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究竟有何含意?还有,这位公子到底是谁?”郭清忍不住问,虽是聚宝斋的二掌柜交给他的,但他知道此物的主人另有其人,要不,二掌柜不会言明将此物交给“你家小姐”。
“我猜,应该是让我们知道苗子乔有外室的那位公子。”芍药有十成的把握,因为她认得他的字——雄浑霸气,这是没有人可以模仿得出来的。
“在承恩寺后山出手搭救我们的那位公子?”
“正是他。”
“他如何得知我们是主仆?”
“哥哥忘记了吗?当时哥哥称我小姐,他想必听见了。”自从得知她的真实身分后,哥哥就一直尊称她小姐,她苦劝多次,他就是不听。
仔细回想,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可是,当时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没想到他的耳朵竟然如此敏锐。“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调查苗子乔?”
“我想,他们应该是从黑衣人的身上查到苗子乔,又发现你也在查苗子乔。”
“这位公子是敌是友?”
“不知道,但是此事,他显然有意帮我们。”
“这位公子为何要送这幅画给小姐?还有,为何要问小姐是否知道沈吟啸?”
“哥哥看过沈吟啸的画吗?”
怔了一下,郭清苦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只善于拳脚功夫,师傅还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我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我是他的学生。”
爹很用心教育他们,秀才师傅不但教他们读书,还教他们丹青。他不爱读书,不过还应付得来,丹青就不同了,他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而芍药不但书读得好,丹青更好,师傅曾经如此夸赞——芍药的画不只是有女子的纤细,更有男子的大气。
芍药闻言一笑,秀才师傅努力大半辈子,却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有,原是冀望收个聪明的学生,教出一个进士,可是哥哥看起来聪明伶俐,偏偏不爱读书,而因为拗不过爹苦苦哀求,勉强收下的她,竟然是一块读书的料。秀才师傅恼怒哥哥,却又舍不得放弃她这个学生,只能继续含泪教他们读书。
“沈吟啸是先帝御用画师,擅长人物画,可是他偏爱山水画,因此他的人物纤细,山水大气。”因为秀才师傅有一幅沈吟啸的画,她有幸一睹他的真迹。
“这一点倒像你。”
“不,我比他纤细,却不如他大气。”秀才师傅说过,男与女终究有别。
郭清反应过来的看着书案上的画。“难道这是沈吟啸的画?”
“不是,大气有,纤细不足。”
郭清认真打量了一会儿,实在瞧不出她所谓的大气和纤细,索性摇了摇头,不再浪费心思研究这些。“这位公子为何要送一幅仿画给小姐?”
“有仿画,就有原画。”换言之,原画必然在这位公子手上……等一下,难道苗子乔去聚宝斋典当的正是原画?秀才师傅说过,沈吟啸自我要求严格,不满意的画绝对不会留下来,这也是他的画很少的原因,也致使他的画更有价值。因此寻常人得不到他的画,而秀才师傅是因为游历四方之时,认识尚未进宫当画师的沈吟啸,两人曾经结伴同行,沈吟啸便送了秀才师傅一幅画。
“我还是不明白。”
“哥哥先回去,我得去找太太问清楚一些事。”芍药将画卷收起来,交给郭清带走,而那张字条最后被油灯吞灭。
芍药离开落霞轩,走出竹林,脑子已经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
守在外面的瑞云一见到芍药,就像溺水的人见到浮木,激动的扑过去拉住她。
“芍药姐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今日的书太好看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再说,我不去久一点,如何训练我们两人的胆量?”每次来落霞轩,她都是以此为借口,要不,她很难解释为何要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在她重用碧芳之前,都是碧芳陪她来这儿,替她守在外面,也是经由这儿看得出来,碧芳有胆量。
瑞云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为何一定要用这种方法训练胆量?”
“若是你不愿意,以后我带瑞雪来。”
“不不不,我愿意。”
“我们只要行得正,又何必害怕呢?”芍药难得调皮的对瑞云眨眼睛,故意放轻声音的道:“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瑞云慌张的摇着手。“我没有,芍药姐姐教我的道理,我都记住了!”
“孺子可教也!”芍药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儿干啥?”徐卉英像个凶神恶煞似的,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芍药,恨不得将芍药千刀万剐。就是这个丫头害她被祖母训了一顿,说她言行粗鄙,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不服气,这个丫头就是生得丑,才会用面纱遮脸,她哪儿说错了?
这是不是冤家路窄?芍药唇角一勾,轻飘飘的道来。“听说这儿有冤魂。”
寒毛一竖,徐卉英强装镇定,却又不安的左右乱瞄。“冤魂?”
“对,就是因为有冤魂,大小姐落水之后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所以奴婢来此祭奠冤魂,好让这儿的冤魂知道并非大小姐害她蒙冤,冤有头,债有主,说不定大小姐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徐卉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结结巴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奴婢真心希望大小姐早早复原,二小姐不希望吗?”
徐卉丹最好永远像个傻子!徐卉英终究没有放纵自己脱口而出,就在此时,从竹林吹来一阵凉风,也许是心虚,她竟觉得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双脚自动自发就转了方向,慌慌张张逃离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见状,芍药差点失笑出声,徐卉英的脑子还真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还妄想与她一较高下?
