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们在做什么?”
双手全是泥巴,满脸脏兮兮的小男孩拿着小铲子,在下过雨的空地挖啊挖的,神情十分专注,像在做着一件非常神圣的工作。
在一旁观望的莫筱亚见他们聚精会神地低着头,一时好奇地走近,想看双胞胎兄弟到底是在挖蚯蚓或是灌蟋蟀?小孩子最爱玩的游戏。
“我们在种花。”管承一见有人走近,一脸正经的回应。
“种花?”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种过花,不过看起来好像满有趣的。
“对啊!我们帮珍婆婆种花,哥哥说要种杜鹃,我来帮忙。”一向粘着物部管家的管堂看到哥哥在挖土,也兴匆匆地一蹦一跳,想来凑热闹。
好动的小小少爷是一刻也不停歇,见人家做什么,也要插一脚,所谓“为善不落人后”,即使弄得灰头土脸也开心的笑呵呵,玩兴正浓。
可是他以“玩”的成分居高,不像哥哥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做事,人家铲子要向下挖洞,他却如土拨鼠往外拨土,见到有虫就兴奋地大叫,先玩一下再挖。
所以哥哥挖的洞一排整整齐齐,深度适中,想种什么都可以,小土堆一堆堆随时可以覆土。
反观弟弟这一头,哎呀,真是浩劫余生的灾难现场,地上坑坑疤疤,洞不成洞,土沙乱拨,深浅不一,还有前一个洞被后挖的土盖住,白忙一场。
见状的莫筱亚好笑在心,她袖子一挽,也加入泥巴战中,将笑脸迎人的海棠、杜鹃埋入洞中,覆上泥土,轻轻以指一压。
第一次,她发现种花的乐趣。
也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有侍花弄草的天份,每一株幼苗一栽下,她的心里就涨满新的喜悦,乐意天天浇水、修剪,期盼它们开出美丽花朵。
人真的会因为环境而有所成长,她的改变并不明显,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她一天比一天开朗,扬散的快乐仿佛初升的朝阳在她脸上绽开,笑容美得像盛开的小花。
从那一天跟小兄弟一起体会了种花之乐,莫筱亚就时常来院子给花浇水,结果今天一走近就看见管承和管堂躲在矮树丛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咳、咳!承承、堂堂,你们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一脸鬼祟,肯定不是干好事。
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小男孩们没有一丝心虚,反而笑得开心地朝她挥手。“小亚姐姐,我们在设陷阱捕大型猎物。”管堂得意洋洋地代表发言。
莫筱亚看了眼他们身后坑洞的大小,不由得暗抽了口气。“你们的洞挖得大了点吧!我们这里哪来这么大的野兽?”
别说是野猫、松鼠了,就算是人也会掉下去,一脚踩空而……等等,为什么她有种诡异的预感,好像有谁要遭殃了,成为他们恶整的对象?
她很不安,感觉有事要发生,而她阻止不了。
“有啊!奶奶说附近有山猪,它会破坏农作物,吃掉农民辛苦种的农作物。”管堂睁着圆滚滚大眼,好不天真的说着。
“是真的,比我张开的手还大。”管承配合弟弟的说词,长着两只小手臂比着。
她很想笑,眉头却舒展不开。“可是山猪不会跑到我们院子里,它们的活动范围在山里。”
除非有人畜养,否则平地郊区很难瞧见野生动物的痕迹。
“耶,是这样吗?”管堂搔着头,似在隐瞒什么不可说的秘密,眼神闪烁不定。
倒是小大人模样的管承十分镇定,不疾不徐,颇有大将之风的说:“有备无患。”
“哈?!”她傻眼。
好个有备无患,这小孩未免太聪明了,和堂堂的古灵精怪、调皮捣蛋不同,是心思缜密、反应机敏,将来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莫筱亚惊叹之余又不免担忧,以两人高于同龄孩童的才智,不论谁碰到他们都不会太好过,说不定还会被整得惨兮兮。
正当她这般想着,以九重葛为墙的矮篱笆旁忽然传来男人的惊吼声和……咒骂声。
这……难道有宵小?
