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郁隐淳微笑道:“我知道,这里还有很多值得感受的地方,我不会因为生了场病就中途‘逃跑’。”
“那就好,我们很需要你呢!”而且大家都知道,霍允刚追郁舒唯追得很辛苦,当然希望她不要被吓跑,减少两人相处的机会。
“需要我?”郁隐淳一愣,她的工作不就是拍摄记录医疗活动吗?用上“需要”两个字,挺沉重的。
意识到自己说出不该透露的,爱莉假笑转移话题。“嗯嗯,病好了,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呢。”
郁隐淳没多想,只是提起生病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没想到一来就被打败,真是丢脸。”
唉……亏她还自以为能适应恶劣环境,没想到才几天就病倒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前世被宠成娇花,还是重生后渐渐适应文明生活,才会不知不觉变得娇弱?
“别这么说,很多人刚到都会因为水土不服病上几天,并不是你特别娇弱。”
郁隐淳把她的话当作安慰,还没说什么,爱莉便因为诊所需要援助,匆匆结束谈话。
郁隐淳本想跟在爱莉身后,进诊所拍照,却远远就看见霍允刚及几个小朋友围在一起,那些应该是受伤被送来诊所包扎的当地小孩。
霍允刚鹤立鸡群的身形让郁隐淳一眼就看清楚他在做什么,他的双手沾满泡沫,脚边放着几块皂,她认出那特殊的奶油绿色皂应该是“香草奶奶”的手工药皂。
所以……他在教他们洗手喽?
她依现场状况推敲出结果,手中的相机已不自觉拿高,对准霍允刚与那群小朋友,将温暖欢乐的画面纳入镜头里。
一张又一张,耳边不断传来清脆的笑声以及快门声——
喀、喀、喀的节奏,像是回应她愈来愈快的心跳,让她浑然忘我不断把焦点定在眼前的画面。
霍允刚早就发现喜欢的女人正在拍他,但他身负教育健康的重责大任,再加上孩子们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他实在没办法分心关注她。
“医生哥哥,我做对了吗?”
Noya的家在诊所附近,是孩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刚满五岁,她有一头鬈鬈的短发,和一双黑白分明的溜溜大眼,笑起来很甜美。
每一次看到她,霍允刚便会想起小妹霍颖倚,加上她年纪最小,又最会撒桥,所以很得他的缘。
霍允刚蹲下高大身子,赞许地频频点头。“对!就是要让小手沾满泡泡,再搓搓搓,把指缝全洗干净。”
他边说边教她洗指缝,逗得她格格直笑。待她洗掉手中泡沫,Noya马上由口袋掏出一颗粉红色糖果,拆掉包装纸,塞到霍允刚嘴里,甜甜地说:“Noya有干净的手手,帮医生哥哥补充元气。”
她说着,双眼眨呀眨的,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霍允刚心泛暖意,他尝着口中的蜜味,夸张地站起来,也不管手上都是泡沫,展开双臂,作出金刚捶胸的猛样。
“吼——医生哥哥现在精气神十足,元气满满!”
一个个洗净手的孩子看得又惊又乐,哄笑着跑开,郁隐淳透过镜头看着男人一副孩子王的模样,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之前听姑婆说,霍允刚在台湾成功做过几场困难的手术,所以年纪轻轻就被列为名医;又因为对病人爱心、耐心十足,是最夯、人气最旺的医生之一。
如今再见他在这里边行医边散播欢乐散播爱,她实在无法不佩服他,也无法不对他心动……
对他心动……
意识到这一点,郁隐淳猛地收住可能泛滥的情意,突然,微扬的爽朗嗓音介入。“小唯,麻烦你过来一下。”
她回过神,发现小朋友都不见了,现场只剩下有着一手泡沬的霍允刚例着嘴对她朗笑。
“那些小朋友呢?”
“教完他们正确的洗手方式、领完药皂就跑光啦!”
她点了点头,讶异自己竟然后知后觉没发现这点,那她拿着相机猛拍什么?
郁隐淳垂下眸按着浏览键,发现几十张相片中,每一张都有霍允刚,之后几张甚至严重到只定焦在他身上。
怎么会这样?
嫩白的小脸微微一赧,她心慌意乱地将相机电源关掉,再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走向霍允刚问:“什么事?”
“我双手都是泡沬,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装水的盆子拿到洗手抬?”
洗手台就在诊所的侧边,长长一条简单的水台,安装了两、三个水龙头,方便清洗。
“你不先把手洗干净吗?”
“我想把手洗干净一点。”
郁隐淳狐疑地微眯起眼瞅着他,摆明不相信他的话。“你刚刚教小朋友洗手洗N遍了吧?还嫌不够干净?”
她当然可以帮他的忙,但他不是只要把手洗干净,就可以自己将那些盆子抬到洗手台吗?
霍允刚一脸哀怨地叹了口气。“找个借口和你说话都不行吗?”
虽然不该咒她,但说真的,他还是喜欢生病时柔柔弱弱、不太反抗的她,彷佛任他搓圆捏扁都没关系。
面对控诉,以及一脸委屈的表情,郁隐淳想起他照顾她的情形,又想起他刚刚面对小朋友的爽朗笑脸,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轻咬着红唇,咕哝了句。“……我又没说不帮你。”
听到她的咕哝,看着她有点不甘愿地拿起那几个小水盆,他不禁扬起嘴角扯出笑。“谢谢!”
