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感觉真好,能够将恼人的事情放下,虽然偶尔还是会令她一夜无眠。
要解开心底的疑问并不难,随便买本杂志,便能知晓他们是处捻甜蜜的交往中,抑或已订下婚期,只是她有必要知道吗?
反正不过是让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渗血,她又不是被虐狂,何苦折磨自己?
即使累了,也不是说忘便可以忘,认知是一回事,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如同当初明知他不值得爱,她还是傻傻的爱上了,嘴巴说要做个聪明人,却净做笨蛋的行径。
他是她的梦想,能留在他身边,以什么形式有什么关系?从一开始便了解不会有天长地久,到最后却受不了一再被他利用,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如此,她为何要生气?
明知等不到还继续等下去的人是她,是她容易受骗上当,期待他的狡辩谎言,却又执意追求真相,要是能对他深信不疑,那么管他到底当她是什么?
结果,绊住她的是她自己。告诫过不要爱上他,她却爱上了;劝喻过不要揣测他的真心,她还是受不了引诱的猜想。
靠向椅背,蒋思凡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眼角余光望见计程车司机打开收音机。
“……近期季氏的股价波动剧烈,投资者尽可能不要购买季氏的股票……连同季氏在内,四季园对于最近的负面传闻都三缄其口,蓝和集团也发表声明,表示与季氏结姻亲的传闻是假的……”
节目主持人的话令她转头,“司机先生,季氏发生了什么事?”
季氏的股价向来高企,是人人趋之若骛的,为何会有这种传言?
计程车司机叹口气,“你有所不知,近日有很多对季氏不利的传闻,那个季仲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想不到竟然是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又是洗黑钱,又是骗婚……连警察都插手调查,他一定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洗黑钱?”打哪儿来的传言?就算季仲凯的野心再大,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要他拿季氏当赌注,怎么会答应?“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说不定连另外几家都是一丘之貉,不然的话,怎么会出现什么四季园?”计程车司机冷哼,“有钱人哪有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丧心病狂,说不定连贩卖人口这种事也沾乎,难为我们一群投资者,将血汗钱投资在他们身上,现在可是血本无归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计程车司机说的话。“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以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不清楚,不过听说是身边的人向记者透露。”
她睁大双眼。不过离开两个礼拜,怎么会变了天?想来想去,只有那男人有这种能耐。咬住下唇,她硬生生的吞下到嘴边的话。即使见到他也不能期望有任何转变,何况如今的他已不再需要她。
耳边回荡着计程车司机喋喋不休的声音,不过她已经没有留心理会,调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计程车司机发现她不再应对,也悻悻然打住话题。
刹那间,除了收音机的声响外,车内一片静寂。
几乎每晚到了这个时间,四季园都会上演这么一出戏码--
“你是当红炸子鸡,连那些大明星都比不上你,两个礼拜了,依然是所有报章杂志的头条封面,就连国外的媒体也介入。”风允豪冷冷的说,将一大堆报纸杂志丢在地上。“洗黑钱,多严重的指控,麻烦你控告这几家杂志社好不好?”
正在看书的季仲凯连头也不抬一下,对于摊在地上的报纸杂志更是置若罔闻。
眼看他爱理不理的,风允豪更是气得低吼,“你以为这是一个人的事吗?现在大家都被拖下水,全都被扣上涉嫌洗黑钱的罪名。那些狗仔队整天跟在后头,就是想捕风捉影,你季大少爷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平常的你根本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重重的合上书本,季仲凯倏地站起来,“我没有做过,干嘛要解释?发生小事情就按捺不住,你比我更需要冷静吧!”
“我不冷静?你教我怎么冷静?你要发神经,我不阻止,但是没理由要我们陪葬!”风允豪气得口不择言。
“允豪!”纪望星来不及阻止他,“现在已经不只是季氏的事,各公司的股价又创新低,听说证交所准备勒令停牌,到时投资者对我们一定会信心尽失。”
洗黑钱是捏造的,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传闻却越演越烈,害得人心惶惶,加上媒体的炒作,随时可能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明知道记者会不过是权宜之计,现阶段也只有见机行事,偏偏季仲凯并无此打算。
实际上,除了他们受到影响,连带的有合作关系的企业也遭到牵连,连日内就接到不少试探电话,否则宁可毁约,乜不再合作,又或是无限期押后计划。
随便算一算,可都涉及数以千亿的资金。
“停牌有什么关系?都不痛不痒!”风允豪冷嗤。
一直默不作声的尹庭弈终于开口,“大家都累了,还得处理观月的事,今晚到此为止吧!”
继续吵下去并无意义,他当然理解风允豪急躁的原因,只是……目光落在重新看书的季仲凯身上,他不可能不知道严重性,平常利益至上的他,怎么这次会视若无睹?
