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女眷献礼,大部分的官家千金都献上自己费了数月绣的绣品,其中以太子妃的「群仙贺寿」赢得满堂彩,秦肃儿看了也是佩服,一幅四展的屏风,一针一线,巧夺天工,她一辈子也学不会,估计绣完,眼力要大大折损了吧!她的眼力是要用在血管缝合上的,可不能浪费在绣花上。
寿礼送完,第四轮佳肴也上来了,秦肃儿这会儿也坐得有些背疼,她知道共有六轮菜要上,她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快结束了,后面也没什么重头戏了,顶多就是礼部安排的余兴节目。
片刻之后,戏班子进殿来献艺,一行约莫二十来人,均着紧身艳色彩衣,他们迅速搭起了高塔木架子,杂耍舞艺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流畅轻盈,看得众人连连拍手叫好,连秦肃儿这等见过世面的现代人也被吸引了目光。
不一会儿,就见一名身形纤细的女子灵巧地在空中一个翻身之后落在一名男子的头顶,她双手平行展开,竟有两只鸽子从她摊开的掌心飞了出去,鸽子的嘴里还衔着牡丹花,牡丹花在空中爆开来,无数花瓣飘洒出来,引得众人惊呼连连,随后鸽子飞回少女掌中,少女反手一收,鸽子不见了,她手上倒是多了两颗金球,她一放手,金球往空中飞去,她微微一笑,弹指之间手中又多了两颗银球,如此交替变换,空中已飘浮了十几颗金银球,这时伴奏的乐声忽然高昂起来,十来颗球在空中爆烈开来,化为烟火灿烂交会,甚至还有颗金球是在太后头顶上方的半空中爆开来,此起彼落的爆炸声吓得众人惊声尖叫,秦肃儿见到皇上后面数名侍卫的手已经警觉的放在剑柄上。
她知道今日吉星殿外,乃至整座皇宫,皆增加了六倍羽林军和暗卫,暗卫在暗处盯着宫里各处情况,羽林军遍布皇宫的每个角落,频繁地进行巡逻,进宫的所有人,不分男女,皆要接受严密检查,照理说那戏班子要搞出什么妖蛾子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偏激人士要做行刺之举,也是防不胜防……
她看向萧凌雪,就见他眼也不眨、神情紧绷的盯着戏班子,整个人像是随时要弹起身来,而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最后爆开的金银双球落下两道红绸,众人惊魂未定地抬起眼,就见那两道红绸上分别写着烫金篆书的大字——萱花不老、瑶池春永。
就在众人纷纷转为赞叹之际,那少女轻巧地从左右腰间拔出双刀,在男子头顶舞起剑来,在耀眼的烛光下,不断做出高难度的动作,乐声变得强烈,几个险险要掉下来的动作再次引得众人惊呼连连,少女动作轻盈,笑容灵动,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最后她在半空中把短剑往空中一丢,砰的一声变出两大团火焰,火光带着腾腾白烟,就好像失火了。
所有人均被这戏法吓了一大跳,胆子小点的官家千金甚至还吓哭了。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壮汉出列,垂手肃立,躬身行礼。「安璃国使臣祝贺太后万寿无疆!此乃我国的御用戏班,特来太后面前献丑,只望博太后一笑。」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而那两团巨大的火球也在瞬间散了,飘出阵阵异香,证明了是虚惊一场。
太后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哀家未曾看过如此出神入化的戏法,安璃国君真是有心了。」
她身为堂堂太后,怎么可以让人知道她其实吓得半死。
萧凌雪蹙眉。「礼部何时安排了这个桥段?竟在太后面前玩火,也太不知轻重了,若是伤了太后、皇上,谁能负责?」
秦肃儿就当看魔术表演,觉得还好,只是有一点好奇……「这安璃国是?」
萧凌雪脸色稍霁。「只是个邻近的番邦,一直以来还算安分,安璃冬季冰天雪地,无法种植作物,年年都会向大云求援,皇兄心慈,不忍安璃人民饿死,总会拨粮支援。」
秦肃儿明白了,这是金援外交,也是强国对小国的施舍。
她见萧凌雪绷着脸,似是很在意适才的玩火戏法,便故作轻快地道:「原来如此,无怪乎他们如此尽心尽力的献艺来讨太后欢心了。」
萧凌雪不屑地道:「因为拿不出像样的贺礼才如此。」
秦肃儿是后来才发现萧凌雪很有贵族意识,也无怪乎他自视甚高了,他是在皇权中心的人,自然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在他心里,没有人人平等的想法,贵族和平民百姓是不同层级的,这点他划分得非常清楚。
安璃国使臣退下,戏班子也迅速收拾干净下去了。
这时厉亲王世子萧子毅忽然起身,他离开座位,走到殿中朝着太后躬身,笑盈盈地道:「皇祖母,今日有多国使臣来贺,因此孙儿斗胆想了个有趣的主意,要让在座诸位开开眼界。」
太后很感兴趣地道:「哦?是何主意啊?毅儿你说说看。」
萧子毅微微一笑。「咱们大云向来注重武艺,而玄罗以武立国,此次来访的使团里又有玄罗第一武士之称的莫罕王,若是推派我朝一人与莫罕王比武,肯定精彩绝伦。」
太后没想到他说的好主意是比武,不由得一愣,在寿宴上比武,这可是前所未见,何况这是在宫里,又不是在校场,这样妥当吗?