“吓死我了,还以为二小姐会找我们麻烦。”瑞云拍着胸口。
芍药戏谑的斜睨着瑞云。“你不是想当大丫鬟吗?大丫鬟可不会这么没出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吓破胆了。”
瑞云不懂,当大丫鬟要很有胆量吗?府里的大丫鬟也不是各个都胆大,像姚姨娘的大丫鬟红绸就是个胆小鬼,不过,芍药和碧芳两位姐姐倒是很有胆量。
“我们是大小姐的丫鬟,我们没有犯错,二小姐也不能明着跟我们过不去。”
瑞云当然知道,可是一看到那位骄纵蛮横的二小姐,不自觉的就会生出害怕。
“遇事要沉稳,否则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就先被自个儿吓死了。”
这一点瑞云倒是深有同感,有时候她就是给自个儿吓坏的。一顿,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大小姐会恢复健康吗?”
“我相信上天一定会伸张正义。”芍药终于移动脚步回竹芝轩,她真的相信,姐姐如此善良的人,上天怎能不还她一个公道?
冯氏其实很怕面对芍药,这个丫头的存在总是提醒着她自己的残忍,虽然从不认为自个儿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对,可是每见一次面,对她的愧疚感就会多一分。是啊,终究是她的亲孙女,相处一年下来,也会生出感情,何况这个丫头不像孙氏,倒是更像她,坚毅、强韧,因此不知不觉就对她生出赞赏,如今甚至会主动唤来芍药,询问徐卉丹的情况。
“大小姐最近迷上荷花,每日总要在院子画上一个时辰的荷花,还好有凉亭遮日,要不,大小姐早成了小黑人。”芍药乐于将徐卉丹的日常生活向冯氏一一述说,藉此让冯氏对徐卉丹感觉亲近一些,免得冯氏眼中只有徐卉英这个孙女儿。
“她画得如何?怎么不拿来给我瞧瞧?”
“大小姐至今没有一张满意的,画好了就撕了。”
“这个丫头也知道挑剔啊!”
芍药不好明着说,姐姐是因为看见她画的荷花,便看不上自己画的荷花,不过也因此磨出她的耐性,可以安安静静坐上一个时辰。
这时,外面传来环佩珠玉叮当响声,绿珠的声音随之响起。“老太太,姚姨娘和苗姨娘来了。”
芍药立刻退到一旁。
姚氏和苗氏笑盈盈的走进来,向老太太请安后便靠着老太太在下首一一坐下。
“瞧你们笑得这么开心,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
“今日确实得了一个好东西,特地送来给老太太瞧一瞧。”姚氏将画卷交到张嬷嬷手上,呈给冯氏。
冯氏展开画卷,细细品味一番,笑道:“这是苗姨娘的画。”
姚氏得意的瞥了苗姨娘一眼。“我就说嘛,老太太肯定一眼就认出这是你的画。”
“苗姨娘的画纤细而大气,有沈吟啸的风格,我岂会认不出来?”
芍药闻言眼皮一跳,苗氏的画风有沈吟啸的风格?
“老太太不嫌弃,我岂敢与沈大画师相提并论。”
冯氏突然想到芍药擅长丹青,连忙向她招手。“你过来瞧瞧,这是不是有沈吟啸的风格?”
虽知冯氏此举欠妥,可是太好奇了,芍药还是走过去,一看,呼吸一窒,却难为情的道:“老太太抬举奴婢了,奴婢不懂这些,不过看得出来苗姨娘画得真好。”
冯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个儿失态了,而姚氏和苗氏则是吓了一跳,老太太何时与芍药如此亲近了?
“我听太太说你擅长丹青,还教丹儿画荷花,还以为你懂画。”冯氏赶紧圆道。
“奴婢只是略懂皮毛,哄骗大小姐还可以,可不敢在外人面前献丑。”
“你是伺候丹儿的丫鬟,丹儿喜欢就好了。”
芍药应了一声,行礼告退出去。
走出福禄院,芍药不断的想着苗氏那幅画,还有救命恩人送来的那幅画。虽然两者都有沈吟啸的风格,可是苗氏多了匠气,救命恩人多了随意……她懂了,苗氏是刻意模仿,因此多了匠气,而救命恩人是随手复制一幅相同的画,因此多了随意……慢着,苗氏为何要刻意模仿沈吟啸的画风?
她问过太太,得知侯爷喜欢沈吟啸的画,甚至有大半以上的收藏,因此她推断,苗氏只是偷得其中一幅交给苗子乔,以为不过是少了一幅,若没特别留意,谁也不会察觉。如今,她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侯爷手上的画一幅也没少,用仿画换掉真迹,侯爷若是一直没有取出来品味观赏,这事瞒到侯爷病了死了都有可能。
芍药若有所思的咬着下唇,苗氏有这样的胆量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姚氏管家,几个库房更是握在姚氏亲信手上,苗氏要将沈吟啸的画从库房偷出来,这已经不易了……确实不易,但不代表做不到,看来苗氏如此讨好姚氏,不只是盼着姚氏给她好处,更是为了取得姚氏的信任,以便她可以进出库房。
“芍药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瑞云担忧的看着芍药。
“你先回去,我去太太那儿,有一些铺子上的事要请教太太。”无论她的猜测是否属实,若是想让老太太将沈吟啸的画全部取出来查看,这事必须由太太出面。可是,此事一旦闹出来,若不能拉下苗氏和姚氏,以后再想动她们就难了,所以,她不能将一切赌在沈吟啸的画上,还要挖个坑让她们脱不了身才行。
“你出来这么久,大小姐只怕在找你了。”虽然大小姐不再像往常一样午睡起来一定要见到芍药、用饭时一定要见到芍药、沐浴时一定要见到芍药……可是,当她一定要见到芍药时,真的很难缠,没有人招架得住。
“告诉大小姐,我会给她带好吃的点心回去。”芍药说完便转身直奔福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