不过这骂人的语气,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不客气又充满愤懑,还有恶毒……
啊!是他?!
怀着忐忑和一丝好笑,她朝发出声音的花墙走去,一直蠕动的大兽……不,是一个非常狼狈的大男人,全身粘满树叶枯枝,踉跄爬起。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黏呼呼的,又有种奇怪的味道……”很怪的气味。
“蜂蜜,很贵哦!”
“是费洛蒙,蚁后的。”
两道清脆的童音从莫筱亚身后飘出,两颗小脑袋一左一右窥探,撑起的嘴角有着一模一样的笑窝,圆睁的眼眸盈满笑意。
“蜂蜜?蚁后的费洛蒙?”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偷爬墙的小偷叔叔,我们很慎重的建议你赶快去洗澡,不要再来偷东西。”否则有什么后果,概不负责。
“我不是小偷,我来找我老婆的。”男人面色难看地抹去发际滑下的粘稠物,用力甩开。
“咦,我们这里有他的老婆吗?”管承一脸纳闷地托着下巴,像极了动漫中的小侦探柯南。
管堂开心地摇着头。“没有、没有,我们家的小亚姐姐没结婚。”
“我指的是前、妻。”他恨恨地眯起黑色眼瞳,心不甘情不愿的吐出“通关密语”——前妻。
“哥哥,前妻是什么东西,前面的妻子吗?”人要不耻下问,不懂的事就要问,奶奶说的。
“不对,前妻是指离婚的妻子,字典上有写呀。”多读书才能补充知识,变成聪明的活百科全书。
是哪本字典乱教小孩子,他要把每一本都找出来,全部烧个精光。
濒临爆发的康永泽脸黑了一半,他先拔出被荆棘勾住裤管的左脚,再用被扎得满手伤的的右手解开套住右脚的绳索,使劲一拔。
有哪家的孩子会顽皮至此,在看似无奇的花墙设下陷阱,然后故布疑阵,引人上钩,让人不知不觉地走入要命的游戏中。
“哦~我知道离婚的意思,就是两人分开了,不在一起了。”嗯,他以后也要跟哥哥“离婚”,他要到世界各地冲浪、玩风帆。哥哥留在家里帮爷爷做事。
“对,分开了,不在一起了。”他故意重复一遍,让已经咬牙切齿的男人听了脸更黑。
“那他来干什么?‘前妻’不是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好像比我们小孩子还笨。”小孩模样很无邪,说着让人恼恨的童言童语。
管承偏着头,想了下。“来偷人吧!”
“偷人?”咦?人可以用偷的呀!应该很好玩。
伴随着一声惊呼,两道狠厉的目光飞快地落在“年幼无知”的双胞胎兄弟身上,他们还自以为有道理的咯咯笑,无视大人的怒气汹涌,当下讨论起要到哪里“偷人”。
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不就是“偷一个人”嘛!跟大人们脑子里的肮脏想法完全不同,兴高采烈的计划怎么偷,要偷谁。
见他们越聊越起劲,而某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神色尴尬的莫筱亚勉强牵动唇畔,不自然地笑笑。
“承承、堂堂,偷人是不对的行为,不可以胡来。”“偷”是犯法的。
不懂、不懂、不懂。“可是他来偷人耶!”
