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的今日——
牧浣青清醒过来,很惊讶自己居然就这么趴在案桌上睡着了?而且还梦到了过去……
她拧眉。怎么会梦到那男人呢?对她而言,那是一段不愉快的过往,自从来到这庄子后,她便把那过往抛下,已经很久没再想起侯府的事了。
打从她离开侯府的那一日,便已经放下侯府少夫人的身分,决定为自己铺一条新的路。
她看向搁在桌上的簪子,伸手将簪子拿起来细细打量后,便将簪子用布包好,放到木盒里收起来。
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晃过,她抬眼,不由得一怔。书房里竟然有一只蝴蝶在飞?
牧浣青眼儿一亮,弯起嘴角。她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的寒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又这么漂亮的蝴蝶。
这蝴蝶大概是不小心飞进屋里的吧。她不禁追随着蝴蝶,想把蝴蝶看个仔细,并试着伸出手,却没想到这只蝴蝶竟然也不怕她,最后停在她伸出去的手指上。
呵,这只蝴蝶竟不怕人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惊扰了它。
“你是不小心困在这屋里的吧?莫怕,这就送你出去。”她轻轻笑道,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把手伸了出去,蝴蝶便又展翅而飞。
牧浣青看着蝴蝶回到空中,整个心情也好了起来。她跨出门槛,今曰的阳光晴好,将整个庄子都照得暖和而明亮。
她站在台阶上举目望去,院中的小厮、丫鬟和婆子们都在忙着干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片生机盎然。
看到这一切,她也弯起了嘴角。想当初她远从京城来到这庄子,只带了心语、力渊和纪嬷嬷三人,如今这庄子已有三十多人了。
阳光照亮她一双含笑的眼,她大步往马厩走去,那只蝴蝶也扇动着翅膀跟随着她。
她的私人马厩里养了几匹好马,都是她看着它们出生,将它们养大,其中一匹还是她亲自接生的,便是她的爱马兰兰。
兰兰是一匹漂亮的褐色母马,牧浣青极为喜爱它。兰兰虽是马儿,却极具灵性,她也未把它当成一只畜牲,而是待它如同人一般爱护。
牧浣青的身影尚未走近,兰兰便心有所感地踩着蹄踏,高兴的朝牧浣青的方向嘶鸣一声。
牧浣青一听到兰兰的撕鸣,便勾唇一笑,加快了脚步。
“青主子。”正在调整兰兰马蹄的力渊看到主子便转过身,恭敬地打招呼。
“力渊,兰兰今天乖吗?”牧浣青本是随意一问,力渊却颇正经的回答。
“不太乖,适才帮它装新蹄,它用口水涂了我满脸。”
牧浣青听了一怔,想笑却又极力憋住,咳了一声。“那是因为兰兰感激你呀。”
“嗯……”力渊一脸沉思状。
“那表示你是特别的嘛!”她又补了一句。
力渊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我不怪你了。”他转头对兰兰说,而兰兰似乎也能听懂力渊的意思,居然又用马嘴去舔他的脸。
牧浣青终于忍不住噗哺而笑。“兰兰,别欺负力渊了。”
她上前抱着兰兰的马头摸一摸,兰兰也用马脸在她身上厮磨,十分热情,逗得她呵呵直笑。
忽而,兰兰抬起马脸,警戒地朝树上看去,直盯着坐在那处的男人,它鼻子抽着气,马蹄还前后不断的踢踏。
“兰兰,怎么了?”牧浣青奇怪的摸着兰兰,察觉到它不寻常的躁动。
横坐在树枝上的何关也挑起了眉,意外的看着这匹母马。
“哟?你能看得见本公子?”
