然被无忧找到了。
“我每天都去你住处等你,都没等到你,可无忧却在你住处等到你。”也到那时候莫言才知道,盛菱把住处的备份钥匙给了谁。
不给他,给了他妹,这简直让他不是滋味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