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两个多月,你应该发现帐上出问题了吧?”终于把儿子叫回青睚堡的田春光着急地问道。
面对爹娘和弟弟,霍炎庭铁青着脸点头。
“叶锦琪亏空十万两,竟然还说是老张干的。”
“叶锦娘的爹,偷偷拿着金矿去黑市盗卖,根本不把霍家放在眼里。”
“叶家老三才绝,他强抢了灵霞城一个书院的姑娘为妾,还四处说霍家会为他报复上门寻仇的人。”
“叶家老二的赌债已经要到我面前了。”霍炎庭苦笑地道。
一条一条数不清的罪状、找不完的麻烦,不断涌至霍家人的眼前。
“怎么办?”
“爹娘,岳庭,这件事因我而起,为了我,你们不得不哑忍,我不能让你们再承担更多,余下的事,我自己来处理吧。”要动叶家兄弟和老父,叶锦娘一定会强烈反弹,他得先把所有事掌握在手中,务求一击必杀。
“我霍家不怕损失那点小钱,炎庭,你不必心烦,叶家想要钱就给他们,爹和娘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有愧在先,但不能任人摆布。”
“爹,我晓得。”他不能坐以待毙,往后他要打起精神,好好跟叶家人周旋。
“苦就苦了芙蓉那个孩子了。”田春光怨怼地道。
“蓉儿怎么了?”霍炎庭浑身僵硬,他最不希望伤害的人便是芙蓉。
田春光闪躲着霍炎庭的目光。
“蓉儿到底怎么了?”
“哎,前一阵子芙蓉说要整理宴席的事,我把家里各库房的钥匙给她,让她点算家中器皿,结果老太爷那边有一天要一件金器,芙蓉怎么找也没找到,老太爷就将她手里的钥匙要回去了,可谁都知道老太爷什么时候管过这种事了。”明明就是叶锦娘故意设的局。“那孩子也真是让人心疼,自从叶锦娘回来之后,她没有任何怨言,每天不是去芙蓉坊看店就是在火房里为大家做吃的。”
“芙蓉嫂子真令人敬佩,不卑不亢,继续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霍岳庭也称赞道。
霍炎庭呆呆的听着,他多想下一刻就回到水芙蓉的身边,吃着她不停喂来的食物,那些酥果子、碗豆凉糕、冷淘、蓼花糖在他的心底打着转。
然而他也知道,此时的他是最不值得水芙蓉照顾的人,他时时刻刻都照顾着别的女人,将她置于一旁。
他真是该死!“爹娘,我去看看蓉儿。”
“好!快去吧。”他们都知道两人已有两月未见了。
“姑爷姑爷,不好了,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小姐吐血了。”书斋外面传来小瓶着急的喊声。
霍家人全都沉下脸来,霍磊深深地叹了口气。
“姑爷,你快出来呀,我家小姐就要死了。”
“真是……”
每日只要他不与叶家的人在一起时,叶锦娘就用苦肉计,一次一次将他逼回身边!这次也一样,霍炎庭无奈地打消看望水英蓉的念头,转回水涟院。
叶家老爷到东山别馆里看望女儿,霍炎庭到老太爷跟前说话,留下他们父母俩共处一室,两人见四下无人,便窝进暖阁里,窃窃私语。
“你肚里有了吗?”
“爹,我回来这么久,霍炎庭从不到我房里过夜,怎么有?”
“你要生下孩子,地位才会牢固,如今我们在霍家都安插了自己人,只要你怀上长孙,他们就可以大展拳脚,到时候霍家的财产就是咱们的了。”
“我不比你知道的少!在展家那么多年,我……”发觉自己说漏嘴,叶锦娘连忙停下来。
“你逃回来,展家人不会找你麻烦吗?”
“死鬼都死了,展家人也不知道我的底细,他们只知道我是被死鬼救回去的落难小姐。”
“那就好。”
“眼下我什么法子都试了,他就是不肯就范。”叶锦娘恶毒地眯起眼睛。利用孩子得到属于自己的地位,是她从展家学到的妙计,可这条妙计在霍家却达成无望。
“一定是心里还想水芙蓉。”叶家老爷阴狠地道。
“那就除掉这颗眼中钉!”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打定主意。
“你们要做什么?”三婶叉着腰对着五六个老婆子大声喊叫。
“老不死的,你算什么人,让开。”
“出什么事了?”睡眼惺松的水芙蓉扶着酸痛的腰肢从房里走出来。
一个老婆子福了福身道:“芙蓉夫人,今天请你搬离堡主的寝院吧。”
“为什么?”
“老太爷说,既然锦娘夫人回来了,寝院要住下两位少夫人,地方小了些,今日就唤了工匠来,要将寝院扩
至北墙,所以请芙蓉夫人另觅住处吧。”
要赶她离开她跟炎庭的小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坚强的水芙蓉变得很脆弱,一听见要赶自己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夫人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
“张嬷嬷,这事以往都由我来主理,什么时候劳烦到你头上了?”田春光神色凝重地道。
“夫人见谅,老奴也是受老太爷指派到此办差。”言外之意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恐怕有人狐假虎威吧。”
“夫人若有疑问,可以去向老太爷请教,胡师傅,把那堵墙拆了,然后把西厢和东厢都扩延出去。”张嬷嬷指点工匠们开始干起活来。
田春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连暗咒,该死的叶锦娘!