红着脸,她不自然地解释。“是找人不是偷人。”
“不走正门的客人就是小偷,奶奶说小偷专门做鸡鸣狗盗的事,所以小偷先生的品性不高洁,只是他不偷东西来偷人。”太过聪明的管承自有一番解读。
“这……”小孩子太聪明似乎也是大人的困扰,几句话就难倒她了。
莫筱亚暗自祈祷肚里的小孩别太聪慧,笨一点、鲁钝一点,千万别像聪明绝顶的承承,以及顽皮成性的堂堂,不然她一定管不动。
没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出类拔萃,创造一番辉煌功勋,成就己身,光宗耀祖。
她完全相反,她只要他开开心心长大就好,不忮不求,不短视近利,能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为功名利禄所迷惑,汲汲营营一生。
“我姓康,小亚阿姨的前夫,你们可以喊我康叔叔。”努力要和小孩子打成一片,他勉强地露出一口白牙。
说是笑,可拉高的嘴角完全看不出诚意,反而像是一头巨龙咧开嘴,准备吞噬眼前仅够塞牙缝的“小点心”。
"我们这里只有小亚姐姐,没有小亚阿姨。”住进“泷之屋”的房客,双胞胎绝无例外的会献上甜甜笑容,嘴甜地喊上一句姐姐。
“她的年纪不适合当姐姐吧!”要是他们敢喊他哥哥,他铁定翻脸。
一个快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他可不愿意跟两个小鬼“称兄道弟”,他的社会地位和尊严是被肯定的。
“不会呀!小亚姐姐很漂亮,又会陪我们玩,她是我们这一国的。还有呀,小偷叔叔,你真的不先把身上的蜂蜜洗干净吗?”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康、叔、叔。”他一字一字指正,拒绝被污名化。
“好吧,小偷叔叔,我们已经给过你警告了,要是出了事不能怪我们哦!”他们有做过“口头告知”。
两名男童有志一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眼神有点紧急、有点期盼,还有一点点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发光的两张小脸让人心头发毛。
“什么警告,你们……哎呦!这是什么鬼东西,爬上我的脚……”一只一只,密密麻麻,像会走动的黑芝麻。
“蚂……蚂蚁?!”莫筱亚瞪大眼,惊讶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该死的,快把他们弄走……天呀!它们居然咬我……”痛。
蚂蚁雄兵沿着蜜流的痕迹往上爬,哪里有蜜就往哪里钻,工蚁的颚齿一咬住猎物便不放,以口吸食过冬的存粮。
全身刺痛的大男人原地跳脚,急着甩掉恼人的蚂蚁,康永泽不知道自己就站在蚁穴上方,他身上的蜂蜜和蚁后的费洛蒙吸引成千上万的蚂蚁,万头攒动。
“很痛吧!阿泽。”莫筱亚很想帮忙,可是她很怕蚂蚁咬她。
痛死人,而且怎么甩也甩不掉。“你别走近,我自己想办法。”
他二话不说的先脱掉西装外套,再把皮鞋、长裤也一并拖了,一件白色衬衫下穿着宽大的四角内裤,怎么看都像滑稽的变态。
但是成群结队的蚂蚁还是不放过他,有蜜的地方就有小黑点,他的手、他的背、他的身体,无一不是蚂蚁的目标。
“嘻!早就告诉过他要洗澡嘛!不听小孩子的话,活该。”管堂捂着嘴,吃吃偷笑。
“大人都很笨,用水冲掉就行了,干么跳起难看的非洲战舞?”一点也不好看,管承在一旁亮亮的说着。
“用水冲掉……”
正当康永泽找着水龙头时,一管劲道十足的水柱迎面而来,强到皮肤发痛的水波让他眼睛几乎睁不开,连连后退。
幸运的是,大水一冲,搞怪的蚂蚁群全被冲走了,载浮载沉地飘在水流中。
水一停,微张的黑眼中,他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拿着水管,面无表情的走开。
“川爷爷,川爷爷,我也要玩水……”啧、啧、啧!到处都是水,好厉害哦。
管承、管堂正想趁机开溜,康永泽大手一抓,一手一个捞个正着。
“谁教你们的整人把戏?”
“我们上网查的。”手指一按就出来了。
“蜂蜜和蚁后的分泌物呢?”前者易取,但后者就难了。
两人眨着无辜大眼,坦诚无伪。“网路买的。”
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网路买的……”好,真好,网路无国界,无远弗届,他也该上网查查怎么整治爱捉弄大人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