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佶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叔暗中指派在她身边的眼线,偷偷溜回宫内探望母妃,一路上,她都为自己的身手进步了而沾沾自喜。
她完全没注意,赵焉就尾随在她的身后跟踪她,想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赵佶来到一座偏远的小宫殿,这里的树木枯黄,四周还长满杂草,宫人稀少,颇为冷清。
“娘!孩儿来看您了。”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唯有在娘亲的面前,她才能够真正的放松心情。
“皇儿,你来啦!今天的学习成果如何?”董贵妃慈爱的摸摸赵佶的脸颊。
“还不错,皇叔夸孩儿有进步。”她轻吐粉舌,撒了个小谎。
赵焉远远看见她这副娇俏的模样,忍不住内心又是一悸。
她从没见过赵佶这种轻松又俏皮的表情。
明明是娘儿们的表情,为何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
“皇儿,你一定认真学习,将来当个好皇帝,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皇兄?若不是他早夭,你也不可能取代他,当上储君。”董贵妃轻叹一口气。
“娘,您又想起皇姐了?”她纠正母亲的说词。
“不是皇姐,是皇兄才对。”董贵妃低声斥骂。
“不!母妃,您记错了,您当年怀的是龙凤胎呀!”赵佶长吁一口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纠正母妃的讲法了。
当年,母亲确实是怀了龙凤胎,但夭折的人是皇子,而她幸运的存活下来。
只不过,董贵妃禁不起这个打击,精神开始变得不稳定,她一直以为自己怀的双生子都是皇子。
奶娘怕董贵妃病情加重,更怕她失宠,便将赵佶当成皇子扶养;在内侍总管的隐瞒之下,她是皇女的事实,一直没被皇上及宫内人发现。
“不对、不对!母妃自己怀的双生子,是男是女,母妃还人不知道吗?是你自己记错了。”董贵妃不悦的反驳。
赵佶抚着额际,觉得头渐渐痛了起来。
她心下暗忖,幸好母妃这里多年来几乎无人拜访,否则她假扮皇子的事,很快就会被拆穿。
“母妃,孩儿好不容易,才得以回宫探望您,咱们就别为芝麻小事争吵了,好吗?”她轻声安抚,眼中写满落寞。
连在母亲的面前,她都不能好好的做自己,想来……真的好悲哀。
“好吧。那你要乖一点,不要恣意妄为;要像你皇兄一样,正直、刚毅又有主见。”她一直认定,夭折的皇子若得以顺利成长,肯定比赵佶优秀数倍。
赵佶已经懒得再纠正母亲了,只好随口虚应一番。“母妃,您放心吧!孩儿会努力学习,将来,绝对会当个让您骄傲的皇帝。”
这是母亲及她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
如果能够让母亲开心,就算得永远假扮成皇子,她也不在乎。
“好、好,你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董贵妃欣慰的露出一抹笑容。
“母妃,孩儿帮您梳头发。”话落,她便拿起一把木梳,替娘亲梳理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
赵焉在远处看着这母子两人的互动,眼眶竟然微微湿润了。
赵佶与董贵妃的相处情形,是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的天伦之乐。
赵佶那温柔的眼神,让人看了心里仿佛流过一股暖流,但身为皇太子,她该拥有的,是残酷的眼神,温柔,只会成为她成就霸业的阻碍。
他心想,或许赵佶之所以无法独当一面,是因为亲情的羁绊所造成的。
要成为一国之君,就得连亲情都舍弃才行。
因而几天后,越焉就向皇帝请求,将董贵妃接到宫外居住,理由是为了让赵佶不再心系着母亲,以免处理事情太过于心慈手软,或存有妇人之仁。
皇帝在经过考量后,同意了他的做法。赵佶发现母妃失踪,整个人便陷入恐慌之中,失去了原有的冷静及镇定。
她忿忿不平的向赵焉兴师问罪。“九皇叔,请您快点告诉我,您将我的母妃,藏到哪里去了!”