“芙蓉,收拾收拾东西,到我院里住。”田春光转过头来,对着柔弱的水芙蓉道。
抹干净泪水的水芙蓉摇了摇头。“我还是回芙蓉坊吧。”
“那怎么成!”
“娘,我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这里敲敲打打的,我住不下去。”她肚里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吵闹阵仗,她宁愿搬出去寻个安静。
“好吧,我让霍冲陪你回去。”
就这样,水芙蓉带着细软和回忆离开了青睚堡。
水芙蓉所乘的马车刚拐进河东大街,却没见到排成人龙的长队,她顿觉奇怪。
下了马车,三叔垂头丧气地从屋里出来,一见水芙蓉便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老头子!”
“三叔!”
“芙蓉我对不起你。昨夜店里被贼抢了,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的东西和我们最宝贵的调料都被抢走了。”
水芙蓉晃了晃,身形往下坠。
“芙蓉!”
“少夫人!”
幸好霍冲接住了她。
“芙蓉,店里存的上好食材也都没了。”
“少夫人,莫慌,属下会叫兄弟们把贼人抓出来。”
芙蓉看着被火烧灼过的院中石墙,心底一片沉寂。
“三叔三婶,关门!我们不做生意了。”她要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她不能认输,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需
要她勇敢的支撑下去。
“妹妹,来,坐。”叶锦娘笑颜如花,亲切地拉过水芙蓉粗硬的小手,引她坐进紫檀圈椅。
水芙蓉没有说话,静静地坐下。午后,一顶小轿将她抬入水涟院,说是叶锦娘相请,她便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心里存着能见到霍炎庭的打算吧。她的身子越来越沉,平坦的小腹如今已微微隆起,从上个月起,她就开始穿着宽大的裙衫,掩住肚子的痕迹,令细心的婆婆也没能看出来。
“相公今日跟我的兄弟们去灵霞城叶家谈事去了,妹妹,来,吃口香茶。”
水芙蓉低垂着眼睛,点点头。
“我回来也有四五个多月了吧,一直调养身体,没有去看看你,做姊姊的真是过意不去。”
“请别这样说。”
“你可不知道,听见我病了,相公说有多担心就有多担心,为我端茶倒水,还亲自喂我喝药。”
是吗?水芙蓉难过地想着,也许在他心里,爱叶锦娘是十成,爱她也不过五成吧,可能在他们的感情里,他对她的爱多于感激。这才解释得通,为什么整整四个月来,她都不曾再见过他一面。
“让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遇上相公的?呀,这么一算可真吓人,我还只有三岁的时候,六岁的相公来叶家拜年,见到我之后就时常到灵霞城看我呢。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公在灵霞城书院念书时会带我一起捉虫子,带我去爬山,带我来青睚堡玩,这次回来,我们将过去到过的地方都重新游历了一遍,没想到我离开十年,相公还是这般的有心。”
水芙蓉一直不怒亦不喜,静静地听着。
感激永远也无法替代爱,她在心底思索着。
“我想你也知道,他整整找了我十年,真心疼相公为我付出这么多,还听说为了对抗山贼,他差点出事。相公待我如此,我这个失去名节的女人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我已非清白之躯,可相公的爱我如此,夜夜与我同床共枕。”
脑海里出现霍炎庭与叶锦娘在水涟院中的男欢女爱,水芙蓉如陷冰窟。对,就是在这里,他与她朝朝暮暮,两情相悦。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们抓到一个贼。”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年老的三婶被几个丫鬟拉扯着,来到两人面前。
“三婶?!”水芙蓉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她是跟我一起来的。”
“我们在她身上搜出了小姐的金耳坠。”小瓶摊开掌心,足金的耳饰闪出耀目的光芒。
“老婆子我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三婶怒道。
“真是一窝的贼,偷了老太爷的东西,还来偷我的。”叶锦娘忽地阴阳怪气道。
水芙蓉瞠眸怒瞪叶锦娘。原来今日叫她来,是设好了圈套让她跳。
“小瓶,叫家丁来,赏这老婆子十棍子。”
“是。”
“不能打。”
“不能打?难道打你吗?”叶锦娘奸笑道:“那我就替老太爷教训教训你吧,那个金盘子怎么说也是你偷的。”
“你怎么可以随便栽赃嫁祸。”
“你不能打我家芙蓉,打我吧打我吧,别打我们家小姐。”
水芙蓉没有再多说话,她上前紧紧抱住三婶。
凶神恶煞的家丁已执着棍子冲了进来,高高举起的粗木棍眼看就要落在三婶跟水芙蓉身上。
“蓉儿?!”霍炎庭一身骑装,带着霍光从月洞门里走了出来,看见院中被家丁压制在地上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他忘了带东西,半途返回,便看见这个惊人的场景。“这是怎么回事?”
“相公!你可回来了,呜呜呜,老太爷要我代他责罚偷金盘子的贼,我下不了手啊。”叶锦娘先发制人,扑入霍炎庭的怀里。
“你们放开少夫人。”霍光上前踢开叶家家丁,扶起满身尘土的水芙蓉。
“芙蓉,芙蓉你没事吧。”三婶抱住失神的水芙蓉大声哭道。
黯沉的水眸里,映出的是霍炎庭与叶锦娘贴身而立的画面。
忽地,水芙蓉觉得好难过,替自己难过,替肚子里的孩子难过。
他们好像一起变成多余的了。