风允豪本来还有话要说,却被忠伯打断。
“凯少爷、弈少爷,老太爷请你们到主屋一趟。”忠伯显然是为了阻止他们吵下去而选择这时候进来。
季仲凯和尹庭弈只好照着他的话去做,一路上一语不发,直到走进和室后,赫然看到纪绍海与尹扬天正在翻阅多本杂志。
“过来坐吧!”尹扬天首先开口,目光依旧放在杂志上。“瞧这些摄影师把仲凯拍得多难看。”
“嗯,我也是这么想,你们觉得呢?”纪绍海认同的点点头。
“别拐弯抹角了。”尹庭弈才不吃他们这一套,怎么会傻得以为是过来喝茶聊天、闲话家常?
纪绍海面不改色,“你们决定放任记者胡说下去?证交所的董事刚才打电话来说,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就会勒令季氏停牌,而另外三家公司的命运将会一样。你们也知道停牌意味什么,以往建立的形象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加上某些人在背后放冷箭,我可不想毕生心血就这么毁了。”
没有打算听下去,季仲凯紧抿着唇,大步离开和室,用力关上门,令其他三人愕然。
“我出去看看。”尹庭弈飞快的追了上去。
啧!他以为季仲凯只是一时想不通,谁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喂!”他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上,“搞什么鬼?允豪说得没错,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人的事,难道你认为时间可以冲淡整件事吗?你不是一向将季氏放在首要位置吗?任由好好先生的形象毁于一旦也无所谓?”
那些不利的传闻很有可能是竞争对手乘机打压他们,企图从中获利。
季仲凯倏地转身,紧揪着尹庭弈的衣领,低声咆哮,“我已经受够了!什么好好先生?我高兴就做,不高兴便不做,需要跟你交代?是不是以为我装好人装久了,连里面也跟着一块变了?你们期望我做什么,我就得按照这些无聊的期望过日子?要不是你说要思凡去四季集团,会弄到今日这步田地吗?”
“她不是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尹庭弈有些讶异。事情的发展一如所料,除了那次意外的对话。“她知道了?怎么可能?”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们什么时候被跟踪了?
不过如此一来,季仲凯反常的原因可就清楚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季仲凯猛然松手,烦躁的爬梳头发。人都走了,他又能如何?那天她说的每句话都反覆播放,令他不禁想,这些年来自己是否做错了?为了所谓的利益,能利用的几乎都用了,不管别人的死活,只在意怎样增加公司的纯和;不理会她的感受,只着重于自己有没有任何把柄落入他人手中。
如此机关算尽,到头来,他得到什么?
我累了,不想再爱你。
这些他都知道,像他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索求别人的爱?他只会糟蹋她的心意,让她即使如何不舍,也得含着眼泪挣开他。
“总之,跟你无关,而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不想她再被扯进浑水中。
知道自己正踏上自毁一途,然而他的确不想挽救什么,无论如何都唤不回他所失去的,那原来早已是他唯一仅有的。
掌心留住的只有空洞,以为拥有最多,却发现失去更多,他想改变,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又或者是他已不知该因何去努力。
失去了动机,等于被夺去积极向上的动力,现在他只想赶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项,之后什么也不用想了……不用想这些年来他是怎样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
惯常的步调全然被打乱,连他也快被现下的自己弄得一塌糊涂了,明明就是表里不一的男人,何以忽然兴起要忠于本性?
“无关紧要?”尹庭弈冷嗤,“无关紧要的人会令你押上季氏?”
他们都知道季氏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以为骗得了谁?
“我没有!”季仲凯大吼。
“你没有,会任由那些报章杂志胡说八道?别说你以为她看到了之后会回来找你!”尹庭弈难得动气。他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才要任性?
“不是!你少自作聪明!我只是不想再装下去。”是累也好,是懒也好,一切都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与别人无关,特别是她。
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做能够唤回什么,而且也不想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与她有关的只字片语,那会让他难受极了。
“是我自作聪明,还是你自欺欺人?”尹庭弈换回平常的自若神态,“你明明在乎她,怎么不肯承认你爱她?”
他不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不代表他看不出季仲凯是否爱着蒋思凡,既然爱上了,又何必羞于承认?难道宁可看着所爱的人离开自己也无所谓?
“这是我的事。”胸口仿佛被人撞了一下,季仲凯急于结束对话,然后匆匆离丢。
尹庭弈没有阻止他,纪望星是这样,连季仲凯也是这样,难道他们都惯于当天之骄子,不愿意为爱情折服,宁愿折磨自己?
抬起头,看一眼漆黑的夜空,他缓缓的叹气。有时,他也不想插手他们的事。
爱她?他爱着她?
尹庭弈的指称让季仲凯落荒而逃,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可能?要是他爱她的话,何以不断的伤害她?喜欢一个人应该只想保护她,想让她快乐,只要她开心,就算失去所有也不要紧……难道不该是这样?
跟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情景,他总是无视她的感受,她也任由他予取予求,让本来便任性的他更是肆无忌惮,自以为是的认定她会无怨无悔的留在他身边,全然忘却她不过是个凡人。
没有资格说她的不是,理亏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他,她并不欠他什么。
因此,他没有权利去找她,见到了又如何?说不定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个负担,他真的不想再惹她伤心了。
蓦地,他的胸口颤动。如果爱有很多种形式,那么不想她伤心流泪是否是其中一种?低声喟叹,真是愚蠢至极,明明在不久前便见识过恋爱如何令人失魂落魄,他怎么会以为自己逃得过这关?