怒气染红赵佶的双眼及小脸,她紧握双拳,全身微微颤抖着。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母妃是被本王藏起来的?”他语带不屑,挑高眉,压根没将她的怒气看在眼里。
“除了你,还有谁会卑鄙的将脑筋动到我母妃身上!”她愤怒得连肚子都变红了。
赵焉没见过她发怒的样子,于是一脸兴味的盯着她。
“想不到你变聪明了,竟然头一个就怀疑到本王。”他不怒反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快点说出我母妃的下落,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她咬牙,低声吼道。
“你是还没长大的小孩吗?这哭着找母亲的样子,实在很可笑。”赵焉不留情面的嘲讽她。
“你懂什么?我跟母妃的感情,不是你能体会的!”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坚持不让它掉下来,以免皇叔变本加厉的嘲笑她。
“你果然进步了,居然懂得反击本王,不错。”赵焉硬是压下从胸口涌上的一股惆怅,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
老实说,他的确有点欣赏赵佶的孝心,因为这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少在那边转移话题,快点说出我母妃的下落。”赵佶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
今天,她非得问出个答案来不可。
赵焉凉凉的反问:“如果本王不说,你又能耐我何?”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激出她的怒气来,而且还要她展现出魄力。
“你别以为有父皇撑腰,我就无法定你的罪!”赵佶嗓音嘶哑的警告。
“你想怎么定本王的罪,本王不在乎,三哥会谅解本王的做法的。”他胸有成竹的挺起胸膛。
“多说无益,我亲自去找父皇下旨严办你。”她不能再继续畏缩下去了,一味姑息的结果,只会让皇叔更加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等一下!”他突地喊住赵佶。
“皇叔若想认罪,现在为时不晚。”她直直的迎视赵焉,眼中的尊敬,几乎荡然无存。
“认错?开什么玩笑,本王的字典里除了没有打输这两个字,连认错这两个字也没有。”赵焉大言不惭的嚷叫着。
“那敢问,皇叔唤住我,是在叫好玩的吗?”她忍不住想翻白眼,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想不到,你的胆子变大了嘛!我叫住你,不是为了讨饶,而是纳闷着,为何一夕之间,你的脾气就变得这么暴躁?完全跟以前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他越想越不对劲。
赵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以前父皇再三交代,要我好好跟在皇叔身边学习,但如今皇叔做出令人发指的行为来,我绝不能再继续默不作声了。”
不想争……不是因为懦弱,而是看在长辈的托付上,不想让长辈难做人。
“你母妃对你而言,真的如此重要?”他不敢置信的挑眉询问。
她那副为了母亲而豁出去的模样,着实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同时,他心里也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嗯,为了母妃,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惜。”她之所以能够坚持假扮皇子到现在,主要的动力来源,就是母亲。
“看不出来,你跟你母妃感情这么好;可惜,亲情只会成为你登基的阻碍,你最好别太依恋你母妃。”赵焉心好的提议。
“皇叔,我真的无法理解您的论调,成为皇帝就必须抛弃亲情,这是哪门子的怪规定?”她不苟同的撇嘴。
皇叔从小失去亲人照顾,她可以理解皇叔偏差的观念,只是,这次皇叔真的做的太过火了。
“这是我观察历年来的时局,所得出来的结果,并非完全无凭无据。”他直言,不想解释太多。
“本王不可能告诉你董贵妃的下落,除非见到你登基为帝。”他淡淡的开口,可说出口的话却很惊人。
“皇叔,您并非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何要做出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来?”这九皇叔软硬皆不吃,简直让她束手无策。
“只要能够让你变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他慢悠悠的道。
赵佶错愕了一下,为他说出口的话而感动不已,只是再多的感动,也无法扭转他犯错的事实。
“登基为帝,就必须舍弃亲情,这样得来的荣耀,有什么意义可言?站在顶峰时,身旁却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很悲哀吗?”她一迭声的说着。
“亲情与权力,本来就不是唾手可行的,必要时,你得做出抉择。”赵焉依旧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平时,与他讲不到两句话就会发抖的人,此时竟然变得这么强悍,连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皇叔,我以皇太子的身份命令您,马上说出我母妃的下落来。”赵佶厉声说道,声音响递整座宫殿。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实在不想拿身份压人。
赵焉只回给她冷冷的四个字。“恕、难、从、命。”
他从没见过赵佶这么激动的模样,心里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眼神中还夹杂着浓浓的兴味。
赵佶被逼到差点抓狂,她不顾一切的倾身向前,一把捉住赵焉的领口,抬起一手,紧握成拳,作势想要往他的面门上揍下。
“皇叔,请您别逼我动手!”她以锐利的双眼,紧盯着他。
赵焉呆望着她涨红的脸颊,几乎喷火的双眼,心思不仅飘得老远,还忘了该挣扎,只是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皇太子赵佶,而是一名陌生人——吸引住他全部目光的陌生人。
她身上带有一股奇异的魅力,让他心跳突然失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失常的经验,这样的体验让他心慌,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赵佶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最后,她还是收了手,没有失去应有的理智。
皇叔摆明了不肯说出母妃的下落,她就算有能耐对他严刑逼供,他也未必肯透露消息。
“怎么?不敢打?还是不想打探董贵妃的消息了?”赵焉原本很期待见到她失去理智的模样的。
“算了,我不想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母妃的下落,我自己会追查。”话落,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殿。
此刻,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好平复激动的心情。
赵焉没有阻止她,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今天的赵佶,看起来很有魄力与平时的她在截然不同。说不准,假以时日,她有可能成为一句令人敬畏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