她正想用眼神询问皇帝的意见,一名高大威武的男子便起身拱手朗声道:「太后娘娘,在下素闻大云武艺精湛者不在少数,适才又见识了如此精彩的戏班表演,今逢太后娘娘寿辰,若能在太后娘娘面前以武助兴,是在下的荣幸,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婉拒才好。」
此人正是玄罗第一武士莫罕王,也是玄罗国君的胞弟,听闻他不只力气非凡,剑术更是出神入化。
人家都开口了,太后只好勉为其难地道:「那么毅儿,你可有属意要推举何人与莫罕王比武?」
秦肃儿见到萧凌雪当下就要起身毛遂自荐,她还算了解他,他肯定不放心别人在太后、皇上面前舞刀弄剑的,他如果自己上场,若是那莫罕王有什么不轨之举,他也可以及时出手。
哪知萧凌雪还未起身,萧子毅便微笑道:「皇祖母,孙儿一向勤於练武,自认武艺还过得去,就由孙儿与莫罕王较量一番,若是孙儿胜出,皇祖母可要赏孙儿一杯美酒。」
他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太后焉能不点头?
萧凌雪紧紧蹙着眉心。
秦肃儿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道:「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四周布满了暗卫,若那莫罕王真的有举动,也不会轻易得手。」
皇上跟着提醒道:「毅儿,比武点到即止,莫要伤人。」
萧子毅微笑点头。「皇伯父放心,侄儿自有分寸。」
玄罗国莫罕王出列,比武开始了,两人长剑出鞘,一看就知道都是锋利的宝剑,萧子毅的剑上镶着三颗绿宝石,寒气逼人,两剑撞击时彷佛有火光激射而出。
这场比剑真正让秦肃儿看直了眼,就像武侠片里的高手在过招,一招一式就像套好了似的,惊险万分却又未曾伤到对方半分,比到酣处,妙处纷呈,剑光如满地银霜铺撒开来,众人一时忘了是在比武,倒像在看一场绝妙的表演似的。
羽林军和暗卫的视线都放在莫罕王身上,萧凌雪亦同,只不过他并不相信莫罕王会蠢得来行刺皇上,玄罗的国力根本和大云不能比,即便他真能行刺成功,定也走出不皇宫,更遑论此举会连累到玄罗国。
难道这真是一场单纯的助兴比武?是他多想了?
殿中,萧子毅飞快的变招,剑光锐不可当,不得不说,萧子毅确实在剑术上下了苦功,剑身宛如灵蛇,好似同他的手臂合为一体。
席上众人皆被这凌厉的来回过招给吸引了注意力,就在此时,一道怪异响亮的声音响起——
「皇后母仪天下,命犯桃花!」
席间顿时起了骚动,众人纷纷左右张望要寻找声音来源。
皇上紧蹙着眉头,沉声喝问:「何人作怪?」
秦肃儿看到皇后刷白了脸,好像快昏过去似的。
不过是两句未经求证的话就吓成这样,皇后也太弱不禁风了。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怪声吸引之际,因为秦肃儿盯着皇后,便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萧子毅举剑朝皇上刺去!
