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找到秦儒生,但是有了左孝佟的保证,更重要的是,辅国公府不会退亲,季霏倌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也能好好享受温泉庄子上的生活。
她与荣清宁简直玩疯了,两人甚至爬到树上摘橘子,亲手做了橘子糕点、橘子酱,若非两边府里的人都派人过来催促,她们还舍不得回去。
回到京城,闲言闲语也淡了——这是当然,京城总是有新鲜事,就是某位权贵家的小妾偷人,也热闹不了一个月,况且辅国公府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永宁侯府四小姐与平安侯二公子“私会”临仙阁紫竹林一事就再也不吸引人了,不过,季霏倌还是尽可能留在府里不出门,此时对她而言,处理如萍的问题最为重要。
紫竹林的事情过后,如萍就变得很安静,尤其辅国公府上门商议成亲的日子,如萍更像是离了水的鱼儿,失去了生命力。季霏倌见了,不觉心软,即使知道这个时代没有“人人生而平等”的思维,可是骨子里她依然无法将丫鬟视为物品处置。
季霏倌看着如萍送来的绣品,真是左右为难。既然祖母已经答应不让如萍跟着她去辅国公府,她又何必非要将如萍赶出永宁侯府?可是,她不带如萍去辅国公府,如萍会如何反应?长期以来,如萍在丫鬟之中可谓众星拱月,如今不能跟着她陪嫁,如同当众甩了她一巴掌,面子如何挂得住?如萍会不会因此生出恨意,想法子兴风作浪伤害她?
“小姐难道放着不管吗?”如叶知道她在想如萍的事。
“你认为如何处置比较好?”
如叶忙不迭的摇头道:“我又不是小姐。”
季霏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丫头会不会太容易紧张了?”
“这是规矩。”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略微一顿,如叶坦白道来,“我不知道如何处置最好,但可以确定一件事——她不能继续留在小姐身边,太危险了,难保她不会再次为了自个儿的私心出卖小姐。”
“这些日子让你干娘盯着她,不是说她很安分吗?”
“安分,是因为心虚,可是发现自个儿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却没有得到惩罚,她不知会不会生出更背主的想法,比如小姐根本没胆子处置我,我何必怕小姐?她不但不会收手,出手还会更狠。”
季霏倌瞪大眼睛看着如叶,这个小丫头想法未免太成熟了吧!
“小姐觉得我杞人忧天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小丫头的脑子真是惊人!”
如叶苦恼的歪着头,“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夸你,不过才十岁,想法就好像活了一辈子的人。”
如叶看着如萍的绣品,目光却落入时间的长河,回到过去。“那一夜,好多人,像凶神恶煞,他们不管村人不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不断挥着大刀,到处都是尖叫、鲜红的血……爹将我藏在柜子里,告诉我,不能出来,要活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爱我……我以为他们都走了,藏在草堆里,听他们说着:真是可惜,整个村子都灭了,竟然还让人跑了……真好笑,我们好心收留人,最后却白白为人家搭上性命。”
季霏倌心疼的摸了摸如叶的头,“已经过去了。”
回过神来,如叶将目光转向季霏倌。“我知道过去了,可是我永远忘不了一件事——有时候太过善良会引来不可收拾的祸患。”
“可是,若不是在逃难的途中遇到你干娘,你也不可能活下来;若不是人牙子有一颗怜悯的心,也不可能将一个只有六岁的丫头带到我面前。”因为需要有人盯着如萍,她才知道如叶有一个干娘苏嬷嬷,苏嬷嬷因为家乡遭到洪水淹没,只好一路乞讨寻求栖身之所,没想到两人就此遇上,后来结伴来到京城,找上人牙子,盼能一起卖身进大户人家为奴以求温饱,而人牙子也是个好人,知道她们的处境,愿意带着她进永宁侯府试试有没有机会。
皱着眉,半晌,如叶点了点头,“好吧,若非干娘善良,我绝对活不下来。”
“如叶,你也没错,太过善良不见得是好事,只是如萍伺候我那么多年,若我完全不为她着想,岂不是太薄情了?”
“小姐心地善良,是我们当奴婢的福气。”如叶清楚府里每个主子的性子,没有人像小姐一样,不曾轻贱她们是奴婢,如萍姊姊太傻了,不懂珍惜,将来一定会后悔。
“我不是心地善良,只是你们过得不好,我很难心安。”
“小姐就是善良。”
“我不会带如萍去辅国公府,祖母已经答应我了。”
如叶松了一口气,如萍姊姊一颗心扑在夏二公子身上,难保不会为了夏二公子再惹出什么麻烦。可是,如萍姊姊是一个骄傲的人,怎可能接受小姐将她留在永宁侯府?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主子道:“如萍姊姊肯定受不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闹出什么夭蛾子?”