何关饶有兴味的飘飞过来,当他一接近,兰兰嘶鸣得更大声,不停地踏蹄,似是对这位陌生来客的到来感到不安。
牧浣青立刻警觉,转头看向力渊。“去查查这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或是不利于马儿的蛇鼠虫子。”
力渊点头,身形一跃,立即去附近一一探查,牧浣青则想办法安抚兰兰。
“乖,莫怕,有我在。”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马儿见到的人是他们肉眼瞧不见的何关。
何关摸着下巴仔细打量马儿,见它眼中有着防备和害怕,便明白这马儿有灵性,大概是被他身上的妖气给震慑住,所以才躁动不安。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主人怎么样,我是来保护她的。”他收敛身上的妖气,身形也往树顶上头飘飞,拉开了距离。
兰兰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再躁动,似是明白了他并无恶意。
力渊这时也回来了,对主子摇摇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而马儿这时也已
经安静下来,不再像适才那般躁动,甚至对她继续厮磨,牧浣青便放心了。
她将兰兰牵出马棚,俐落上马,骑着马儿去巡视她的庄园。
经过她的整顿和经营,当初清冷的庄子如今有了一番繁荣景象,庄子四周是一大片辽阔的土地,加以规划后,变成了井然有序的庄园。
除了畜养的牛羊,旁边还有让家畜喝水的池塘,池塘里养了不少的鱼。这里还有工坊,里头有匠人专门制作农具、陶器、漆器等日常器具?,此外还有酿酒坊和纺织坊,纺织坊里有织工,供应庄园内所需的织布和染印,再交给绣娘绣上图案。
至于菜圃则种植了适合北地生长的蔬菜,四周还围上矮篱笆,避免家畜践踏;再来便是牧浣青最喜爱的马厩,有专门的马仆照顾马儿。
牧浣青骑着兰兰出了庄子,奔往大草原,兰兰似也感染了主子的好心情,立即放蹄而奔。
牧浣青与兰兰早就养成了默契,她伏低身子,贴近马背,好让兰兰能奔跑得更快,也更轻松。
她带着兰兰在大草原上迎风奔驰,最后来到一处湖水畔,这儿的青草尤其鲜嫩,当兰兰低头吃草时,她便在一旁躺着,两手枕在脑后,闭着眼,感受蓝天白云的广阔和宁静,分外惬意。
不过,她才躺了不到一刻,便猛然睁开眼睛,快速坐起身。
地上传来马蹄声,她转头朝声音的来处探看,果然瞧见一人骑着一马,疾速朝她接近的身影。
“大小姐!”来人高声呼喊。
“浩七?”
牧浣青认出骑马奔来的人是她的得力手下之一。浩七也是个马痴,是她成亲之前住在北方时的马仆,她来到庄子后,浩七便来追随她。
浩七本该在马庄帮她照顾马儿才对,这时突然跑来庄园,必是有事发生。她立即跑向前,而浩七见到大小姐,立刻拉起马缰,马儿还未停下,他便已俐落地跳下马。
“大小姐,不好了,咱们的马被劫了!”
牧浣青听了,冷肃了脸色。“怎么回事?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
牧浣青一边听浩七叙述大致经过,一边吹口哨唤兰兰过来,她纵身一跃,便骑上奔跑中的兰兰,兰兰马蹄未停,待主人坐上来,立刻撒蹄奔腾。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如箭般奔回庄园,一回到庄子,牧浣青立即向管家交代事情,这时候听到风声的力渊和心语也赶过来,牧淀青吩咐他们两人整装,随她一块去马庄。
此时纪嬷嬷抱着刚洗浴完的豆豆也匆匆走过来,牧浣青见到女儿,上前亲了她一下,摸着她的脸蛋道:“豆豆乖,娘这几日要出门一趟,你好好待着,等娘回来好吗?”