嗔了眼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她迈开脚步与他走到洗手台旁。“原来你当初向姑婆订药皂是为了他们?”
“嗯,健康教育很重要!只要懂得保护自己,就可以降低因无知带来的死亡率。”他边说边打开水龙头,将手上泡沫洗掉。
郁隐淳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洗去泡沫的大手,那双手因为洗了太多遍,竟微微泛白发皱。
无由来的,心微微一揪,她问:“你到底教了几次啊?”
“有多少小朋友就教几次……”未说完的话因她突然抓起他的手而顿住,他觉得心跳彷佛停止了。
她下意识地抓起他的手,轻抚发皱的皮肤,有些气恼地蹙眉碎念。“都皱了,待会儿记得搽乳液。”
不知这个被称为医生的男人是太孩子气,还是太粗枝大叶,竟然把手洗成这样,若不注意,会不会得富贵手啊?
整颗心因为她的浓浓关切而发烫,霍允刚情难自禁地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我没有乳液,你的要不要借我?”
他只是微微低下头,却彷佛靠得很近,温暖鼻息拂过她的耳畔、鬓边发丝,搔得她痒痒的。
那微微的痒钻进心头,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急急抽回了手,想告诉他,她还有事要忙,不陪他聊天了,但抬高的脸却将他刚俊的容颜纳入眼底,无端加深了说不出的亲密。
她该说话、该拉开两人的距离,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定在他脸上——
他是不是又变黑了?刮干净的脸又冒出胡渣,让他看起来更加阳刚、粗犷……
她一直盯着他,霍允刚的心跳愈来愈快。只要再把头低下一点点,就可以吻到她的唇了……
他深吸了口气,抑住想吻她的冲动,哑声道:“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会吻你喔!”
即便对她的渴望已濒临临界点,他还是选择尊重她,不希望带给她不舒服的感觉。
郁隐淳听到他的话,怦然作响的心跳剧烈到像是随时会迸出胸口,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她沉默不语,暧昧的氛围持续扩大,给了彼此间一触即发的悸动,也成为默许的表示。
霍允刚低下头轻轻贴上她的唇,张口含住饱满软嫩的下唇,温柔吸吮,尝到她的味道。
郁隐淳僵在原地,感觉他的气息灌入,唇被他轻吮柔吻着,整个世界晃动了起来,只剩下他与她。
不管前世或今生,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强烈的吸引力,他的每一次碰触都带给她极大的感官震撼。
当他逐渐加深亲吻,刚硬的胡渣扎痛她娇嫩的肌肤时,那陷在情迷的粉红色思绪蓦地惊醒。
她不可以再爱上他,不可以再陷入前世的痛苦中!
“不!”
她推开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破亲吻所带来的美好感受。
霍允刚看着她一脸惊恐,迷惑到了极点。“小唯……”
“不!我不会爱上你,永远都不会!”像是要说服自己,郁隐淳坚定地说。
霍允刚实在不解她为何态度丕变,疑惑地问:“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也喜欢他,否则不会允许他靠近,甚至吻她。
凝望着他充满疑惑的表情,郁隐淳许久才挤出话。“没有……没有为什么。”
她能告诉他吗?
告诉他,前世的他是个为爱痴狂的疯子,他的爱太浓烈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还害得她的亲人惨遭毒手。
即使明知霍允刚不像阎饀,而是个温暖阳光的好男人,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但是一想起前世家破人亡的惨况,她怎么能忘?
重生后一直陷溺在矛盾的情绪里,她真的好累、好累,能不能有止息的一天?
长久以来的疑问累积到顶点,霍允刚紧绷下颚,不死心地问:“不可能没有为什么,我感觉得出来,你喜欢我,但你拚了命压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阎韬?”
由他口中听到那个名字,郁隐淳浑身一颤,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霍允刚读不出涵义,却证实了他的猜测。
“所以……他是你抗拒我的原因?”
“不要再问了!”
“给我答案,我就会死心,不再纠缠你,也不会再试图让你心动、让你爱上我!”
这番话明明是她重生后的渴望,但为什么真的听到他这么说,她的心却好痛?
“小唯,求你告诉我。”他屏住呼吸,等待她解开疑惑。
她不该说的,因为极有可能被当成疯子,但她压抑太久了,抗拒太久了,多希望说出一切。说出来,是不是会让他死了心?更让她坚定自己的心,不要爱上他?
思及此,她缓缓开口,说出前世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缠……
听着她的话,霍允刚一脸震慑与不敢置信。
他努力把遇到郁舒唯后,她出现的种种反应,套在她所说的事情上,的确吻合,但……这太玄奇了,是真的吗?
他努力在混乱中理出一片清明,最后有了结果。
或许是她想拒绝却又找不出理由,只能编故事打发他。
她真的这么讨厌他吗?
难得喜欢上一个女人,他却栽了跟头,他能说什么?总不能强迫对方硬接受他的爱吧?
霍允刚苦涩地扯唇道:“你应该编个正常一点的理由,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不会再为难你了。”
话一说完,他沉着脸转身走开。
郁隐淳看着失意布满他眼底,如此失魂落魄,像失去最最珍贵的宝物,心被狠狠揪着。
她如愿达到不被纠缠的目的了,但为什么看着他转身走开,她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与不快乐?
这样做,真的是最好吗?
郁隐淳幽幽想着,没看到洗手台前的镜子倒映出她的表情,如果她看见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与霍允刚的神情一模一样。
如果她看见……
她就会知道,其实她的心早就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