“盯紧一点,只要有证据,她就会接受我的安排。”
如叶做了一个鬼脸,“最近见到如萍姊姊,觉得她好像新进府的丫鬟。”太安分了,想要抓她的把柄,还真是难啊。
“只要有野心,绝不可能安分。”
“小姐成日关在府里,她哪有机会生出野心?”
“我也不想成日关在府里,可是就算我不怕闲言闲语,也不能不顾虑左世子。”虽然左孝佟什么都没说,但是她不希望成亲前给他添乱。
如叶恍然一悟,随即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季霏倌害羞的脸红了,娇嗔的一瞪,转而道:“好啦,你不用担心,机会很快就来了。”不过,她宁可如萍什么都不做。
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之后,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按理,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是诰命夫人的事,与未出阁的姑娘无关,更是与那些未婚配的贵公子无关,可是皇后娘娘喜欢热闹,还喜欢当月老凑对儿,岂能不藉此机会将未成亲的郎君和姑娘招进宫?因此,季霏倌幸运的得到这么一次进宫的机会。
虽然她这样的小人物没有机会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但是既然进宫缘于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当然要准备礼物,而姑娘家准备的礼物大部分是绣品,她无意标新立异,不过她的绣品实在拿不出手,索性自制香丸。
在现代,她成为棋士是因为父亲,而她学习制作香丸是因为母亲,除了下棋,她的心思都用于研究制作香丸。
皇后娘娘生辰宴的前三日,她终于制好香丸,放在木盒子里面,还做了一个缎面书笺,上面注明香丸所含的成分,还有作用。虽然香丸必然经过层层查验之后才会送到皇后娘娘手上,皇后娘娘也不见得会用这些香丸,毕竟宫里的人总是特别害怕被人家逮着机会下毒,即使事实往往证明有本事下毒的人皆出自宫中……总之,她还是特别查访皇后娘娘的性情、喜欢的味道,制作出这些专门属于皇后娘娘的香丸,期盼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其实,她送皇后娘娘自制的香丸,也是考虑到将来她若不是永宁侯的女儿这事情曝光,永宁侯府可能会讨回她的嫁妆,因此她手上不能没有自个儿的银子。成亲之后,她想开一间贩售香丸的铺子,好为自个儿积攒私房钱。
“好冷好冷!”如叶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抖着身子,好像要将身上的寒意抖掉。
“怕冷你还到处乱跑。”如意连忙递了一个手炉给她。
如叶做了一个鬼脸,“我就是静不下来嘛。”
季霏倌笑道:“没长大的孩子。”
“小姐太宠她了。”如意故意酸溜溜的道。
“如意姊姊也很宠我啊。”如叶撒娇的勾住如意的手。
如意轻哼了一声,“我是不想跟你这个小丫头计较,免得人家说我度量小。”
“你用不着太宠她了,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要不,迟早会成了野猴子。”
“小姐!”
“我是为你好,姑娘家没规矩,如何嫁人?”
“我才十岁!”
“十岁又如何?将来还是要嫁人啊。”
如叶突然暧昧的一笑,“我看是小姐想嫁人了,老是将嫁人挂在嘴边。”
季霏倌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人,“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姐明明很想嫁人……好好好,是我想嫁人,可以吗?”如叶一副很无奈的叹了声气,然后推了如意一把。“如意姊姊,我帮你买了很多吃食,放在如心姊姊那儿,你去吃,这儿我来伺候就好了。”
“知道了,你仔细伺候,我出去了。”虽然不清楚小姐究竟安排如叶做什么事,但是如意已经习惯小姐单独跟如叶说话,如此支开其他人,她也不以为意。
如叶靠近季霏倌身边,低声道:“小姐,干娘看见如萍姊姊去药铺买巴豆。”
季霏倌脸色一沉,“我不是说了,只要有野心,绝对不会安分。”
“干娘花了点银子撬开伙计的嘴巴,伙计说,这不是她第一次买巴豆。”
“将她买巴豆的日期明确记下来。”
“干娘都记下了。”
“请苏嬷嬷盯紧一点,这两日她一定会找机会对如意下手。”
“小姐不如藉此机会将如萍姊姊撵到庄子。”
“除非她对我出手,当场逮个正着,我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将她撵到庄子,你不要忘了,如萍的父亲在府里的庄子当大管事,在咱们永宁侯府是有体面的人。”祖母当初将如萍给她,就是因为如萍有个能干的父亲,府里各房的丫鬟婆子多少会给如萍几分脸面,有如萍在她身边,丫鬟婆子也不敢太过刁难她这个庶女,只是如今这也成了她处理如萍最麻烦的地方。
如叶苦恼的想了想,“小姐要不要跟如意姊姊提个醒?”