豆豆虽然才三岁,却是个不太哭闹、乖巧可人的孩子。她听了点点头,并且学她娘一样,在娘亲脸蛋上亲一个。
“豆豆会乖,娘也要乖喔!”小手也摸摸娘的脸蛋。
她有样学样,把一干大人的心都融化了。牧浣青总是被女儿体贴的举止逗得万分欣慰,她估计这回出去处理马匹的事,恐怕会花上两三日,为了让女儿放心,她都会好好地跟她商量,让她明白就算娘亲不在家,也都惦记着她的。
安抚完女儿,她抬头对纪嬷嬷道:“豆豆就麻烦你了。”
“青主子放心,老身一定会顾好小小姐的。”
牧浣青微笑点头。纪嬷嬷已经完全把她当成唯一的主子,对豆豆的爱护和疼惜,她是看在眼里的。从她怀孕和生下豆豆这四年来,多亏了纪嬷嬷经验老道,照应着一切,帮她带着豆豆,而豆豆也喜欢纪嬷嬷,这让牧浣青不在庄子时也能够完全放心。
迅速跟管事交代完事情后,牧浣青便带上弓箭、兵器及简单的行囊,力渊和心语也准备好了随身包袱,大伙儿动身前往牧浣青设在庄园不远处的马庄。
她十三岁就住在东北,除了修习武功,也因缘际会识得了马,她喜欢马,更喜欢马的性子。
她喜欢骑马在辽阎的草原上奔腾,有着恣意纵横江湖之感。这儿对女子的拘束不多,她可以尽情地笑,不必想着要穿什么衣裳裙装,尽可穿着胡服长裤,不必戴钗环、簪饰,只需梳个简单的髻,自在就好。
离开侯府后,她将嫁妆换来的五万两,拿出一半来成立马庄,靠着自己开疆拓土,买下这一片荒地。
这二年多来,她全心投入马市这门生意,从遴选、饲养、调教和驾驭等等事务,都是她亲自来。
经过三年多的经营,如今已经有了规模和成就,在马庄干活的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和值得信任的手下,上个月他们完成了一笔交易,这几日便要将这批好马送去买主那儿,却不料在运送马匹的过程中,遇上了盗马的劫匪。
牧浣青骑着兰兰,领着力渊、心语和浩七,一行四人奔出庄园。她一走,何关便立刻跟上去,但是才刚出庄园,他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然扯住,这股力量牵制着他,让他无法再前进半步。
“该死!”他低咒一声。差点忘了血誓的对象并不是牧浣青,而是那个豆点大的小家伙。
他立即飞奔回去。这时候纪嬷嬷已经抱着豆豆回到屋子里,何关一进屋,立即对纪嬷嬷吹出一口黑雾,纪嬷嬷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何关便顺势捞起小不点豆豆,匆匆去追她娘。
豆豆好奇地看着自己浮在空中,不但不怕,反而兴奋得拍手,格格笑着。
“叔叔飞,叔叔飞!”
何关见她笑得欢快,也是一脸好笑,轻捏她的鼻子。
“真稀奇,居然遇到一个不哭不闹的娃儿,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人太呆了,竟不知害怕。”
豆豆被他轻捏鼻头,蓦地笑了,偎入他怀里,双手攀住他的颈子,把小脸往他颈子磨蹭,竟是喜爱亲近他。
何关一愣。在过去不知凡几的岁月中,他阅女无数,接触的都是各种姿色的女子,却从没和小女娃接触过,头一回被这软软的小家伙依恋地抱着,他邪魅的眼神竟也露出温和的目光。
因为有他布下的障眼法,别人看不见豆豆,自然也不会发现有个娃儿在空中飞,因此他更能不受限制地带着她,不一会儿,便追上了牧浣青一行人。
牧浣青四人赶了一个半时辰的路终于到达马庄,马庄的手下已经从了望台上瞧见他们的身影,匆匆报告下头的守卫,将厚重的栅门打开,迎接大小姐的来到。牧浣青骑马直接进入大门,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一名手下,问向前来迎接的几名手下。
“乌刚呢?”