她根本来不及喊出「皇上小心」之类的话,而且就算喊了,她的声音也会淹没在四周的吵杂声里。
电光石火间,有把剑格开了萧子毅的剑,同时间整个大殿也乱成一团,所有人全都站了起来。
秦肃儿这时看清了,和萧子毅打起来的是太子萧腾月,他们过招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凌厉,快得她看不清楚,而萧凌雪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想他肯定是去保护皇上了。
没一会儿,太子和萧子毅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手中的剑刺进了对方胸口,秦肃儿听到了不同女子的尖叫声,而这些不过是须臾之间发生的事。
「护驾!」
眨眼之间,厉亲王和其亲属已被大内侍卫团团围住。
厉亲王脸色发白。「毅儿!」
皇上怒瞪着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为了一己私欲,让孩子为你涉险?!」
厉亲王不发一语,厉亲王妃已哭得肝肠寸断,世子妃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皇后被这惊天一变吓得起不了身。
太后则是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快!快传太医……不,肃儿在哪儿?肃儿快来看看太子!」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皇上也大声喊道:「翼亲王妃何在?」
秦肃儿连忙奔过去,就见萧凌雪近身护在皇上身边,脸色铁青,一副恨不得要杀了厉亲王的模样,太子妃脸色发白,紧抿着唇,但至少还算镇定。
太后心急如焚的催促道:「快、快……你快看看太子!」
秦肃儿一眼便看出了两人的剑虽然都穿过对方胸口,但幸好都不在心脏,只要开刀把剑取出来便可。
皇宫距离惠仁堂不远,两人都在可移动的状态下,惠仁堂的手术室随时都做好了准备,他们过去,可以立即开刀。
太后焦急地问道:「能救吗?能救吧?」
秦肃儿点头。「要马上开刀把剑取出来。」
太后松了口气。「哀家就知道你能救……」
厉亲王妃被羽林军押着动弹不得,她哭喊道:「也救救毅儿!皇上!母后!求你们也救救毅儿!」
萧凌雪盛怒地喝道:「大逆不道的东西!胆敢在太后的寿宴上暗杀皇上,有何好救?!」
厉亲王妃哭道:「毅儿是无辜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肯定是中邪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厉亲王咬着唇不发一语,并非他拉不下脸求情,而是他知道求情没有用,虽然此次的暗杀并非由他指使,可皇上一定会一口咬定是他。
时机尚未成熟,他也不知儿子为何会如此冲动,竟然在太后的寿宴上勾结莫罕王莽撞行事,如今大错已铸成,他说什么都只是亡羊补牢,他知道翼亲王妃医术不凡,连没气的死人都可以救活,可萧凌雪向来视他为眼中钉,又怎会让她救毅儿……
「您放心吧!」秦肃儿眼里只看到了天下父母心。「我会救活他,所以不要再哭了,我看您脸都涨红了,可能有高血压,再哭下去会昏倒的。」
厉亲王妃顿时一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真的?你会救毅儿?」
厉亲王也愣愣地看着秦肃儿。
秦肃儿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在我眼里,他跟太子一样都是伤患,我当然会救。」
「去他的伤患!」萧凌雪在皇上面前爆粗口,吓了众人一大跳,他对着秦肃儿怒问道:「你告诉我,反贼算哪门子的伤患?!」
秦肃儿平静地回道:「等救活了,他犯了什么罪,该受到什么惩罚,到时再领罪,在我的立场,我不能见死不救。」
在现代,她也救过很多没人性的枪击犯,有些甚至是枪杀了好几个人之后,自己也受重伤被送进急诊室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受伤了,她都一样要救。
萧凌雪气极了,他眼冒火光地怒问:「难道此人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也要救?」
「我会救。」秦肃儿眨了眨眼,坚定的说道:「我会把他救活了,再来向他问罪。」
「可笑!」萧凌雪眼底划过一抹厉色。「等你把他救了,他却不认罪呢?或者他逃了呢?要去哪里问罪?」
秦肃儿别有深意的看了厉亲王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我是医者,医身不医心,医好了,要走正道还是邪魔歪道,在於自己的选择,若是自己想不通,神仙下凡也帮不了。」
「你这根本是不负责任的说词!」萧凌雪的黑眸之中掀起了狂风暴雨,若不是皇上在场,他会强行把她拉走,不许她胡来!
「好了。」皇上喝止一声,沉声道:「你们不要争论了,就依肃儿所言,等把人救活了再来定罪也不迟,朕相信,要插翅离开我大云不是容易的事。」说罢,他别有深意的扫了厉亲王一眼。
怕皇上反悔,秦肃儿当下马上说道:「谢皇上!」
她火速让太监去太医院找韩青衣,让韩青衣派人手过来。
在她的指挥下,医仆们将太子和萧子毅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吉星殿,抬上了马车,马车由大批羽林军护送往惠仁堂而去,而厉亲王等人则被押入了天牢。
虽然有了皇上的旨意,萧凌雪还是气冲冲的骑着凤舞追到惠仁堂去,又在手术室前及时拦住了秦肃儿。
「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你为何要这般感情用事,陷自己於不义?!」萧凌雪气急败坏,劈头就骂,「若你执意要救萧子毅,在皇上眼里,你便是乱臣贼子的同党!」
秦肃儿对他追到惠仁堂来阻止感到不可思议,她冷冷地道:「我相信皇上不会那么是非不分,那是因为你太过在意皇上的看法,才会失去判断能力,在我看来,感情用事的是你,不是我。」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他还不懂她吗?他何时看过她见死不救了?
「皇上不会是非不分,可是你会!」萧凌雪不留情面的痛骂道:「分不清好人坏人,只执意要救人,你是榆木脑子,不知道变通的吗?」
这人竟然开始对她人身攻击!秦肃儿皱着眉道:「你不必说了,在我面前,患者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能救与不能救之分,若明知能救而不救,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萧凌雪一脸的严肃冰冷。「所以,不管我如何反对,你仍是执意要救萧子毅?」
她点了点头。「不错,我一定要救他。」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深沉。「若你一定要救,从此你我形同陌路!」
秦肃儿抬眼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若你那么不了解我,要形同陌路是你的选择,我没有异议。」
萧凌雪快气疯了,这女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皇上要是听到她这么说,她便是与乱党逆贼同夥了!
秦肃儿不再理会他,转身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