“如意刚来我身边的时候笨手笨脚,我并不喜欢,也多亏如萍细心照看、教导,如意方能在我身边待下来。后来如兰嫁人,我决定提拔如意当一等丫鬟,更是因为如萍为如意美言,所以,如意对如萍有一份特殊情感。若没有将证据摊在如意面前,如意不会相信如萍要害她,可是当我们在她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她又会对如萍生起防备心,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这就是我不敢向如意坦白的原因。”
“难道这一次还是要让如意姊姊受罪吗?”
“总要受点罪才会相信,不过,提醒苏嬷嬷,不要太多了,一点点就好了。”
如叶显然不明白此话何意,看起来很困惑。
“因为先前的事,这一次她不会只在紫苏茶里下药,糕点也会加一点,或是其他吃食……总之,什么都一点,若全吃下了,如意就有苦头吃了。”虽然那日自临仙阁回来之后,她未曾问过如萍一句话,可是心虚作祟下,如萍一定认定她起了疑心,也因此安分了一阵子,不过这一次为了能代替如意陪她进宫,她定会再次出手,行事自然会周全,以确保万无一失。
“我懂了,就是让如意姊姊只吃一种,别吃太多了。”
“对,苏嬷嬷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了,可是如此一来,如萍姊姊还是会代替如意姊姊陪小姐进宫。”
“这一次如萍打错如意算盘了,虽然进宫可以带一名丫鬟,但是丫鬟会被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只能在那儿喝茶吃点心,而这一次我原本就打算带你进宫,好让你跟其他府里的丫鬟聊聊,看看能否能打探到秦大儒的消息。”
如叶大大松了口气,“我真担心如萍姊姊又闹什么夭蛾子,连辅国公世子都压不住。”
如今两家已经正式交换庚帖,若是再闹出不好的传闻,辅国公世子还能不在意吗?
“宫里藏着各方人马的眼线,若非宫里的人,岂有本事在宫里闹出夭蛾子?”
各方人马……如叶抖了一下。“宫里这么可怕吗?”
季霏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可怕,只要安分守己,牢牢记住宫女姊姊交代的每一句话,还有,凡事不要太好奇了。”
如叶瞪大眼睛,“这还不够可怕?”
“你别担心,进了皇宫,我保证你连东张西望的力气都没有。”
如叶双肩垮了下来,“小姐越说我越害怕。”
这个小丫头最会装模作样了。季霏倌无意拆穿她,只道:“知道怕是好事。”
“小姐别担心我,我不会给小姐丢脸。”
“好,我不担心。”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对皇宫与生俱来的排斥,她对于这次进宫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可应该不会吧,她低调不引人注意,怎么会惹上麻烦?
前世,季霏倌也有进宫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当时还被点名跟四公主下了一盘棋,名声打得更响,可是,却让她的人缘更差了。这一世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如今她可没有棋艺方面的才名。
其实,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小心被人家惦记上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指婚,当正妻的话也就罢了,倒霉的话沦为侍妾,还得欢欢喜喜的等人家抬入府……好吧,这是她的偏见,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说不定当皇子的妾是很有前途的出路。
“你得罪了大公主吗?”荣清宁拉了拉季霏倌的衣袖。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这是笑话吗?“我岂敢得罪大公主?”
“是啊,你向来不张扬,就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得罪,怎么可能得罪大公主?”
顿了一下,季霏倌不是很满意她对自个儿的评价。“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是如此八面玲珑?”
“这是八面玲珑吗?”
“嗯。”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得罪,这不是八面玲珑吗?
“我绝无此意……不过仔细想想,你也算得上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
“我的身分能得罪人吗?”荣清宁的身分比她高贵多了,撇开嫡庶的问题,单看她那个长年为大夏镇守西北的父亲,连公主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再过几个月,荣清宁来京城就一年了,加上好友不时分析解说,她已经看清楚这个繁华的帝都有多么残酷。“不是你的身分不能得罪人,而是聪明人绝不得罪人,诚如你所言,就是最上头的那一个宠个女人都有权力上的考量,何况我们呢?”
“所以,我乃俊杰,识时务,非八面玲珑。”
“这与八面玲珑有何差别?”
季霏倌无言了,这位姑娘的脑子有时候是完全转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