“在屋里头。”
牧浣青立即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只见受伤的乌刚躺在木床上,他脸色苍白,腹部中了一刀,伤势十分严重,牧浣青脸色也更沉了。
这群盗匪不只劫了她的马,还伤了她的人,这笔帐非讨回来不可,至于怎么讨,还得从长计议。
她转头看向大夫。“不管费多少银子,就算是万金,也请大夫治好他。”
吴大夫听说这位马庄的女主人是个豪气干云、极重义气之人,不单因才重用,且从不在乎对方的身分地位。
这个乌刚并非是汉族人,而是从昆仑山的另一头过来的异族人,他肤色黝黑,身材高壮,脸方唇厚,相貌与中原人大为不同,因此向来被汉人所排斥,有一回被人所伤,原本奄奄一息,却被这位路过的女主人所救。
吴大夫那时候便是从其他大夫那儿听说这位马庄女主人的事,没想到她真如传言,面对一位昆仑奴,竟不惜万金也要救,他身为大夫,本着救世济人的精神,不禁对她生起敬佩之心。
“明白了,在下一定尽力救治。”吴大夫慎重地说。其实要救乌刚并不难,而是难在药材的珍贵,奴隶的命不值钱,而昆仑奴更是为一般人所不喜,更遑论是用千金难买的稀有药材来救。
不过这些人都是牧浣青精挑细选而来的,在别人眼中,这些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是她看中的人才。
像是乌刚,别看他长得异类,却很努力工作,别人对他好,他就用十倍回报给别人,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如今乌刚受伤了,她当然要救,银子再赚就有了,但是乌刚只有一个。
事不宜迟,牧浣青把乌刚交给吴大夫照顾后,立即召集手下到议事房,她摊开地图,和众人研究劫马发生的地点。
这次他们运送的几匹种马之中,有一匹还是稀有的千里宝马,这笔生意才刚成交,马儿就被半路劫走,她怀疑是有人在从中搞鬼。
她和浩七及手下们密议之后,有了腹案,便召集十五位弟兄,这些弟兄全是骑射的好手,在牧浣青一声号令下,立即又策马飞奔而去。
何关当然是继续跟上,谁知这时豆豆却拉着他。
“叔叔,肚子饿。”
何关愣住,看向豆豆。差点忘了这小家伙是人,和妖不同,妖食日月天地万物精华之气,食足了,便可一个月不食,但人却是每日照三餐吃的。
眼看牧浣青一行人已经出发了,何关丢了一句。“忍着,晚点再吃。”
“可是我饿饿。”她摸着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透露着无辜,似是肚饿难耐,就要哭出来。
何关见了,眼皮抖了抖。他急着去追牧浣青,但又不能不理小家伙,瞧小家伙一脸难受的样子,他看了心情也受影响。
“啧,麻烦!”
他嘴上念归念,却还是迅速朝伙房冲去,伙房的土灶上刚好盛了两个刚烙好的饼,被他伸出来的黑雾一卷就卷走了。
伙夫正在炖杂烩汤,把汤舀出来后,接着要去拿饼,可一看到空盘子却呆住了,气得大骂。
“他奶奶的!是哪个兔崽子偷了俺的大饼!”
何关捞了烙饼出来,就塞到豆豆手中。“喏,快吃吧!”
豆豆肚子饿极了,手中突然被塞了个大饼,便也抓了就吃,但是光吃饼没配粥或汤很难吞咽,她又拉拉何关。
“叔叔,我渴。”
“忍着。”
“好渴……”
“忍。”
小豆豆泪眼汪汪,那委屈的样子活似天要塌下来。
何关眼角抖了抖。被她用这副要哭不哭的眼睛盯着,这心口又莫名地揪起。
“啧!小孩就是麻烦,等等!”
何关加快速度,飞向其中一名手下,他伸出手,化为一条细长的黑雾,将那男子放在马袋里的皮水壶给捞了过来。
“喏!喝吧!”
豆豆手中又被塞了水壶,她想打开水壶,无奈那塞子太紧,她人小力气也小,拔了半天也拔不出来,何关看不下去,又帮她把木塞拔开后再塞给她,豆豆便小口小口的喝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