无力的坐在沙发上,他又叹口气。
是的,从很早以前开始,能进入他的视线范围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人。
本来以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轻而易举,大可不必执着于像她这种倔强女子。她聪明却也愚蠢,竟然为他这种男人付出所有,但是也许就是这样的情感让他无法挣脱。
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却在方旋介入之后,才发现他们的关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也激发他的竞争心态,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在她心中就只有他吗?现在回想起来,这不过是单纯的嫉妒。
她编织的情网,不单将她自己囚禁着,同样的也将他监禁其中,只是一直没有察觉。到了今天,当她想收回情丝之际,他才想挽回。
什么生意利益,不知何时已被他抛诸脑后,一心惦记着怎样让她回来他身边。
要是他早一点发现,她又怎么会再度离去?
她是如何得知,已经不再重要,究竟方旋是否从中作梗,也无关痛痒,毕竟他已经失去她。
蒋思凡讶异的看着门外的人。
因为打算移民,目前她暂时住在旅馆,所以对自己的行踪被得知感到诧异,不过想深入一点,这对尹庭弃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尹先生,有什么事?”
笃定他不会干出什么事,在走廊上说话也会引人注意,因此她让他进入房里。
望一眼行李箱,尹庭弈轻笑一声,“这次准备去什么地方?”
这次?看来她之前的行踪,他也很清楚。
“应该是佛罗伦斯,之后再说。”
去哪里都没有分别,她知道自己不会再那么死心场地的爱人,胸口的空洞是一生也不可能弭平得了,遗留的情感就让时间冲淡。
“这么说来,打算不再回来?”他笑问,但是不等她回答,又开口,“一点留恋也没有?”
知道他意有所指,她缓缓的摇头,好笑的反问,“还有什么好留恋?”她的回答完全在预料之内,尹庭弈坐在单人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笑问:“知道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吗?”
“跟我没有关系,他会自行处理,即使要管,也是你们去管,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头上。”蒋思凡有理会他,继续整理随身物品。
“如果说是为了你呢?”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微笑的说:“呵……为了别人?他是个只爱自己的男人,你这笑话并不好笑。”
“嗯,的确不好笑。”他认同她的说词。“因为这是事实。你该知道季氏是他的命根子,为了季氏,他可以不惜一切,现在他正亲手砸坏得来不易的成果,会不会有什么比季氏更重要?”
她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对他,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早就破碎的心已拼凑不回原来的形状,她没有勇气再赌在他身上。
“我不想干预你跟他的未来,但是情况已近乎不可收拾,再放任下去,季氏……四季园搞不好会垮掉。”尹庭弈不得不承认技穷,但是他们的确无计可施,而勉强做出澄清,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揣测。
“连你都没有办法,试问我又可以做什么?别把我看得太重要。”她拒绝相信他。“真要找帮手,也该去找四季吧!”
“四季?它会无视之前的过节?”他莞尔。
事关洗黑钱的罪名,各大小企业巴不得与他们断绝关系,何况是暗地里视他们为敌人的四季?!
“名义上,季氏仍是四季的合作伙伴,要是有任何闪失,四季也会受到牵运,没人喜欢做赔本生意。”她转身,看着他,“只是你们拉得下面子吗?”
她不信尹庭弈没想到,只是想经由她的嘴巴确定这是唯一的方法。
关于这点,他的确早就想到。“有件事必须搞清楚,当日仲凯是反对让你去四季的,虽然他否认,但其实很重视你,担心你会因而受伤。”
他早就察觉到季仲凯对她抱持的情感,可是选择无视,他要为自己的固执负责。
“有分别?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动摇的人。”只要他不愿意,谁能逼他?“况且跟这件事无关。”她可以拒绝,但是选择答应,早就失去责怪他的立场。她只是觉得累了而已,要建构一个虚情假意的世界太耗费心力,要说服自己接受他越来越薄弱的理由也殊不简单。
将一切赌在他身上,代价实在太大了,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赌下去。
“生气很正常,可是仲凯的性格有多扭曲,你该清楚,会这么说并不奇怪。”要那开口闭口都是利益至上的人承认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应该很困难。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离开。”没有理会他的指称,蒋思凡淡然下逐客令。
季仲凯的事,她不想知,也不想理,他的名字仿佛成了禁忌,并足以令难得寻回的平静产生异样。
不管怎样,她已经输不起。
她的爱情没被正视,也没受尊重,既然被视为廉价商品,勉强下去也不过徒然,自虐换来的也只是一遍遍的心酸。
尹庭弈一脸明白的站起来,“好吧!祝你一切顺利。”
望一眼关上的门,明了有些事不是他说了就算,能解释的都已解释过了,可以做的其实不多,不过这次见面是正确的,他大概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